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湖。
居雲沉水,波紋蕩音。
四下多鷗鳥,不時停在霜石的怪鬆上,振翅輕鳴。
居高臨下,可見景物小小,若懸於倒壺中,瑩瑩一點,精緻絕倫。
正是月夜時分,天光傾斜下來,洋洋灑灑,落在波中,和自水中躍出的錦鱗輝映,入目之中,滿是銀燦燦的霜芒。
在這個時候,來一葉扁舟,呈現黛綠之色,兩頭尖尖,中間有華蓋高舉,柄耀星光,凝成畫面,獨樹一幟。
在舟上,華蓋下,有小桌,藤椅,玉幾,上面放置茶壺,如意,香爐。
三五個人聚在一起,乘月泛舟波上。
天色,水光,小舟,茶香。
宜風月,宜觀賞,宜逍遙。
實際上,扁舟上賞月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剛剛自殿中拜見陳巖後出來的玄門天仙們。
其中的一位天仙,頭戴魚尾冠,身披浮屠仙衣,劍眉朗目,鼻直口方,手中持有拂塵,聲音朗朗,正在說見到陳巖的事情,道,“紫陽帝君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對待我們玄門如沐春風,來到天庭後,這是天庭高層中態度最爲溫和的。”
他的聲音清清亮亮的,像是松下的隨筆,浸染綠意,別有韻味。
傳入到衆人的耳中,清楚明白。
“嗯。”
有一人接口,她頭梳飛月髻,身披眉頭法衣,黛眉彎彎,眉宇間有一種柔柔的氣質,令人見之忘俗,開口道,“紫陽帝君高屋建瓴,分析問題一針見血。”
“咦,”
最開始說話的天仙目光一轉,見到其他幾人或是沉默,或是面容凝重,或是有疑惑之色,不由得微微一怔,看向正對面的棲寧郡主,徑直問道,“郡主,自離開殿後,見諸位神情不定,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是真的很奇怪,要知道,他們一行本來是很順利的,可不知道爲何,其他幾人出來後就顯得很沉悶,像是鋸了口的葫蘆一樣。
這麼一看,真是古古怪怪。
聽到這句話,剛剛開口的女仙妙目晶瑩,同樣看過來,她用纖纖玉手把玩着垂下來的青絲,很是好奇。
她的心思更爲細膩,已經發現,現在表現異常的都是最先來到三十三天的玄門天仙,他們都是在三十三天晉升的天仙。
來得早,莫非知道他們新人不知道的內情?
“這個,”
棲寧郡主早知道兩人會這麼問,她看了眼其他人,和他們對了對眼神,然後纔開口說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另一個話題,道,“言道友,你可知道太冥宮的陳巖陳道友?”
“陳巖,”
言容齋用手扶了扶道冠,眸子清亮,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棲寧郡主會說起這個話題,略一沉吟,組織語言,答道,“早聞大名,如雷貫耳,只是自我來後,陳道友銷聲匿跡,鏗鏘一面啊。”
言容齋是新晉天仙,敢言敢說,道,“不知道郡主提到陳道友如何?他難道跟我們剛剛見過的北幽紫陽帝君有關?”
言容齋笑了笑,面色清澈,像是琉璃天空,道,“我聽說陳道友很得紫陽帝君看重,難道有其他的內情?”
棲寧郡主自藤椅上起身,羅裙垂地,流蘇細細,風一吹,搖搖擺擺,翩然若離開,不沾染塵世的所有,非常純粹,她看向海天一色,猶豫好一會,才緩緩開口道,“言道友沒見過陳巖,而我們幾個和陳巖打過不少的交道,算是熟悉,所以這次見到紫陽帝君隱隱的容貌,就很驚訝。”
“容貌,”
言容齋咀嚼了這兩個字一會,才驀然驚醒,雙目睜大,原本的淡然斂去,取而代之的是震驚,道,“紫陽帝君的容貌和陳巖類似?”
棲寧郡主點點頭,黛眉翠翠,楚楚小小,道,“以前紫陽帝君常年將面容遮掩在滿月輪中,看不清楚,這是我等第一次窺見其大概。從容貌和氣質上來看,有點酷似。”
“酷似。”
扁舟上另一位女仙細眉一挑,精緻的玉顏上滿是震驚,她攏在袖中的纖纖玉手攥緊,道,“怎麼可能?”
作爲天仙,她當然知道,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冥冥之中,自有風采,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會和其他人酷似。
再往上走,更是一樣。
除非是紫陽帝君有意這麼做,製造假象?
“應該不會。”
棲寧郡主看了一眼,明白對方的想法,她搖搖頭,雲鬢之上,簪子垂下明光,團團簇簇的光芒搖曳,道,“沒這個必要吧。”
無極星宮趙宛然頭戴星冠,身披周天星圖仙衣,他眸子深深,不見其底,同樣在時刻這個問題,贊同道,“我反正想不到紫陽帝君故意化出陳巖面貌的用意。”
話音落下,舟中徹底安靜下來。
衆人都不說話,沉默相對。
只有爐中的沸水,波紋間的魚躍,還有颯颯的晚風。
時間定格,周匝凝固。
若置身於琥珀中,有暈輪層層。
良久,言容齋打破了場中的寧靜,聲音沒了以往的清亮,反而變得乾澀,像是承擔了巨大壓力,說話很慢,道,“天庭中的北幽紫陽帝君是太冥宮陳巖?”
說完之後,言容齋這位天仙都覺得口乾舌燥,前所未有的緊張,真要是此事是真的,那絕對是石破天驚,轟傳諸天。
這顛覆了常理,所有的人都會目瞪口呆。
“不好說。”
棲寧郡主踱着步子,聲音同樣很輕,如同說話聲音太大,驚動了什麼似的,道,“事實如何,我們看不清。”
“不管如何,紫陽帝君第一次在我們面前露出少許面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趙宛然很穩重,他用手摩挲着玉如意,冰冰冷冷的感覺撫平內心的不平靜,道,“我們不用管其他,只是將今天見到的原原本本稟告給宗門,至於其他,門中自有考量。”
“好。”
“就這樣。”
“老成謀國。”
其他人贊同,這件事涉及的太大,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還是交給宗門的好。
不過在衆人離開的時候,他們都看到對方目中的異彩,或許這一紀元中最令人吃驚的消息就是這個了。
至於他們議論的主角陳巖,這個時候,也是踱步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