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皺眉,他剛出去一會,這氣氛就不對勁。他掃了在場人一眼,瞥到溫柔懷裡的棉包。他把棉包從溫柔懷裡拉出來,送到桑嘎手邊。
空落落的懷抱,溫柔一時不適應,怔愣了會,才慢慢收起失落的神情,靠在一棵樹上休息。
坐了一會,棉布示意大家繼續跟着他走。黑乎乎的森林,看不清前方有什麼,溫柔他們都提了心,邊走邊環顧四周,提防有什麼東西躥出來。雖然大伯母說山裡沒有野獸,可心底毛乎乎的,總感覺前方有危險在等待他們。
他們走得很慢,謝寧楓幾次開口想催促,但看到溫柔一臉緊張的樣子,所有的話隨着唾沫落肚。
暗淡的視線裡,依稀能辨出這裡的樹是松樹。松樹長青,這裡的松樹不僅沒有翠色,樹枝上像塗了墨汁,陰森恐怖之感瀰漫在林子裡。
“大家把手電筒拿出來”,他們帶的是裝電池的手電筒,有兩節備用電池,要節省着用。
謝寧楓拿着手電照了照,周圍沒有什麼異樣,但他們並未安心下來,相反內心的不安席捲了全身。謝寧楓皺緊眉,連眉梢都染上了不安。他上前一步,攔住棉布的腳步,擡手摟住棉布的肩膀,強迫棉布跟他走。
狐狸和小毛把女人孩子圍在中間,手電光線亮地發白,卻只能照亮五六米的範圍,遠了就被黑暗吞噬。
謝寧楓鬆開棉布,抱着胳膊,審視面前的男人,冷冰冰地開口,“你要帶我們往哪裡去?棉包下山走的不是這條路。”
“他從小道下山,小道是我們村裡的秘密”,棉布點頭承認,坦誠地和謝寧楓對視,“大路我們走過很多次,沒有危險,你不必擔心。”
他拍了拍謝寧楓的肩膀,擡腿往前面走去。謝寧楓忙跟上他,棉布的一番保證,令他心底的恐懼像密麻的蛛網,不斷延伸。
過了三分鐘,謝寧楓的預感成真了,棉布他們不見了。大變活人見多了,棉布他們卻憑空消失,根本不借助道具。
一時,訝異、氣憤、恐懼情緒夾雜,他們舉步不前,辨不清方向。來時的腳印已經消失,要回去很難。狐狸掏出指南針,認真回憶,“你們記得這林子是在東邊還是西邊?”
當時,他們全心信賴棉布,哪裡會想這麼多。說來,棉包的存在真的降低了他們的警惕,因爲相信棉包,所以他們間接選擇相信棉布。而且棉布確實給他們一個重要的消息,這也是他們會信任棉布的原因之一。
“溫柔,把蟒神放出來”,謝寧楓強忍怒氣,視線注視棉布方纔站着的地方,“千萬不要讓我找到你,否則我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殘忍的事。”
其餘三人打了個寒顫,搓搓身上的雞皮疙瘩,這種鬼地方就不要再說狠話,離開才最要緊。
蟒神一出來,隨即身體盤成一團,身體冰冷地厲害。溫柔把它撿起來,正要放衣服裡,謝寧楓劈手搶過來。他身上陽氣重,蟒神順着袖子嗞溜鑽了進去。
待身體熱起來,蟒神鑽出三角形腦袋,衝謝寧楓左邊吐着蛇信,示意大家往左邊走。十分鐘後,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打破林子的清淨,文沉快步幾步,離文濤遠遠的。
他們特意待謝寧楓他們走了半個小時纔跟上,想不到進的是一片鳥毛都沒有的林子,文濤的脾氣頓時發作,埋怨了一路。眼見文濤聲音大地能驚鳥,文沉連忙捂住他嘴,那羣人可不是普通人,被他們聽到了怎麼辦。
文沉看了看指南針,拉着文濤往左邊走。他們其實也不知道往那裡走,就順着指南針走,希望文晨哥在天上保佑他們,能順利找到郵件裡說的遺民村。
謝寧楓瞥了手中防水手錶一眼,五點了,再往前走,也不見得能走到頭,不如原地休息。武長貴準備地很周到,包裡有最新的軍用型帳篷,小小一個,不佔地方。
林子的好處在於,隨處可以找到樹枝生火,缺點也有,風向不對,很容易引起大火。熾人的火光,他們頭上很快冒了汗,可他們沒有想過離遠些,只有火光才能使得他們安心。
用起子撬開牛肉罐頭,溫柔則從空間裡拿出新鮮的水果和存儲熟的醬肉分給大家。規律地咀嚼,他們專心用食物填飽飢餓的胃,無拘束地交談倒顯得多餘了。
秋風刮過,沙沙聲越來越響。謝寧楓放下罐頭,面色仿若面對敵人的慎重,“有鮮血的味道。”
溫柔側頭,指了指來時的路,“好像是那邊。”
狐狸和小毛直起身,走過去察看。過了一會,風聲帶來了他們的呼喊,“頭,人在這邊。”
手電筒一照,赫然是文沉和文濤,文濤額頭流血,文沉傻愣地坐在文濤旁邊。小毛用力甩了文沉兩個巴掌,文沉白皙的面龐上,很快浮現兩個手掌印。
“啊,是你們”,文沉回過神,忙緊拽住小毛的手臂,央求他們救文濤。
坐在火堆前,文沉依然不安地凝視文濤躺着的帳篷。狐狸把罐頭遞給他,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吃點東西吧!”瞬時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文沉結結巴巴地把事情講述了一遍。他們在林子裡亂走,忽然有一條銀絲悄無聲息地向他們襲來,文濤發現了,忙把他推開,他的額頭因此受傷。
“銀絲?”文濤額頭的傷痕更像是撞傷,“你看清楚了嗎,文濤的傷應是用石子類的物體打傷的。”
文沉懵了,是他眼花了,不對,明明是銀絲。“銀絲鑽進他的傷口就不見了,石子可做不到這樣的。”
文沉的堅持,溫柔也拿不出證據反駁,只能檢查傷口時,認真查找文沉說的銀絲。“嘶”,她的手指不小心擦過文濤的傷口,好像被冰塊凍傷,她緊捂住手指後退。
鮮血從文濤的傷口流下,在文濤剛硬的臉上胡亂塗抹。溫柔握着文濤的手,仔細把脈,奇怪,文濤的脈搏逐漸孱弱,身體的溫度急劇下降,肚子卻在隆起。銀絲,會不會是雪鬼胖。
雪鬼胖是一種幾乎絕跡的動物,身體長長細細,就像銀絲,可它一旦進入人體,會立刻膨脹,直到大到把人脹破,雪鬼胖也會融化。所以雪鬼胖不會主動攻擊人,因爲這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文濤,他怎麼會這樣?”文沉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文濤,幾分鐘不見,文濤居然長胖了。
“是雪鬼胖”,溫柔把雪鬼胖解釋了一遍,他們都不可置信地盯着文濤的肚子瞧,世上竟然有這樣稀奇的生物。
“溫柔,雪鬼胖生長在何處,爲什麼會滅絕?”謝寧楓側頭詢問,“它們以什麼爲食呢?”
溫柔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雪鬼胖喜歡水,生活在湖泊和溪流裡,以小魚爲食,而它們滅絕的原因,一直有待考察。不過,有一本雜記有提到,雪鬼胖可能來自泉水谷。
泉水谷並不陌生,溫柔捅捅謝寧楓胳膊,壓低聲音道,“聽說你家的武功來自泉水谷,你家祖先有沒有說泉水谷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胡說”,這等侮辱家族名譽的事,謝寧楓當即反駁,“我家的武功是先祖根據自然變化自創的,泉水谷怎麼能有這般高深的武功呢?”說到最後,他語調透出不屑,十分瞧不起泉水谷。
溫柔瞧着謝寧楓真的動怒,便打住話題,轉而說起文濤的傷。雪鬼胖並不會立刻要了人的性命,他們有三天的時間可以尋找救命的法子。既然雪鬼胖來自泉水谷,那麼泉水谷的人肯定知道如何解,問題是泉水谷在哪?
古籍有記載,客西山中有谷,名泉水谷,實則山中無水,谷中之水皆人爲。時間久遠,朝代更迭,許多地區的名稱已不可考,短時間之內查到客西山有一定難度,可雪鬼胖在林子裡出現,說明客西山距離這裡不會太遠。
好言安慰文沉幾句,他們都累了,一下午的提心吊膽,精神緊繃,一旦鬆懈,整個人昏昏欲睡。安排好守夜的人,溫柔和謝寧楓進入帳篷休息。
一睡直到手機的鬧鈴聲震醒,謝寧楓揉着惺忪的眼睛,擡手摸向枕邊人,卻摸了個空。謝寧楓瞬時清醒過來,掀開帳門,正好看到溫柔的身影一閃,便沒了蹤影。
謝寧楓拿着手電筒趕緊追上去,滿耳的風聲帶來了冷意,他的心窩卻發燙,因爲看不到心愛人的身影而焦躁。不對,謝寧楓停住了腳。他和溫柔幾乎是前後腳出來的,他追了這麼久,不可能把人丟了。
也就幾秒的時間,他聽到身後有動靜,卻是溫柔。溫柔穿了件白色的裙子,裸露着肩頭,渾身發抖。謝寧楓顧不得心裡的疑惑,立刻跑過去,擁住溫柔。
懷裡的身體很冷,很單薄,像個紙片人一樣。謝寧楓心知中計了,他緩緩籲出一口鬱氣,心底的焦躁終於平靜下來,不是溫柔就好。
放開手,謝寧楓後退兩步,打着手電仔細瞧面前的人。剛纔站得遠,並未看清楚,如今卻是倒吸一口涼氣,這東西分明是紙糊的女人,塗着鮮紅的口紅,眉清目秀,戴着假髮套,穿着件白色裙子。
謝寧楓壓住眼底的駭然,轉身往來路跑。身後似乎有蹦跳的聲音傳來,謝寧楓轉過身子,手電筒發白的光線照過一棵棵松樹,卻不見紙糊的女人。
他站了幾秒,見幕後的人沒有出來的意思,幾個跳躍離開了這裡。
帳篷處,謝寧楓的失蹤把大家急壞了。身處詭異的林子,少了一個人,意味着面對危險少了份勝算,而謝寧楓也會等不及他們的救援而遇險。
“我去找”,溫柔等不下去了,“我在每棵樹上做下記號,你們就不用擔心我回不來了。”
小毛和狐狸滿臉的不同意,最終重重嘆了口氣,叮囑道,“小心。”營地裡還有兩人需要他們照顧和保護,找人的重擔只有落在溫柔身上。
過了一會,謝寧楓回到營地,小毛和狐狸把他拽到火堆旁,一頓埋怨。謝寧楓自知理虧,默默承受了。他看了看四周,直起身走向帳篷。“溫柔去找你,你路上沒碰到她嗎?”
“什麼時候的事”,謝寧楓側頭望向狐狸和小毛,剛毅的面龐帶上恐慌,說話聲也在顫抖,“她往哪裡走的?”
“沒事,她做了記號,我們現在就去找她。”小毛和狐狸忙道,被謝寧楓情緒感染,他們心裡也有些不安了。
樹上刻着菱形的記號,循着記號走去,他們回到下午棉布消失的地方。地上堆積的松葉被人用內勁掀起,露出黑色的土地。明顯,有人曾在這裡打鬥過。
謝寧楓拿手電筒照了照松葉堆,他猛然蹲下身扒開松葉,撿起一根銀針。
謝寧楓緊緊握住銀針,任憑針尖扎入他的皮肉,疼痛從心底蔓延開來,眼珠漸漸佈滿紅絲,剛硬的臉龐流轉着狠戾,渾身的氣勢讓人恐懼。一時間,小毛和狐狸都嚥着口水,悄悄退後,免得謝寧楓發瘋拿他們出氣。
謝寧楓發瘋的樣子,狐狸有幸見過一次,雙目赤紅,整個人散發野獸的恐怖氣息,毫無理智可言。發瘋的謝寧楓內力增長一倍,身體彷彿穿了金鐘罩鐵布衫,怎麼打也不會受傷。最重要一點,無論誰在他面前,他都能下得了殺手。
“隊長,溫柔還等着你去救她。”小毛強忍身體上的痛苦,開口道,“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去找她。”
謝寧楓收斂身上駭人的氣勢,大踏步往回走,他相信溫柔,溫柔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狐狸和小毛趕緊跟上去,營地裡,篝火仍在燃燒,火光印在綠色的帳篷上,吹開的帳門,顯得異常冷清。謝寧楓瞥了一眼手錶,四點了,天快亮了。把狐狸和小毛趕去睡覺,他坐在火堆旁,掏出瑞士軍刀放在火上烤。
謝寧楓嘆息一聲,他們進山一半是因爲姚子任,另一半是因爲倭國惦記遺民村。可到現在,人沒了,他們困在林子裡,何時能找到出路呢?他閉上眼睛,腦海裡出現溫柔柔柔笑着的樣子,剛要伸手碰觸,溫柔像塊打破的鏡子慢慢碎裂。
努力集中注意力,把昨天下午的事情想了一遍。棉布和桑嘎的失蹤不像早早商量好的,更像倉促決定,爲棉包嗎,有人要傷害棉包,但又說不通,既然要害棉包,爲什麼遲遲不下手,偏偏他們進山後?
他掏出手機,手機信號槓全黑了,打不出去電話,確定不了他們的位置,難道要他在地上擺個“sos”求救,謝寧楓還奇怪自己怎麼還能開玩笑,忽然他臉色欣喜,爲什麼不試試呢?
沒有叫醒他們幫忙,謝寧楓抽出冷掉的碳棍,掰成一半,擺成“sos”,沾了黑灰的雙手在褲子上蹭了蹭,謝寧楓耐心等待直升飛機的轟鳴聲。
依照他對大伯的瞭解,大伯應該會派人守在進山道路上,卡車肯定有,飛機卻不一定了。謝寧楓暗忖,他們的運氣壞到了頭,就要轉運了。
清晨五點,溫柔從脖子的痠痛中睜開了無力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眼睛因爲一陣噴霧暫時失明。手摸着地上的東西,泥土潮溼,說明她已經出了松林。
撥開地上散亂的石子,溫柔控制不住力道一揚,她的手碰到一個溫熱的物體。潛意識裡告訴溫柔,這是個人。雙手摸索着,她終於鬆了口氣,她的手摸到了一張臉。
眼睛、鼻子、嘴巴,很熟悉的樣子,腦袋卻卡殼了,輸不出她要的答案。溫柔收回手,放在身側,低垂腦袋,回憶昨晚的經歷。
她走在松林裡,耳邊只有風聲和她的腳步聲,給她繼續走下去的勇氣。是的,她膽怯了,明明就是個普通的林子,卻能讓人心生懼怕,慢慢勾引出人性中懦弱的一面,直至無法往前走。
溫柔知道她的想法不對,虧得還有這些聲音陪伴,提醒她不能退卻。走了很久,溫柔感覺雙腿和雙手像綁了兩三個沙袋,無比的痠痛腫脹,脖子也是。
她停了下來,靠在一棵樹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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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媽來訪每天昏昏欲睡,希望明天能精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