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楚楚感受到自己身上投上了一片陰影,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拿着大大的淡綠色葉子,眼神固執而又柔軟。寧楚楚看着這樣的林海,簡直不像她認識的那個林海了。
寧楚楚站了起來,離開林海爲她遮擋的地方,好像這樣就能夠減少一點自己的愧疚感,看着對面的林海。
半晌後寧楚楚纔開口:“林海,你繼續這樣有意思嗎?我說了我和傅斯言沒分手,沒分手!我最討厭你!從初中開始,你就開始欺負我,每次考試都故意考在我前面。不偏不倚,就一名!還有,你嘴巴那麼毒,你自己覺得我會愛上你嗎?愛上一個嘴毒,只知道欺負我的男生嗎?”
林海看着疾言厲色的寧楚楚,一下子就慌亂了,把心裡的話脫口而出:“可是我也只欺負你一個人啊。班上其他女生我看都不會看一眼!我…嘴巴…可能是欠抽了…”說罷,快速抄起手往自己嘴巴上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迴盪在整個花園裡面。然後再寧楚楚還來不及制止的時候,接二連三的聲音不斷響起。
“我是嘴賤,自以爲是這樣你就會多看我一眼,每一天都多一點,然後總有一天你也會和我一樣,慢慢愛上我。可是我錯了,錯的離譜!”說完又準備抽自己。
寧楚楚手快,制止了他:“林海,你別這樣,你的人生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有很多愛你的人,爲了我這樣,不值得。”
林海看着他,紅着眼:“就是值得,我就是喜歡你!從見你的第一眼開始。”儘管你那個時候不理我。
此時此刻,寧楚楚不知道該說什麼。
到底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林海迅速把快流出來的眼淚逼了回去,十分不自信卻又期待地問她:“寧楚楚,你告訴我。如果沒有傅斯言的話,你會不會喜歡我?哪怕是一點點?”
他的頭髮剪得很短,比寸頭略長,眼睛沒有任何遮擋地露了出來,癡癡地看着她,一動不動,眼裡閃着希望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寧楚楚狠下心,慢慢啓脣,一字一頓:“沒有他,也不會愛上你。”
嘭…
林海看着她的臉,似乎想找出一絲說了假話的破綻,可是寧楚楚的臉上除了堅定,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他找不到一個表情,是他希望出現的,他再也沒有辦法安慰自己,在心裡說:寧楚楚對我也是有一點感覺的,只要我努力改正,對她溫柔一點。
他的心裡有什麼東西碎了,很多人認爲青春裡的愛情不可靠,可他現在卻覺得自己的心從此缺了一角,今後在也不能完整。
林海緊緊握緊自己的拳頭,雙眼猩紅,看着她壓低聲音,“寧楚楚,我恨你!”
她爲什麼要說出來,爲什麼連自我想象的餘地也不給他?
他恨她,但是更恨自己,從前爲什麼要那麼做?爲什麼要欺負她?要是沒有欺負她,又沒有傅斯言的出現,是不是她就會喜歡他?
然後一個人頹然地走進房子,留寧楚楚一個人呆在原地。
寧楚楚也不知道說什麼,就算想說這個時候也不能說,這個時候的安慰只會讓林海以爲是希望。
愛情就像是愛人的眼睛,容不下一粒沙子,就算沙子再小,也會礙眼。
然後三個人一起痛苦,誰都走不出來。
江玲看到林海一個人進來的時候,眼眶發紅,儘管極力低着頭,江玲還是看到了,問:“誒喲,寶貝兒子怎麼了?怎麼了?”明明想人姑娘,來了怎麼還鬧起脾氣了?
林海雖然少爺脾氣大,但自從懂事以來,江玲就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家兒子紅過眼,難道兩個人吵架了?還是別的?
林海沒說話,直接上了樓,然後回到自己的臥室,重重的摔下門,啪的一聲,江玲和餘靜在下面都能夠聽到。
餘靜一想,就知道是寧楚楚鬧彆扭,沒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不過沒放在心上也就算了,來別人家,還把別人家孩子氣成這樣!真是不省心,可是那件事情怎麼辦?
林海上樓沒多久,寧楚楚也就進來了,一進來,餘靜就問她:“林海,剛纔怎麼了?怎麼火氣那麼大?”質問。
寧楚楚無力地搖搖頭:“……”看着餘靜和江玲一臉着急想知道答案的表情,什麼都沒說,這事情,能說嗎?
是說她拒絕了林海。
還是說她將林海眼裡最後的希望都掐滅了嗎?
在場的兩個大人,也都是從青春期走過來的,寧楚楚不說兩個人大致也能夠猜出來一點點,不用說,吵架是毋庸置疑的。
江玲不放心自己的兒子,猶豫地對寧楚楚說:“楚楚,你能不能幫阿姨去看看林海?林海這孩子,我好多年沒看到他紅眼睛了。”說着說着自己的眼睛也紅了起來,到底是自己的手心裡長大的兒子,受了一點委屈也捨不得。
寧楚楚還沒說話,餘靜就先幫她答應:“楚楚,上去看看林海,你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懂事?”
寧楚楚看着餘靜,很想直接拒絕,可是面對着兩雙眼睛。一雙殷切,一雙命令,完全不允許拒絕。
寧楚楚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緩慢地上了樓,靠在轉角一樓下面的人看不到的地方,閉上眼睛。
心裡默默記着時間,到十分鐘就走。
十分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寧楚楚貼牆而站,靜靜地看着林海家樓道間的天花板,上面貼着白色精巧的壁燈,照耀着她的周圍,寧楚楚看的入神。
人無完人,友、愛兩難全。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有些事情撥開了,就再也回不去,再也假裝不了。一切事情的開關好像是掌握在她的手裡,可是實際上呢?
做決定的人,往往是最難做的。
她完全沒有一個重生者的運籌帷幄,一切皆掌握在手裡的感覺,她和衆多人一樣,在各種紛擾裡面踽踽獨行,然後努力地想要往自己最開始設想的那裡攀爬。
想讓自己過的快樂。
放空了一會兒,寧楚楚揉了揉自己的臉,估摸着應該有十分鐘了,下了樓,告訴樓下等待着她的回答的人:“他不開門,不過門外沒聽到聲音,應該好了一點吧。”寧楚楚本來想說沒聽到哭聲的。
結果江玲因爲太擔心自己兒子,會錯了意:“沒聽到聲音,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我可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說完就準備上樓,自己親自去看看,“楚楚,餘靜我也就不留你們兩個人了,現在這情況你們也知道。”
餘靜也就不再多說,兩個人在保姆的帶領下,離開了林家。
一上車,餘靜就看着她:“楚楚,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兒?我不是告訴過你嗎?讓你不要在鬧彆扭了?非要把我和江玲的關係也弄僵嗎?”
寧楚楚低着頭:“我和林海本來就沒什麼,是您自己會錯了意。”
餘靜發動車子,一邊開車一邊說:“我會錯意?”說完看着寧楚楚繼續低着地頭,說:“好好!就算你媽媽會錯了意,但是林海哪裡讓你不滿意了?江玲阿姨又哪裡讓你不滿意了?”
寧楚楚擡頭,看着前方,重申:“這不是滿意不滿意的問題。”
兩個人各執己見,餘靜乾脆將車停在了一個能夠泊車的路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楚楚,別跟媽媽擰,媽媽怎麼可能會害你呢?林海和江阿姨現在那麼喜歡你,如果你真的和林海在一起了,以後的生活還要像媽媽一樣嗎?寧康如果沒有我的‘提醒’的話,怎麼可能會給我們母女給錢呢?我們兩個就是看着光鮮,其實可能連外面的狐狸精過的都比不上。”
“提醒?什麼提醒?”
餘靜很快回答:“當然是打電話給他,讓他記得給我們兩個給錢,不然你每天花的,我花的都是哪裡來的還是說只要呆在家裡面就能夠有大風颳來?”
她這麼一說,寧楚楚纔想起來,自己的媽媽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給她零花錢了,雖然她自己有錢不需要餘靜給,但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寧楚楚只是問:“媽,我們不是自己有錢嗎?爲什麼還要問爸爸要?”
餘靜含糊回答:“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母女不花,外面的女人還不是一樣會花,這麼好的事情便宜她們?”
“媽,離了吧。不要再這麼糾纏下去了,重新找自己的幸福不好嗎?”寧楚楚看着她,她是真的想讓媽媽幸福,餘靜雖然對錢有些看的太重,看是對她從來都是不錯的,最重要的是,寧楚楚長這麼大,陪伴她最長時間的就是餘靜,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餘靜讓她體會到了母愛。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最想要的東西都不一樣,寧楚楚是一個缺愛的孩子,所以她最想要的東西也就是愛。
“錢我可以掙,我們不要再在意這些了好不好?重新開始生活,爲了媽媽自己活着好不好?忘掉所有的不愉快,然後才能過的快樂。”
餘靜搖搖頭,笑:“媽媽,快樂不了了。只希望能夠早點看到你結婚生子。”
寧楚楚一看餘靜又想把問題繞回她的情感方面,就有些無奈,心裡嘀咕:爲什麼媽媽最近這麼注意她的情感方面?
週六結束,寧楚楚給傅斯言打了個電話,說去找他。
上次傅斯言當衆表白時間發生以後,兩個人還沒有見過面,寧楚楚換了身衣服,就自己搭公交車去了奧博。
傅斯言在她快到的時候,就站在外面等着她,寧楚楚抱着他的腰,嗅着他衣服之間最自然的味道,才覺得心安了不少,最起碼這個時候,她可以把所有的問題都暫時放下,告訴自己就算天塌下來,眼前的人也會幫她頂着。
撒嬌呢喃:“終於週末了。”然後將圈在他腰上的雙手放了下來。
礙於裡面有一羣人看着,傅斯言本來想摸摸她的臉,最終改爲摸了摸髮絲,“是啊,終於週末了。”思戀斷人腸。
怎麼還會有人說他不愛她呢?作爲一個男人,他不能只顧兒女情長,還要爲了自己爲了愛的人,闖出一片她最愛的藍天,沒有烏雲遮日的藍天。
讓她永遠生活在陽光之下,高揚着笑意如花的臉龐,永遠無憂也不愁,厚着臉皮對他無賴地說:“不管我是二十八歲、三十八歲…還是八十八歲,你都要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像十八歲的時候一樣漂亮,漂亮的讓你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我,心裡也只能有我。”
像往常一下拉着她的手進了奧博,寧楚楚揚起笑臉對着衆人笑了笑,然後只聽到一羣人一聲狼叫‘嗷’,“小老闆娘,聽說老闆當着你們學校幾千人的面當衆就表了白?”
寧楚楚瞪大眼睛,看着傅斯言,眼裡的疑惑很明顯:他們都是怎麼知道的啊?
夜闌從裡面和範萱一起走了出來:“寧妹妹,你覺得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尤其是關於兄弟的八卦,我絕對掌握着第一手資料。”
傅斯言制止夜闌,“我的一手資料絕對是楚楚握着的,你掌握的嘛,很有可能是二手的,然後被你當做一手的一樣寶貝着。”握着寧楚楚的手,沒有放開,“要不要陪你出去走走?”
寧楚楚搖頭,小聲說:“就是想問問你那天,怎麼會突然那麼說?順便在問一點別的事情。”
傅斯言沒讓奧博的員工繼續圍觀,帶楚楚進了辦公室,準備和她說說話。
傅斯言的眉眼染上了笑意,多日積攢下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寧楚楚見狀,原本緊繃的心也放鬆了不少,“上次,你被帶走後,你們班班主任年級主任真的沒說什麼?”
電話裡面有的事情總是不如面對面交談來的實際,問了總是心安。
傅斯言點了點頭,“沒事了。”畢竟建校費不是纔給的。
他說沒事應該就沒事了吧,她也不想在問。
傅斯言見她有些懨懨地趴在桌上,垂着腦袋,半蹲在她的面前,“怎麼了?”
寧楚楚垂下眼睛,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傅斯言,一隻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頰,細細的鬍渣有些蟄手,然後輕輕眨了兩下。
她能夠告訴眼前的人嗎?
又能夠將一些事情告訴他嗎?
傅斯言是一個內斂的人,但望着她時雙眼裡面自然而然的溫情卻又是是擋不住的。
傅斯言拉着她的手,哄着:“怎麼了?遇到什麼事情?還是受到委屈了?乖,告訴我。”
寧楚楚看着他拉着她的手,兩雙完全不同的手一上一下交疊在一起,有一種奇異的和諧。
寧楚楚猶豫自己要不要說,林海和餘靜的事情,正當她準備說的時候,外面傳來的敲門聲適時響起。
“寧小姐要喝牛奶嗎?”範萱拉開門問道。
她的牛奶已經拿在手上,顯然是剛纔專門給她泡的,寧楚楚現在就算不想喝,也說了聲:“謝謝。”
範萱笑着說:“不用,老闆還要咖啡嗎?”十分自然。
傅斯言:“不用,把牛奶就好。”然後又皺眉說:“范小姐,奧博請你是讓你待在自己的崗位上,發揮你的專長,而不是讓你每天在上班時間泡牛奶咖啡的。”
範萱愣了一下,真個人籠罩在一層尷尬裡面,然後慢慢關上門。
傅斯言將牛奶遞給她,牛奶還是溫熱的,寧楚楚雙手捧住被子,抿了一小口。
“剛纔準備說什麼?告訴我好不好?”
寧楚楚放下玻璃杯,“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上次的事情。”
傅斯言不信,繼續問她,可無論傅斯言怎麼問,寧楚楚都只是含糊地說着旁事,原本鼓起的勇氣在範萱進來的時候突然消失殆盡,她突然沒有勇氣告訴傅斯言一切,不僅僅是林海和餘靜的事情,更多的是她自己的迷茫。
傅斯言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從她的嘴巴里面聽到想要她說的答案了,但唯一能夠肯定的就是楚楚一定是有什麼瞞着他,可能是餘靜?也可能是其他因素?
傅斯言將電腦關好,然後重新回到寧楚楚面前,寧楚楚不解地看着他,“要出去吃晚飯了嗎?”
傅斯言拉起她:“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