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籬笆兩邊
顧朝打開門走了出去，又快速的關上，但是木門還是發出了咯吱的響聲，在安靜的夜裡，尤其明顯。
走在屋外的那人，也聽到了，轉過身來。
他望着顧朝，顧朝也看着，在下午的那場脣槍舌劍之後，這還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顧朝沒走去太遠，只是沿着屋檐走到了院子的籬笆邊，楚明好似心領神會一般，也走到了籬笆的另一邊。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顧朝拿着楚明，他的帽子上，肩膀上，帶着不少雪花，應該是走了好陣子了。
“他們說就算是真的有野狼存在，也不會下來偷襲村子的，所以沒有必要在巡邏了。”楚明說着，沒有什麼情緒的起伏，好似他對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其他的看法。
顧朝眼眸轉了圈，這事情會這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那羣人下午只是被他說的愣住了，心裡那些私自的想法是不會改變的，巡邏隊也是名存實亡了。
“那你一個人大半夜的在幹什麼，還不回家睡覺去。”
“我不放心，還是想出來看看。”楚明說着，然後視線對上顧朝的雙眸，“今天下午的事情，謝謝你。”
“謝我？謝我幹什麼，我還以爲你會嫌我多事呢？”這也會倒是顧朝先低頭劈開了楚明的目光，那人眼神灼灼的，看得他都難得的變扭了起來，有些自嘲着說道。
“不會……我怎麼可能會嫌棄你。”楚明回答的很快，好似怕他誤會那般。
顧朝的雙眸沒有轉回，但是依舊感覺的出來，楚明所有的焦點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兩人沉默了一會，楚明又說道：“有個事情，我想跟你解釋一下。”
“什麼事情？”
“我那天去瑞哥兒的家，不是去提親的。我不知道後來爲什麼，楚叔和楚嬸在我離開之後，就逼着瑞哥兒必須嫁給我。”對於這件事情，楚明也不是很清楚，那天他只不過是送一些野味過去，順便去看一下長輩，可是後來事情居然變成了這樣，他是完全沒有意料到的。
“我沒有去提親，我跟你說過的，我想娶我喜歡的人，不會娶瑞哥兒的。”楚明又重複了一遍。
顧朝看着楚明，那人的髮梢上都沾上了雪花，神情耿直，像是在說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還有那雙黑眸，在月光的照耀下，一閃一閃的，像一個漩渦一樣，吸引着他。
“那你爲什麼不退婚？”顧朝問道，既然沒有娶人家的意思，爲什麼要拖着這個婚約。
“我曾經提過了一次退婚的事情，但是被楚叔和楚嬸拒絕了。那個馮少偉風評不佳，楚叔一直就住在溫水鎮上，不可能沒聽說過，可是瑞哥兒年紀也大了，很多事情不是父母管教就會聽得，所以楚叔和楚嬸希望我不要提退婚的事情，他們說，如果親事還在，對於瑞哥兒和馮少偉來說，多多少少還是有牽制的作用，有一天等瑞哥兒發現了馮少偉的真面目，起碼還有個退路。”
顧朝沒想到，這中間居然還有這樣的緣由，身爲父母的想法都是爲了自己的孩子好，可是對於別人家的孩子，卻顯得自私了。
“你就這樣答應了？甘願自己成爲那個退路？不再提解除婚約的事情了？”顧朝看着楚明，連連問道？
“恩。”楚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在這個時候遇見了你喜歡的人，而這個婚約就會成爲你跟他的阻礙。”
“想過。但是我相信，如果我告訴他實情，他可以理解的。”
楚明回答的很堅定，但是聽了這樣的回答，顧朝的心裡，卻洶涌起伏着。
我呸！
顧朝忍不住在心裡碎了一口，恨不得現在就衝楚明飈出些髒話來。楚明這是把自己當聖母嗎？要求他喜歡的人就必須瞭解他，跟他一樣即使自己吃了悶虧還要忍氣吞聲。
顧朝的臉上浮起了一些怒意，腦海裡飄過一句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對這樣的楚明既生氣又失望。
顧朝臉上的神色很清淺，但是楚明還是瞧出來了。
顧朝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就在他轉身就要回屋的時候，他的手臂被楚明一把抓住，然後雙肩感受到一股力量，將他一下就轉了回去。
他一下就又對上了楚明的臉，在顧朝還在錯愕這是想要幹什麼的時候，楚明朝他低了頭。
顧朝只覺得一個黑壓壓的人影朝他壓了下來，然後……他的脣上感受到帶着寒冷的溫熱。
寒冷是飄散在空氣中的雪花，溫熱是來自楚明濃重的喘息。
這個吻，很淺很淺，或許都算不上是一個吻，只是兩個人嘴脣的輕輕碰觸。
對於曾經被現代開放觀念洗禮過的年輕人，這樣的觸碰本應該無關痛癢的。
但是顧朝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砰砰砰的作響，聲音大的好似別人都可以聽見。
良久，楚明才放開了架在顧朝肩膀上的手，他垂了手，上手握成拳了又鬆開，又握成拳。
他並不如他表現的那般鎮定，就在剛纔顧朝轉身就要走的時候，心裡的恐懼一下就襲上了心頭，好似顧朝的一轉身，就是對他判了死刑。
“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不這樣了，以後……以後我都聽你的。”楚明的話說的很緩，帶着點討好的意味，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顧朝的神情變化，就怕不知道爲什麼又惹他生氣了。
顧朝看着楚明一米九級的個子，彎着身子努力跟他平視着，就像一隻正在討好主人的大型犬類一般。
“我又不是你的誰，幹什麼什麼事情都要聽我的。”顧朝知道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是多麼的變扭又耍着性子，可是楚明着突兀的一吻之後，他心裡怎麼可能維持的住以往的平穩。
楚明一開始會注意顧朝，只是覺得他跟一般的小哥兒不太一樣，更沉默也更好看些，也更怕他些，所以就算那天他替他舉了火把，替他照亮晚上回家的路，也只敢走在離他稍遠的地方，不讓他看清楚是他。
他原本覺得，他跟顧朝，是不可能再產生什麼交集的人，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顧朝開始變了，變得不怕他了，會對他笑，會做好多稀奇古怪的好吃的，會把衣服縫的跟新的一樣。
自從父母去世之後，又遭受了兩個舅舅的冷言冷語之後，楚明已經習慣了什麼都不說話什麼都不講，那些人終歸不可能是自己的家人，又何必去在乎他們的看法呢？
可是今天的顧朝，這個年紀比他小，個子比他小，看起來比他弱的小哥兒，在他被人污衊被人抨擊的時候，卻擋在了他的前面，想要護着他。
“你是我喜歡的人。我想娶的人是你。”楚明拉起顧朝的手，他的掌心熨帖他的手背，好似順着手指可以感覺到對方心底的心跳聲。
這一次，他想替自己爭取一次，這一次，他不想放手。
如果說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楚明似有似無的情誼，那是騙人的。但是沒想到，這個傻大個兒居然會這麼快開竅了。
而且說得又是這麼直接，這麼幹脆。
第二天就是年二十九了，今年是小年，沒有年三十，所以年二十九就是最後一天了。
顧懷都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當他轉頭去看他哥哥的時候，看到他一手拿着布，一手拿着針，但是手沒有動，而且眼神也很朦朧。
顧懷覺得他哥哥今天怪怪的，早上做早飯的時候，還把麪餅給燒焦了，這是連他都不會犯的錯誤。
“哥哥，你是不是昨天沒有睡好，要不要回牀上躺一下。”
顧朝先是一怔，纔回神過來，看到顧懷雙眼直直的瞅着他，“剛纔是小懷跟哥哥在講話嗎？不好意思，哥哥沒有聽清楚，小懷再說一遍吧。”
顧懷的眼神透着一些無奈，然後又把話說了一遍。
“是有些沒睡好，所以精神不太集中，不過沒關係的，坐一會兒就好了。”顧朝給了顧懷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低頭繼續繡錢袋兒，可是繡着繡着，他手裡的動作又停了下來。
顧懷看了，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顧朝的腦海裡，不斷浮現的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在楚明的告白之後，他們兩人雙雙都陷入了沉默中。顧朝覺得自己多半對楚明還是有些喜歡的，但是昨晚那情況下，他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思考和說話的能力一般，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覆他。
兩人就那樣在風雪的夜裡，站在籬笆的兩邊，最後是楚明心疼他的雙頰都被寒風吹紅了，然後催促着他趕緊回屋子裡去，然後他自己，又一個人往前走。
顧朝回屋躺上牀，把沉睡着的顧懷抱在懷裡，他的心，依舊還是跳動的厲害。
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的人，怎麼跟毛頭小子一樣。
顧朝內心自嘲着，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一閉眼，就想到楚明的雙脣落在他嘴上時候的柔軟，甚至在半夢半醒間，做了一個荒唐的夢。
第二天顧朝醒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褲襠有些微溼，當場他就燥紅了臉，還好沒有其他人看到。
後來稍晚些時候，曲華來了一趟，叫他跟顧懷晚上去他們家吃年夜飯。
但是顧朝拒絕了，雖然家裡人少，但是年夜飯，還是要在自己家纔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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