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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朝第一天的生意可謂是做了個開門紅,原本準備可以賣到午市之後的原材料,沒想到一個上午就賣光光了。顧朝原本是想請酒樓的李掌櫃吃飯表示感謝,可是中午時段正是酒樓正忙碌的時候,也不好意思多做打擾,致謝的事情就放到以後再說吧。
他同楚明一起將推車放回了酒樓後面的小院,他還特別留了一份面煎餅,用紙包好了,請一個在後廚幫忙的小廝代爲交給李掌櫃。
顧朝和楚明一同走出那個小巷的時候,想起之前那一日在這裡發生的事情,柔軟的觸感彷彿就再脣邊,心頭一燥,不由的微微紅了臉,兩人的目光也不約而同的向對方看去,神情好似有幾分羞澀,但是目光卻都是直接而坦然的。
他們之間,這份感情,已經不用再多言了。
回去的路上,顧朝沒有再坐驢車,而是捧着一袋包子,跟楚明一同走,一同說着話。
楚明本身是話不多的人,但是對於顧朝的提問,還是有問必答,大多都是關於顧家村,關於他上山狩獵會發生的事情,他說的倒也不枯燥。
顧朝心裡也是有自己的盤算的,兩人既然已經是這種關係了,除了感情,相互瞭解也是之後如要生活在一起的基礎。
楚明自然沒有想那麼深,這一路,他時不時都提醒着顧朝當心腳下,雪在漸漸地化,地上積水多,他怕顧朝溼了腳。
兩人在顧家村村口分開的,楚明去忙他的,顧朝也去顧城家領顧懷,他還替小小的顧濤買了個小玩具,曲華聽顧朝說生意不錯,也就放了心,就囑咐他下次不要在買東西來,有了錢,自己存着就好。
曲華不知道顧朝刺繡的事情,以爲顧安一走,顧朝就沒了經濟來源,之前曾經幾次想要偷偷塞錢給顧朝,但是都被顧朝拒絕了,現在看顧朝能夠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了,他也是跟着開心。
帶着顧懷回了自己家裡,顧朝張望了一下,把屋子的門給關了起來,這才把裝着自己今天全部收入的木罐子給捧上了桌。雖然覺得自己的舉動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但是相比自己上輩子第一次拿工資,他這次顯得更加興奮。
顧懷也跟着趴在了桌上,看着顧朝嘩啦一下,把木罐子裡所有的銅板都倒在了四方桌的中央。
然後顧朝教顧懷,把銅板分成十個十個的堆成一摞,成摞之後,又是十摞十摞的放在一起。銅板上,有些帶着泥漬,有些帶着汗水味,但是顧朝聞着這股有些難聞的銅臭味,堆得很開心。
顧朝數了數,一共是三百二十五個銅板,其中一百個是他之前準備用來找零的錢,剩下的二百二十五個就是今天的毛利,成本大約是五十個銅板,這麼一減,今天一上午,他就賺了一百七十五文錢。
顧朝嘴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眸光燦爛的。
“小懷,這些都是哥哥賺的錢,存起來以後給你讀書用。”顧朝的話間,帶着少年抑制不住的小小得意,他從桌面中拿了三個銅板放到顧懷的手裡,“這三個是給小懷的。”
顧懷看着放在自己掌心中的三枚銅板,神情中帶着一些疑惑,錢,對於現在的顧懷來說,還是一個朦朧的東西。
“小懷可以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也可以存起來,決定權在你手裡。”顧朝握着顧懷的手,把銅板包在他的掌心裡,顧懷一直學的很快,對於金錢觀,顧朝除了想教他,更像讓他自己去感受。
顧朝拿了二十二文放回裝錢木罐子裡,其他的分成一百文一百文裝了起來,他拖出牀底的那口樟木箱子,將三百文錢一一裹進舊衣服裡藏好。
日子又過了三日,顧朝的面煎餅在一傳十,十傳百的口耳相傳間,算是真的做出名氣了,連出門買菜的阿嬸都會特意繞路過來買個嚐嚐,顧朝雖然是歡喜的,但是同時又擔憂,面煎餅對於溫水鎮的人們來說,是個新鮮玩意,但是這新鮮勁過了之後,生意能夠維持在怎麼樣的水平上,就很難估量了。
所以顧朝最近招呼客人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去記憶客人的面容,看能不能計算出其中的回頭客佔了幾成。
初十那日,顧朝還是一樣起得很早。
從昨天下午開始,西邊的天空就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雲層,顧朝早上一開門,屋外漆黑一片,半點月光的影子都沒有,天空更是黑壓壓的,那雲層壓得低低的,彷彿你挑個高的地方站上去,就能伸手勾到雲朵兒一樣。
顧朝點着油燈進了竈間,還是一樣的流程,洗漱做早飯,準備今天擺攤要用的材料,但是直到他吃完了早飯,還是不見楚明的身影。
顧朝等了一會,又怕誤了時間,就自己先把東西放上驢車,拉着繮繩準備出門的時候,楚明恰好出現了。
那人拿着火把站在籬笆門前,身上穿上了很久沒穿起來的虎皮,背上揹着弓箭,神情嚴肅而認真,黑亮的眼眸裡擰着一抹沉重之氣。
顧朝收拾好手裡的東西,就靜靜地看着楚明,他沒有先說話,他是等着楚明先說,那人嘴脣繃的有些緊,感覺是欲言又止。
“今天我不陪你去鎮上了,我去山上看看。”楚明靜默了一會,才緩緩地說道。
“這麼早?”看着楚明的這幅裝扮,顧朝心裡多少也猜測到了,這是要上山去的,可是現在天黑的連路都看不清,他就要往山上走了?
“情況很壞嗎?”顧朝又問道。
這幾天楚明依舊是日日上山,兩人閒談間曾經提及到他在山上看到了野狼留下的足跡,但是這一次,楚明只是私下跟顧朝說了而已,沒有再告訴其他人,就算他說的是實話又如何,又有人會相信他嗎?
“具體還不知道,馬上就要變天了,如果這真的是一場暴雨,山上的野狼必定是呆不住的。”楚明說着又看了一眼烏黑一片的天空,希望這一切只是他多慮了,讓風快點吧這些雲層吹散吧。
這回換顧朝不說話了,連楚明看起來都如此緊張,眼下情況的惡劣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顧朝雖然憂心忡忡,但是沒有去改變楚明想法的念頭,楚明想要擔起別人不願擔起的責任,他理智上是表示支持的,但是情感上呢?
他自然是捨不得他受傷,捨不得他犯險,可是眼下他能做的不是勸阻,只能是支持。
“萬事小心,我等你回來。”顧朝低沉了一會後,擡了眼眸對楚明說道,他的眼神裡閃爍着無比的堅定。
楚明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好似被重重的擊打了一下,發怔的感覺從左胸腔傳到四肢,可是又覺得胸口滿滿的,好像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了。
“好。”他抿了抿脣,只是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
兩人一同往外走,到了村口出,楚明把手裡的火把塞到顧朝手裡。
“照顧好自己,要是忙不過來,就少做一些,要是變天了,早些回來,要是下雨了,路上不好走,在鎮上找了客棧休息吧,要是回不來了,不要擔心顧懷,我會照顧他的。”
楚明好像一下變嘮叨了,對着顧朝一直叮囑着。
聽着一個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對自己如此喋喋不休,顧朝心口自然是甜的,但是今天出發的本就有些晚了,要是再拖下去,就太晚了。
顧朝伸手拉了楚明的衣襟,幾次下來,這個動作他已經做得很順手了,楚明也乖乖的俯下了身。
顧朝淺淺的親吻了一下楚明的雙脣,含着笑意說了聲“我知道了。我走了。”
對顧朝而言,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雙脣相觸,但是對於楚明,這個吻,就好像是一個定身術魔法。
趁着楚明發愣的時候,顧懷把手裡的火把又反塞回楚明的手裡,他利落的坐上驢車,甩了甩手裡的繮繩,驢子邁了腳步,帶着他往前走。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天空中的烏雲還是不見散去,陽光隔着層層阻礙照下來,也變得不那麼明豔了。
或許是受了天氣的影響,今天碼頭上的人顯然沒有前兩日那麼多。
顧朝的生意還算可以,可是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做面煎餅的時候,甚至不小心燙到了手,手背紅紅的有些疼,還好幾次都差點找錯錢。
顧朝擡頭看了看天,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如早些回去吧。
這樣的想法從他的腦海中閃過,他突然覺得身上一下就變得輕鬆了,把後面幾個客人都招呼好了,他正準備收拾東西回顧家村的時候,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一個年輕的小爺兒,顧朝認識他,他叫做孫雲,是祥雲布莊裡的夥計,一直跟在秦掌櫃身邊,算是秦掌櫃的徒弟,。
“顧兄弟,你這是準備收攤了嗎?”孫雲顯然是一路疾步過來的,說話的時候帶着急促的喘息聲,“那我還真是來的太巧了。”
“是秦掌櫃有什麼吩咐嗎?”顧朝停了手裡的動作,問着孫雲。
“不是吩咐不是吩咐,是秦掌櫃想請顧兄弟幫個忙。”
顧朝這也奇怪了起來,向來都是他麻煩秦掌櫃幫忙的,反倒是他,能幫的上秦掌櫃什麼呢?
孫雲好生了喘了一會氣,纔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今天祥雲布莊來了一個貴客,是江南專門做絲綢生意的陸家的少爺,秦掌櫃幾次去到南方,就是跟陸家談合作的,希望可以大批量採購陸家的絲綢到北方來賣,但是陸家三代經商,累積了驚人的財富,如果真要到北方做這個絲綢買賣,又何必跟祥雲布莊合作,自己開鋪子也是可以的。
陸家一直沒有給明確的答覆,所以這事情,一直懸而未決。
秦掌櫃這邊一直就等着陸家的人開口應下,可是合作的消息沒等到,陸家的少爺卻親自來了北方。
到了祥雲布莊的地盤,秦掌櫃自然是要盡一下地主之誼,可是北方的吃食大多粗糙,沒有南方的精巧也沒有南方那麼多花樣,陸家少爺見多識廣,自然更是看不上眼的。
秦掌櫃幾番思量之後,既然精貴的比不上人家,就不如來個新奇的,顧朝這面煎餅,看似普通,但是味道和手藝實在是一絕,不只是他,很多人都讚不絕口。
拿定了主意,眼看快到了午食時間了,這才急急忙忙差遣了孫雲來找顧朝。
顧朝聽了,既然是秦掌櫃開的口,自然不好拒絕,而且眼下自己材料什麼都齊全,不過是多做個面煎餅,也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顧朝準備攤餅的時候,被孫雲攔住了。
“不是不是,掌櫃說了,想麻煩顧兄弟親自過去趟,你的煎餅不只是好吃,而且看你做的時候,麪餅在你手裡翻來覆去的,也是新奇,我想那陸家少爺音一定是沒看見過的。”
孫雲這麼說的了,顧朝也只能應下,跟他一起推着推車,往祥雲布莊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