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變生肘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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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變生肘腋(中)
次日早上,盧修文前來拜望。身邊帶着邢二妹。原來前些日子,荼蘼得知季煊夫婦要回來的消息,心內轉了一回念頭,畢竟去問了盧修文的意思。盧修文知荼蘼這是不願委屈了邢二妹,想要自己居中做個引薦之人,便也笑了笑,一口答應了荼蘼的請求。
邢二妹伴着荼蘼在廬山之上待了大半年的光景,荼蘼學甚麼,她也便跟着學。她本就是個聰明女子,這些日子下來,倒也頗習了些詩書,便是醫術也跟在荼蘼後頭學了不少去。
二人日日在一起,感情自是蜜裡調油,好的只似一個人一般。這樣安定的日子過了下來,她原本被江風吹得略黑的肌膚也變得白淨許多,人看着更顯俊俏可人。
這樣的女孩子,又是盧修文帶了來的,季煊夫婦豈有不喜歡的道理。段夫人當場便除下了腕上一隻水碧玲瓏的絞絲玉鐲,戴在邢二妹手上,又好生誇讚了她一回。
盧修文與季煊敘了一回舊,內室的安哥兒卻恰恰醒了。段夫人忙抱了他出來,給盧修文看了,盧修文自是好一陣誇讚,直樂得段夫人眉開眼笑,卻比誇她還更受用些。
荼蘼心中畢竟有些不安,恰好季煊等人來時,京城的林明軒等人有書信請代轉交季竣灝,她便藉着這個機會悄悄寫了一封書信,求季竣灝一道使人送回京城給大哥季竣鄴。
苦苦等了月餘,荼蘼這才接到季竣鄴的回信。信寫的甚是簡單,也沒有過多的抱怨之辭,只有幾分淡淡的無奈,顯然季竣鄴這些日子夾在母親與妻子之間,也着實受了不少氣。
荼蘼看完信,蹙了眉,坐在自己院內的紫藤花架下,靜靜出神。忽覺手上一輕,捏在手內的書信已被人抽了去。她猛吃一驚,擡頭看時,卻是季竣廷。季竣廷隨意的掃了一眼手中信函,認出上面的字跡,不覺有些詫異的一挑雙眉:“大哥的信?”
荼蘼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看來大哥的日子也不太好受呢!”
季竣廷錯愕,當即展信掃了一眼,不覺也擰了眉:“爹是怎麼說的?”這幾日,段夫人對安哥兒超乎尋常的寵愛他看在眼裡
。自然明白母親是萬捨不得將寶貝孫子送回京城韓璀身邊的,因此也並不問母親的想法,只乾脆的問起父親的意思。
荼蘼答道:“爹說,今年年節上,本就同大哥大嫂說好,讓他們一道來廬山過年的,等過了年,他再想法子說服孃親,儘量讓嫂子帶安哥兒回京去!”
季竣廷想了一想,點頭道:“這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們二人都是沒有做過父母的人,自然也並不會想得太多,只覺得不過分別數月而已,卻也並沒甚麼大不了。當下季竣廷便一撩衣襬在荼蘼身邊坐下,笑道:“不過安哥兒確是可愛,我剛從娘那裡過來,那小子正醒着,月琴拿了撥浪鼓在一邊逗他,他便手舞足蹈,笑得咯咯的,好不討人喜歡!”
荼蘼歪頭看他,忽然一笑:“二哥。你既這般喜歡安哥兒,怎麼卻不好好努力,爭取早日將二姐姐騙了回家,給我做二嫂!”季竣廷對邢二妹頗有好感,她早已看了出來,只是一直裝着糊塗,沒有點明罷了。畢竟邢二妹不比韓璀,韓璀雖不是名門世家,卻也是書香門第,父親亦是當朝二品大員,而邢二妹卻只是個船戶女兒,確實太過門不當戶不對了。
不過如今看來,父母對邢二妹印象似乎不錯,這事倒也未必全無希望。
季竣廷怔了一下,旋即淡淡一笑,眉目間微現悵然:“你並不知曉,這事我曾在私底下問過盧師傅,盧師傅告訴我,他說,二妹早已許了人家了,只是不曾過門而已!”
荼蘼一時無語,過了一刻,季竣廷才起了身,笑道:“走罷,二哥帶你去看安哥兒!”荼蘼答應着,便起身同季竣廷一道往段夫人房裡去。纔剛進了院子,便聽得段夫人房裡傳來陣陣笑聲夾雜着嬰孩脆生生卻又中氣十足的叫聲,時不時還咯咯的笑。
二人笑着掀簾而入,卻見段夫人斜靠牀邊。手中拿了一根五彩同心如意絲絛逗弄着正仰臥在牀上的安哥兒,安哥兒便努力的伸出兩隻粉嫩的小手,一掙一掙的去抓。抓不着時,便扯開嗓門大聲叫嚷以示抗議,而每每抓着了,便發出陣陣歡愉的笑聲,好不得意。
荼蘼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忙奔過去,將那粉嫩的小臉轉了過來,狠狠的親了一口。安哥兒並不怕生,見她過來,便放棄了那根絲絛,咧開嘴兒笑呵呵的去抓她垂落的一縷長髮。荼蘼一個不留神,竟被他抓個正着,只覺頭皮一痛,不由哎呀一聲,俏臉皺成了一團。
段夫人一面笑着,一面扯過孫兒的小手,一根一根的掰開那粉嫩的小手指,小心的將荼蘼的頭髮扯了出來:“這孩子,別的都不愛,最愛的便是旁人的頭髮,手上的力道偏又大
。扯着了,便死不鬆手,你下回同他玩耍時可得注意着些,莫再被他抓着!”
荼蘼有些驚心的看着那隻小手裡面殘留的幾莖長髮,揉着有些疼痛的頭皮,恨恨的伸手在安哥兒的小臉上擰了一把:“膽大包天的東西,等你有了頭髮,看我可怎麼整治你!”口中雖說着狠話,擰的卻輕,安哥兒並不覺疼,被擰後。也還是嘻開了小嘴只朝着她笑。
季竣廷聽見妹子發作,不由哈哈大笑在旁打趣道:“這孩子,才只幾個月大,便會揪着美人姑姑索要青絲以爲信物了,將來可不得是個小色坯子,我看,是該好好整治整治!”
一時說得衆人盡數大笑起來。
季煊夫婦回來後,荼蘼原還擔心他們會限制自己的行動,誰料季煊竟對她這些日子的行爲不聞不問,更是暗暗默許了她去白鹿書院醫館的行徑。段夫人如今更是有孫萬事足,成日裡只是逗着小孫兒,也更無暇多管荼蘼的去向行蹤,荼蘼自也樂得逍遙自在。
日日自白鹿書院回家後,便與季竣廷、邢二妹同去段夫人房裡,逗着安哥兒玩。畢竟血緣相關,安哥兒也極黏着荼蘼與季竣廷,一旦見了二人,便只是咿咿呀呀的要抱。
這一年的十二月中旬,季竣鄴終是來了廬山。因他來時,廬山纔剛下過了雪,因此一家大小隻遣季竣灝去迎了。及至見面,荼蘼卻沒見着韓璀,吃驚之餘,心中也不免有些擔心,只是當着父母的面,她卻不好開口詢問。好在季竣鄴也不待人問,便自道:“璀兒原是要與我同來的,誰料臨啓程之際,她忽覺身體不適,故而只叫我來了!”
季煊聽了這話,頓時大皺其眉,不悅道:“璀兒既是身子不好,你便該使人送個信來,自己留在京中好好的陪她,怎麼你卻一個人來了,實在太也不像話了!”
荼蘼抿了脣,心裡對這事也很有些不以爲然。
季竣鄴苦笑了一下。搖頭道:“我原也是這麼想的,她卻只是不肯,說是爹孃弟妹都一心盼着我來廬山團圓,怎好因爲她就不來!我想她說的也有些道理,問了大夫,大夫也只是說她生養時傷了元氣,並不妨事,只靜靜調養便好!”
季煊聽了這話,自是不好再說甚麼
。段夫人則拍着懷裡的孫兒點頭道:“璀兒倒也明白事理,既如此,過了年,你便早些回去罷!將她一人留在京裡,總也不好!”
季竣鄴忙躬身應了,便湊過去看兒子。安哥兒此刻已將十個月了,愈發生的粉雕玉琢、俊俏討喜,眉目間隱約有些韓璀的影子。季竣鄴望着兒子,不由的想起妻子來,心中暗暗嘆了一聲。因母親將兒子帶來廬山一事,韓璀與他鬧了好些日子的彆扭,直到九月裡頭,態度方纔好了些。誰料才和好了不到個多月,自己便又拋下她來了廬山。
他想着,心頭不由一陣無奈。安哥兒睜着黑亮的大眼,好奇的望着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人,忽然便綻開了一個笑容,露出上下兩排八顆潔白的乳牙,右邊嘴角更露出一個酒窩來,看着愈發討人喜愛。季竣鄴心中一顫,伸了手出去就想抱他。
誰料這孩子竟是不要,一個轉頭便將腦袋埋進了段夫人懷裡。季竣鄴怔了一下,便有些尷尬,一邊的季竣廷忙拍了拍手,笑道:“安哥兒,這可是你爹,來……”他才一開口,安哥兒立時轉過頭來,對他伸了手,笑容更是甜美無比。季竣廷尷尬的看了大哥一眼,只得伸手抱過殷殷期盼他的小侄兒,送到季竣鄴跟前,哄到:“安哥兒,快叫爹!”
安哥兒疑惑的望望季竣鄴,再仰頭看看季竣廷,然後咯咯一笑,一頭扎進季竣廷懷裡,脆生生又無比清晰的喚了一聲:“爹!”滿室寂靜,衆人各自無語,滿屋子的人沒一個聽不出來,安哥兒這一聲爹喚的明明便是季竣廷。
季竣鄴僵了一刻,瞧見二弟滿面的無措與尷尬,心中也知他是好意,因勉強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安哥兒的後腦勺:“安哥兒真是聰明,都會喚爹了!”
荼蘼知她大哥是在打圓場,忙跟着笑道:“算起來,大哥可真是有福氣,我同二哥哄了他好幾個月,教他說了無數次爹孃,他總不會,不想今兒大哥一來,他就叫出來了!”
這話纔剛說完,安哥兒卻又咯咯笑着,扭過頭去,對着段夫人甜甜一笑:“娘!”
衆人各自瞠目,屋內一時靜寂的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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