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顧朝已經走了許久,楚明的腦袋像是被重物撞擊過了一樣,一直嗡嗡作響。
他的腦海裡一遍一遍回想着顧朝的話。
如果我們成了親……如果我們成了親……如果我們成了親……
他說他的東西都是他的,他說他的身體也是他的,所以他不允許他在受傷。
這算不算……算不算一種婉轉的應允呢?
一想到這個,楚明黝黑的臉龐快速的發紅發燙,全身上下躥動着一股燥熱和興奮。
他看了看天色,離天黑還很久。
楚明第一次恨不得太陽可以西斜的快一些,因爲顧朝叫他去他家吃飯,吃年夜飯,應該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的飯。
家人……顧朝是認可他是他的家人了嗎?
楚明忍不住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收拾着被他翻亂的藥櫃,傷口好像也沒有那麼疼了。
他是眼神總不由自主的往外瞧,爲什麼還不天黑呢~
如果說之前的顧朝是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楚明的,是因爲這個務實的男人總是在他需要的時候,默默的出現在他身邊;是因爲生理上的不排斥,他清楚的感受到楚明貼上他雙脣時產生的悸動;是因爲在這個陌生地世界裡,他看似堅強的帶着顧懷,但是心裡,還是希望有個相互扶持的人。
但是下午的事情之後,顧朝覺得,他不只是應該喜歡楚明,而是用上心了。
見不得他吃虧,見不得他受傷,見不得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忍受和承擔一切,想要跟他一同承擔,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想通了這一切,顧朝回家的腳步顯得更輕快了,臉上的恍惚早就散光了,寒冷的北風吹在臉上彷彿都帶着春天的味道。
顧朝到家的時候,顧懷還是跟他離開之前一樣,坐在竈火前,將竈火維持在小火的狀態。
“哥哥,你好像好開心?”瞧着顧朝飛揚的臉,連顧懷都忍不住好奇的,只是出門了一趟,他的哥哥是遇見了什麼好事了?
“過年當然要開開心心的。”顧朝伸手摸了摸顧懷柔順的黑髮,這已經是他的習慣性動作了,顧朝很喜歡,對顧懷也很受用。
“今天你楚明師傅會過來一起吃晚飯。”
顧懷聽了,整張小臉也跟顧朝一樣,都揚了起來。
“真的嗎?我要跟師傅比五子棋,一直贏不了哥哥,說不定可以贏一下師傅。”
“你可以試試喲,說不定真的可以贏了他。”
顧朝打開大鍋的蓋子,豬骨頭湯已經燉煮的有幾分發白了,他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嚐了一下味道,香濃爽口,他切了幾塊蘿蔔丟下鍋,又搓了一小把鹽,又把鍋蓋蓋了回去。
顧朝把幹辣椒切得碎碎的,然後放進了石臼裡,讓顧懷拿着將它們磨碎,然後他開始熱油。
因爲鍋太大,熱油不方便倒出來,所以顧朝撤了火,而是把搗碎的辣椒碎末往熱油裡面倒,一邊倒一邊又筷子攪拌着。
辣椒碎末碰到熱油的時候,發出滋滋的響聲,辣椒的香氣馬上四散開來。
顧懷好奇的想湊近了瞧,去被顧朝限制走的太極,就只能在一邊伸長了脖子看着,鼻端是從未問道過的香味。
等溫度稍退的時候,顧朝帶着一點壞心眼,用筷子沾了一點紅彤彤的辣醬,遞到顧懷的嘴邊。
顧懷早就受不住香味的勾引,正好奇的很,乖順的張開裡嘴。
顧朝把辣醬點在顧懷的舌尖,小人兒的舌頭快速的往回一縮,辣椒醬的香味快速的在口腔裡擴散,起先還覺得沒什麼,除了香味之外,不鹹不淡的,沒嚐出什麼口感來。
可是,大約十秒之後,顧懷的好看的臉,微妙的扭曲了起來。
他伸出舌頭,大口大口喘息着。
“哈哈哈。”惡作劇的顧朝忍不住的笑了出來,等他笑夠了,才大發慈悲的從水壺裡倒了杯水給顧懷。
顧懷一口喝下,還是覺得舌頭麻麻的。
“哥哥,你太壞了,故意作弄我。”顧懷說話的時候,略微有點大舌頭的感覺。
“等吃飯的時候,你就知道它的美妙了。”顧朝笑着說道。
之後,顧朝又剝了一些花生,搗碎,把辣椒醬從鍋裡一勺一勺的盛出,就裝在放着花生碎的碗裡,把兩者拌勻。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甜麪醬,因爲不清楚具體的製作辦法,顧朝準備隨便試試看,說不定可以瞎貓碰到死耗子。
他先用水把麪粉兌開,然後放入適量的醬油和糖,接着攪拌均勻,就用剛纔做辣椒醬的那口鍋,也不洗,將混合物倒了下去,一邊煮着一邊攪拌,防止燒焦。
水漸漸地收幹之後,還真有點顧朝記憶裡甜麪醬的樣子,他嚐了嚐味道,甜甜鹹鹹,還有辣椒醬的香味。
當顧朝又用筷子沾了一小點,伸手遞到顧懷嘴邊的時候。
小人兒閉緊了嘴巴,墨綠色的眼眸一轉一轉的,不敢輕易張口。
“放心,哥哥都嘗過了,沒問題的。”
顧懷小心翼翼的伸出一點點舌尖,飛快的在筷子頂端舔了一下,放進嘴裡抿來抿去,就是鹹鹹甜甜,還真沒什麼其他的味道。
將最後的甜麪醬裝出鍋,顧朝開始準備最後一樣東西,就是做麪條,吃火鍋吃到最後,當湯汁都快收乾的時候,放一把麪條下去,吸收了各種食物精華的湯底,那個味道,也是相當美妙的。
當顧朝昨晚麪條,天邊也只剩一點昏黃的餘暉,顧朝直了直腰板,覺得有些酸累,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忙活了一下午了。
“師傅。”沒有任何聲響,顧懷依舊靠着易於常人的嗅覺,先感覺到了楚明的來到,一聲興奮的呼喚下,就整個人衝了出去。
顧朝擦了一把手,也跟着走了出去。
楚明這才走到他們家的籬笆門邊,楚明走在前面,後面跟着顧朝家的大母雞和楚明家的黑山雞。
楚明瞧見了顧朝,看到那人對着他淺淺的笑着,剛纔好不容易消散的燥熱彷彿一下子又涌了上來。
шшш ttкan ¢ Ο “這個是它下的蛋,我給你送過來。”他略紅着臉,把手裡的竹籃子遞給顧朝,裡面放着二十來個雞蛋。
這陣子以來,雪實在是下的太大,顧朝家習慣了“離家出走”的大母雞早就自動自發自覺的把楚明家的雞窩當成自己的家了。
自家大母雞一天頂多下一個蛋,去楚明家也不過是五六天,楚明卻拿了二十幾個雞蛋來,顧朝心裡透亮着,但是沒有說什麼,就只是裝作正常的收下了。
只是兩人視線相撞的時候,像是被傳染了一樣,顧朝也覺得自己臉上好像有些發燙。
楚明來了,人也算是齊了,這一頓年夜飯,也總算可以開席。
顧朝開口,讓楚明把竈房裡的小矮桌移到一邊。
楚明固然是覺得有些奇怪的,難道吃飯不用桌子嗎?但是從顧朝身上看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他見得多了,就乖乖聽憑他使喚着,又把顧朝準備的各種配菜醬料全部都移到了小矮桌上。
顧朝把那個之前做煎餅果子用過的鐵桶又拿了出來,然後從火竈裡面取了一些燒燃的柴火放進裡面,最後搭上一口小鍋。
從大鍋裡面取了煮骨頭湯倒在小鍋裡面,原始版的火鍋就成型了。
顧朝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個小碗,每個小碗裡面都舀了兩勺甜麪醬,半勺子辣椒醬,上面還撒了些蔥花。
“哥哥,這個要怎麼吃?”顧懷捧着小碗,癟了癟嘴,難道他們今天晚上就吃這個?
“這個不是直接的吃的,而是用來沾的。”
等小鍋裡的水沸騰了之後,顧朝拿起之前混着麪粉的肉泥,重新攪拌了一下,然後用勺子挖起適當的量,然後放進沸騰的湯汁中,約等個十幾秒,沉下去的肉泥就又浮起來了,在湯汁上面不斷的翻滾着,成了肉丸子。
顧朝夾起了肉丸子,一人一個的放進顧懷和楚明的碗裡。
“像這樣,沾一點碗裡的醬料,然後再吃進去。”顧朝自己也夾了一個,然後示範着吃給另兩個人看。
肉丸q彈勁道,甜麪醬和辣椒醬混合之後,香甜爽口還帶着花生碎的香味,肉丸裡包含了豬骨頭湯濃郁的汁水,一口咬下去,口腔裡的味蕾瞬間都打開了。
“哥哥,好好吃!這個肉……好好吃。”顧懷的雙眼張的大大的,星眸中一閃一閃的。
聽着顧懷的話,忙乎了一下午的疲累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顧朝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
“這個是肉糰子,瘦肉和肥肉剁成泥,想這樣一勺一勺的放下去,等它浮起來的時候,就是熟了。”
顧朝一邊說,一邊把碗裡的肉泥繼續下了一些到火鍋裡,然後擡了擡眼,直直的瞅着楚明,黑溜溜的杏眸閃着濃濃的笑意。
楚明隔着小火鍋的水汽,看着顧朝的雙眼,他的眼神裡,好似在問,你呢,你覺得好吃嗎?
“很好吃。”他說着,還用力的點頭。
屋內,是熱氣騰騰的年夜飯,屋外,是每家每戶都亮着的燈光,這是顧家村的辭舊迎新的一晚。
這一頓年夜飯,就在顧朝的示範下,另兩人不斷驚奇,不斷讚歎下,前前後後吃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等顧懷吃完最後一口麪條,終於嚷嚷着自己再也吃不下了,可是舌頭不停的舔着嘴脣,他的雙脣紅豔豔的,都是被辣椒醬給辣的。
楚明也好不了多少,雖然沒說出來,但是他的腹部也難得鼓了起來,臉上有微微的傻愣的模樣,這顯然是腹部積食,腦部供血不足啊。
“剛纔不是說要跟你師傅玩五子棋,去隔壁屋裡玩吧。”顧朝已經開始着手收拾碗筷了,便打發兩人離開。
吃的太忘我,顧懷早忘記了這事,經由顧朝一提醒,馬上挺直了身板站了起來,“師傅,跟我來一局吧,看看在五子棋上是我厲害還是你厲害。”
顧懷是滿臉的笑容和喜悅,好似沒有開始就已經先贏了一樣。
楚明倒是沒有先回答顧懷,而是從顧朝手裡抄過收起的碗筷,“我來收拾,你跟小懷去玩吧。”
“我來就行了,我這幾天都陪他玩,今天好不容易換了個人,你去跟他玩吧。”顧朝雖然拒絕着,但是楚明這話,還真是有用的很,顧朝聽了心頭上就是一陣溫暖。
有些事情,就是這麼的簡單,就在生活中細碎的小細節裡,只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能讓人在冬天都暖和起來。
顧懷在旁邊催促着,可是楚明還是幫顧朝搬好了桌子,刷淨了小鍋,整理了大半,纔跟他離開了竈房,去殺一局五子棋。
等顧朝洗完了碗筷,掃乾淨了地面,離開竈房回到臥室的時候,看到顧懷橫躺在牀上,上身的棉衣解開着,楚明坐在牀邊,大手覆在顧懷的小肚子上,一下一下的揉着。
“他吃太多了,我替他揉揉。”楚明聽見了開門聲,擡了頭,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嗯……哥哥,難受。”顧懷眉毛的前端微微的蹙攏着,憋着小嘴,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着顧朝。
顧朝看着顧懷那祈求安慰的小眼神,不禁沒有勾起他的同情心,反倒引的他忍俊不禁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顧朝這一笑,顧懷更是變成了苦瓜臉。
顧朝這一笑,瞬間又把楚明給石化了,那雙黑眸中,映着一個笑面桃花的少年,也映在他的心裡。
“師傅,”顧懷覺得自己肚皮上的那寬厚大掌突然的不動了,他搖了搖楚明的手臂,“師傅,再幫我揉揉。”
楚明慌忙的回了神,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側低了頭,專心的替顧懷順撫着肚子。
看起來雖然無恙,但是眼尖的顧朝還是看到了楚明側面的耳根,通紅一片的。顧朝的心坎上,像是被撒了一把糖霜,甜甜的。
顧朝走進了纔看到,棋盤放在顧懷內側的牀頭,上面黑子已經五子連星,他一邊收拾着棋子,一邊問道:“是誰贏了?”
一聽,顧懷的小嘴嘟的更高了,“當然是師傅,師傅跟哥哥一樣,都不讓我一下。”
或許是今天吃的太開心,或許是感染了過年節的喜悅,今天的顧懷特別的有些小孩子脾性,但是顧朝覺得挺好的,這樣才符合他的年紀。
顧朝跟顧懷下棋,雖然每每都是他贏,但是顧懷暗中佈局的能力也不弱,楚明看起來是木納性格的人,沒想到居然小機靈鬼還贏不了他。
顧朝看着楚明,有些意外的讚賞。
“不如師傅跟哥哥來一局,看看你們兩個誰比較厲害。”顧懷突然提議道。
楚明和顧朝互換了一個眼神,反正也是閒着,不如拿着棋盤解解悶也是不錯的,棋盤又被架了起來,兩人各執一子,開始對弈。
第一局,顧朝勝;第二局,還是顧朝勝,但是勝的沒有之前那局那麼容易了;第三局的時候,楚明已經瞧出了顧朝的路數,封殺着他無路可走,雙方不停的膠着着。
棋子落到棋盤之前的思考時間不斷的加長,下一子輪到顧朝了,就在他還拖着下巴思考着該如何落子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微微的鼾聲。
楚明也聽到了,兩人不約而同的朝旁邊看去,原本趴着身子看他們下棋的顧懷已經側躺了下去,或許是晚上吃的太多了,顧懷的鼻息很重,帶着小小的鼾聲。
“今天也晚了,不如改日再下吧?”顧朝小聲的說着。
“嗯。”楚明應了一聲,雙手拿起放在牀上的棋盤,轉身放到桌子上,然後纔開始收拾棋子,顧朝則開始幫顧懷拖去外面的棉衣,然後把他塞進被子裡,掩好被子的角角落落。
無聲中,兩人配合的相當默契。
這裡的人生活習性都是早起早睡,沒有守歲的習俗,所以待顧朝把顧懷照顧好了之後,楚明也告辭了,顧朝送楚明出門。
白天的時候雪就已經停了,晚上的月光也是又清又亮的,落在雪地上,折射的光芒白晃晃的一片,把夜路都照亮了,把兩人的身影也在月光下拖得長長的。
大年初一一大早,顧朝家迎來了第一個客人,這個人意外的居然是顧勇。
顧勇一身嶄新的深藍色綢緞棉衣,腰間繫着一條寬長的腰帶,還掛着一個穗着紅線的玉佩,只不過是兩個月的光景,曾經顧家村的小霸王已經變成了一個翩翩佳公子了。
顧朝也覺得顧勇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更成熟了些,氣質也更沉穩了,已經漸漸地流露出成熟男子的韻味。
但是他自然是不知道促使顧勇一夜長大的原因是什麼。
“朝哥兒,新年大吉。”
“顧勇,你也是,新年大吉。”
顧勇來的時候,顧朝纔剛剛起牀,連早飯都還沒開始準備,兩人相互說了一句吉祥話。
“這個是我爹爹叫我拿過來給你的。”顧勇把手裡的竹籃子遞給顧朝,竹籃子裡面是一個挺大的布袋子,布袋子鼓鼓的,裡面應該是裝了不少東西。
“是什麼東西?”顧朝問。
“我也不知道,我爹說,你應該認識的。”
顧朝接過竹籃子,然後把那口布袋子打開來,裡面是白色的麪粉狀的東西,但是色澤比麪粉更白,細膩程度也不同,他用手指沾了一點,雙指一搓,覺得這個應該是糯米粉。
在北方,大米都是稀罕物,更何況是糯米,這個可比之前顧勇拎來的東西貴重的更多了,而且這次又沒什麼名目的,顧朝斷然是不能收的。
“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顧朝推拒道。
顧勇像是早有了準備,不急不緩的說道:“我爹還說了,他說如果你不收,就跟你說,這東西不是送給你的,是送給你阿姆的,我們家裡的廚子不會做這種東西,以前你阿姆在南方的時候,每年初一都會用這個做東西吃。”
又是顧安……
顧朝的心裡一驚,上次顧五讓顧勇帶桂花糕來,說的也是顧安喜歡吃的,這次送糯米粉來,也是因爲顧安。
上輩子的顧朝是個典型的南方人,大年初一一大早,吃的就是圓圓胖胖的湯糰兒,一口咬下去,流出來的是烏黑香濃的芝麻,吃在嘴裡是軟軟糯糯香香甜甜的。
如果這個世界也是一樣的話,那麼顧安以前每年初一會吃的肯定也是湯糰兒。
顧朝這是犯了難,是收還是不收呢?
“你別爲難了,就收着吧,你要是心裡過意不過去,不如幫我個忙?”
“什麼忙?”
“如果什麼時候宋未有消息傳來了,你就寫封信告訴我,我……我要離開這一陣子。”
“你是要住到溫水鎮上嗎?”顧朝沒有想太多,以爲顧勇只是爲了方便,省去顧家村和溫水鎮的兩頭奔波。
“不是,我們家要搬去南方。”顧勇說着,臉上沒有欣喜的表情,反而有些失落。
“怎麼突然要搬家了?”當初顧五是因爲抱着落葉歸根的想法,纔再闖出了一番事業之後,回了顧家村,可是這突然的又要全家遷移,顧朝心裡有着不解。
“你是知道的,我們家除了收養的堂弟顧寶之外,我還有一個親生的弟哥兒顧文,阿文從一出生身體就不好了,一直被我阿姆養在家裡,不讓他外出。阿文也已經十四了,可是身子反倒越來越差,一點都沒見好,我爹說南方天氣暖,更適合阿文養病。年前,我爹已經先派了一些人,在南方購置宅邸了,等這幾天,把需要拜訪的親戚都全部拜訪一遍,我們全家都可以過去了。”
前些日子宋未纔剛出嫁,才邁過了年頭,顧勇居然也要離開了,雖然顧勇跟他不算是多麼親近的好友,可是顧朝心裡還是抑制不住有些失落。
“恩,南方溫暖,有四季如春的地方,你弟弟過去了,身體一定會變好的。”顧朝雖然心裡難過,但是還是笑着祝福了顧勇。
“我在顧家村,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你和宋未。如果……”顧勇想了一下,既不想讓顧朝察覺他對宋未的心思,但是又想囑咐顧朝些事情,他在內心考慮着該如何說會比較好。
“恩,我明白的,如果未未回來了,或者帶了口信來,我一定寫信告訴你。”顧朝也沒有多想,就按之前顧勇說着應了下來。
“那就拜託你了,朝哥兒,等我到了南方,我就寫信告訴你具體地址。這個,你就不要拒絕了。”顧勇把竹籃子裡的那包糯米粉拿出來放在顧朝的手裡。
“好,我替我阿姆收下,謝謝你,顧勇。”
顧勇走了,穿着藍色衣袍的身影越走越遠,顧朝心裡沉沉的,這一別,南北各一方,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可以再見。
他手裡的糯米粉也是沉沉的,是欠了顧勇的情,也是思量着,曾經跟顧五都有過交情的顧安,在南方生活過的顧安,在顧家村之外,顧安曾經經歷過什麼,根據顧五送的東西猜測,感覺得顧安應該對南方還是眷戀的,可是又是因爲什麼,讓他選擇留在這個北方偏僻的小村子裡。
既然是顧安想吃的,今天的早飯,顧朝便決定用着糯米粉做湯糰兒,但是沒有芝麻可以做內餡,湯糰兒就改成了小湯圓。
顧朝取了二分之一的糯米粉放到一個大碗中,因爲掐不準糯米粉兌水的量,他就一邊倒水一邊揉着麪粉,直到顆粒完全消失,糯米粉也已經揉成一整個大面團。然後把大面團分成幾個小麪糰,小麪糰搓成長條狀,在從一端揪差不多花生米大小的顆粒下來,在搓圓了就是小湯圓了。
冷水下鍋,清水煮到沸騰,小湯圓都在上面翻滾的時候出鍋,加糖。
沒有酒釀,口味上還是有些不足,但是顧朝已經很滿足了,顧朝裝了三碗,跟顧懷兩人,一人一碗,另一碗他放了起來,打算等一下送到顧安的墳頭去。
有了昨天晚上的教訓,顧懷雖然嘴饞,也不敢再多吃了。
還剩下一些未下鍋的小湯圓,顧朝那了一個小籃子,在底部堆了一層乾淨的雪,把小湯圓一個個整齊的排列在上面,又蓋上一張乾淨的布。
顧朝記得,以前顧安還在的時候,年初一去的就是顧城他們家,儘管現在顧安不在了,應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準守的。
他提着那籃子小湯圓,牽着顧朝,就往顧城家方向走。
顧朝到的時候,顧城家裡已經有客人在了,小孩子在院子裡打鬧,正熱鬧着,曲華也是忙得腳不着地的,看到顧朝就招呼他屋裡坐,然後又忙得不見身影了。
瞧見是這樣的情況,顧朝也不好多打擾,只是把拎來的東西放進了顧城家的廚房,接着找到曲華說了幾句吉祥話,然後告訴了他小湯圓的烹飪方法,就起身告辭了。
曲華伸手拉住了顧朝,又從自個兒懷裡掏出兩個用紅紙抱起來的紅包,一人一個的塞進顧朝和顧懷手裡。
“可不準跟阿嬸客氣,一人一個,都給我拿好了,要是不拿,以後就別來我們家了。”
“阿嬸,小懷的我們收了,可是我的,就不需要了。”顧朝想把自己的那份塞回到曲華的手裡。
“都說不準跟阿嬸客氣了,你還沒成婚呢,這個紅包可以收的。”
屋裡傳來幾聲叫喚聲,曲華也沒時間跟他們在嘮嗑了,紅包塞他們手裡,他人就轉身回屋了。
開年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好,原本積的厚厚的雪也開始漸漸地消融了。
再說會顧朝和楚明,雖然說兩人的關係在一種雙方都默認的狀態下改變了,但是對於顧朝和楚明的生活,其實沒有太多的影響,還是往常的一復一日。
只是每天早上,楚明都會藉着送雞蛋的藉口去一趟顧朝家,在顧朝做早飯的時候,他替他把水缸上層的冰塊敲碎,幫他把大塊的木頭劈成木柴,然後顧朝會留他吃早飯。
雖然村裡的人不相信楚明說有野狼的事情,但是每天晚上楚明還是會獨自巡邏,在巡邏的時候,他也會在顧朝家門前多轉悠幾圈,顧朝注意到之後,會出來跟他說一小會兒話,然後囑咐他注意防寒,叮囑他早點回家睡覺。
日子就這樣一晃過到了初五,不過這幾日顧朝也沒有閒着,之前顧安託秦掌櫃帶來的那些絲線,他原本一直想不出該做什麼用好,但是初一那日見了顧勇的穿着後,反倒是有了想法。
北方人大多比較粗礦,隨便一條長布繫上腰打個結就是腰帶了,但是南方人,對吃講究,對穿着也講究,從領口到袖釦,從衣襟到腰帶,都可以變出花樣來。
隨着交通的不斷髮展,南方的吃穿用也漸漸的傳入北方。
從那天顧勇的穿着上,就可以窺探出一二來。
顧朝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做腰帶最爲靠譜,腰帶可以獨立成一個物件,而且配上質地上成的絲線,色澤潤亮,一下就可以奪人眼球,大部分的富貴人家追求的就是這種耀眼的浮誇,顧朝心想,銷路應該會不錯的。
所以這幾日下來,他做了三條腰帶,兩條用金色繡了圖騰的,和一條白底藍色絲線繡的青花瓷圖案的,前者彰顯富貴,後者清秀淡雅。
之前秦掌櫃說的是,初八的時候,他過來取貨,是爲了約定好的錢袋兒,但是初五之前,錢袋兒和新做的腰帶,顧朝都全部完工了,所以初五那天一大早,顧朝準備早飯的時候,順便將午飯也準備好了,本來是想送顧懷去曲華那兒的,但是顧懷說他一個人可以在家,所以顧朝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叮囑了他一堆要注意的事情。
雪雖然開始已經化了,但是路還是很難走,顧朝花了比上次更長的時間纔到溫水鎮,然後找到祥雲布莊給秦掌櫃送貨。
當顧朝拿出那三條腰帶的時候,秦掌櫃雙眼都亮了起來,將腰帶放平了,輕輕撫摸着,連連讚歎道,“朝哥兒,你真的太不簡單了,怎麼想出來做腰帶的,用的是上回我帶來的絲線吧,這光澤,真的是少見,少見啊!”
“就是試着做了幾條,還不知道能不能賣得出去。”顧朝謙虛道。
“朝哥兒,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賣出去,而且賣個好價錢!”秦掌櫃拍着胸脯保證到,然後雙眼盯着顧朝做的腰帶,不禁又流露出讚歎的神色。
之後顧朝又把新做好的錢袋兒交給秦掌櫃,秦掌櫃也把之前的那份結賬給他,居然有整整五兩白銀。
“秦掌櫃,這是給多了吧?”
“沒給多,這些就是你的份。年前年後什麼都貴,我們布莊的東西當然也是。”
顧朝謝過了秦掌櫃,“秦掌櫃,今天除了送這些東西過來之外,我還請您幫個忙?”
“哦?什麼忙?”
“聽說靠碼頭邊上的東城街道上是有早市的,我想租個早市的攤位,不知道秦掌櫃有沒有什麼熟人?是懂這些的。”
溫水鎮主要的街道有三條,分別是西城街,中城街,東城街,西城街靠近住居去,中城建是最繁華商鋪街道,祥雲布莊就是在中城街上,而東城街靠近河流,早上都會有各種小販架着攤位賣各種東西。
“朝哥兒是想做什麼買賣嗎?”
“想賣一些吃食。”
秦掌櫃想起去年去看顧朝時候嚐到的那個肉餅兒,“我倒是忘記了,朝哥兒手巧的很,不只是刺繡功夫了得,還做的一手好菜。”
之後秦掌櫃帶着顧朝去見了城中負責管轄街道小販的官員,然後顧朝按照官府的手續,做了登記,交了三十文押金和第一個月的二十文租金,這事情算是成了,他要是想開張,明天就可以來擺攤了。
完事之後,顧朝又去東城街實地考察了一下,吃食類的,大多都是買包子饅頭,或者是租了兩個攤位,放了桌子,做麪條的,因爲靠近碼頭,往來的商人和幹活的工人都很多,直到午飯時間,都還是有客人的。
顧朝路過一家酒樓的時候,在裡面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聲影。
楚明怎麼會在這兒?顧朝的心裡有些疑問。他停了腳步,站在門口看着
楚明正在跟酒店的掌櫃說話,然後轉身過來的時候,也瞧見了門外的顧朝,他顯示跟顧朝擺了擺手,然後又跟掌櫃有說了幾句,再轉身出來。
“今天有些事情耽擱了,再去你家的時候,小懷說你到鎮上來了。忙完了嗎?”楚明好似就覺得會遇見顧朝一樣,沉穩如常,沒有意思驚訝。
“你怎麼也到鎮上來了?”顧朝卻是有些意外。
“我來收賬,順便來辦些事情。”楚明指了指他身後的酒樓,“我之前狩獵打來的野味,都是賣到這家酒樓裡,裡面的李掌櫃也是熟人,人也不錯,要是你以後有什麼問題,也可以找他幫忙。”
聽了楚明的話,顧朝臉上的疑問更重了,他一個常住顧家村的人,怎麼可能需要一個溫水鎮上酒樓掌櫃的幫忙。
“你不是要來鎮上擺鋪子嘛,還是有個熟人照應的比較好。”楚明又接着說道。
顧朝想了想,好像曾經在跟楚明交談的時候,他的確說起過想到鎮上賣煎餅果子的想法,可是……可是他也只是隨口一提。
“你記得?”
“恩,你說的,我都記得。”楚明應道,“我帶你進去,跟李掌櫃認識一下吧。”
“好。”
顧朝跟着楚明一同走進了酒樓,李掌櫃個子不高,有些微胖,臉上掛着笑,看起來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
“李掌櫃,這個就是我剛纔跟你說要來鎮上擺攤子的朋友,他叫顧朝,以後還希望你能多照應着點。”
“楚兄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放心,這條街上我還是說得上話的,不會讓你兄弟吃虧的。”李掌櫃爽朗的一笑,豪邁的應了下來。
“謝謝李掌櫃。”顧朝致謝道。
之後楚明跟李掌櫃又客套了一番,兩人才一同出了酒樓。
“你跟着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楚明走在前面,顧朝在後面跟着,兩人繞過了酒樓的前門,走過一道小巷,走到了酒樓的後門,後面開着,連着一個小院,小院裡面有口井,有個小廝蹲在一邊洗菜。
小廝見了楚明,叫了一聲楚明哥,看來也跟楚明是熟人。
“這個就是我要給你看的東西。”楚明指了指院子另一邊,那兒停着一輛手推車,四方的木頭架子,架子的左邊是一個火爐,比顧朝家裡臨時拿來湊數的破鐵桶好多了,架子的右邊釘了幾條橫杆,可以用來放一些東西。
“這個是……”顧朝雙眸從推車上移到楚明的臉上,神情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這個是我這幾天做的,原是想送到你家裡去的,可是今天聽說你來鎮上了,我就急了,乾脆直接推着車就到這裡來了,我已經跟李掌櫃說好了,可以把這個地方借給我放推車,以後你只要早上來了把車推出去,中午結束了把車推回來就可以了。”
楚明一點一點的說着,語速很緩很平穩,沒有半點想要炫耀想要討好顧朝的意味,他說的他做的,彷彿都是很平常,很應該的事情。
顧朝一字一句的都聽着,心口甜甜又算算的,杏眼的雙眸溢出了盈盈的水光,他看着楚明的臉,被淚水影響變得越來越模糊,他想說什麼,可是下顎顫抖了幾下,說不出話來。
當楚明站在他前面,彎下腰告訴他這個火爐應該如何才能生火的時候,顧朝一個健步,上去摟住了楚明的腰。
楚明隨之身體一僵,沒有在動。
顧朝的臉,貼在楚明寬厚的背上,淚水從眼眶中流出,沾在楚明灰色的棉衣上。
“朝哥兒。”楚明低低地喚了他一聲,顧朝沒鬆手。
“朝哥兒。”楚明喚了第二聲,語氣有些急了,顧朝還是沒鬆手。
“朝哥兒,是覺得那裡不舒服嗎?”楚明喚了第三聲。
“我心裡不舒服。”顧朝終於回答了,但是聲音悶悶的,帶着一點柔柔的哭腔。
顧朝的一句不舒服,可把楚明急壞了,他扭轉着身體想要看看顧朝,但是顧朝環住他的腰就是不撒手。
那邊洗菜的小廝,也被顧朝突然的舉動嚇到了,手上一鬆,正在打水的水桶撲通一聲又掉回了水裡。
被水深驚醒,顧朝這纔想起來還有別人,他的手鬆開了楚明的腰,然後抓着他走出了酒樓的小院。
“朝哥兒,不舒服的話我們去看醫生吧,或者去找寧大夫,寧大夫家就在這邊不遠,怎麼會突然不舒服的,是不是吃壞了——”
小巷裡,楚明絮絮叨叨的話還沒說完,只覺得他猝不及防的被顧朝推了一把,然後後背就撞到了牆壁,之後他的衣襟又被顧朝往下拽,他跟着低了頭,顧朝紅紅的眼角跟他湊得越來越近,他的鼻樑撞上了他的鼻樑,兩人都覺得一陣疼痛。
可是顧朝沒撒手,楚明也沒推開,因爲兩人的雙脣,正緊密的貼在一起。
這一次,可不只是簡單的雙脣相觸,都已經是活了兩次的人了,這種適合小孩子過家家的吻法怎麼可能適合顧朝。
楚明只覺得一道溼潤的觸感劃過他的雙脣,從他的脣縫間鑽了進去。
這……這是顧朝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