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三、妖爲鬼蜮必成災
蔣志清只好悻悻地說道:“那就暫且饒他一條狗命!不過皙子先生,如今你擔任民政長,是全省最高民政長官;而陳養銛是內務司長,負責民治、警務、禮教、土木、疆理、衛生等六個方面,兩者職責頗有重合之處。你可要小心謹慎,別被他鑽了空子!”
楊度掏出摺扇,悠悠扇了幾下:“中正都督不必擔心,民政的事楊某自然省得,只需抓住民治、警務兩塊,不妨讓陳養銛幹些修修路、巡巡邊、治治病的活計?”“?。倒是你如果你真替楊某擔心,那就把軍隊好好整頓一番。陳養銛要是沒了軍中助力,好比沒牙的老虎,就算他跳得再歡,也只是疥癬之疾。”
蔣志清站起身:“那好,蔣某就客串一回江湖郎中,給這個陳養銛拔拔牙!”
就在蔣、楊二人準備給新任內務司長上眼藥的時候,袁世凱、趙秉鈞也在大總統府給陳宧面授機宜,進行任前短期培訓。雖然現場有三個人,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趙秉鈞說、陳宧聽,坐在上首的袁世凱只是面帶微笑默默品茶,但其中意味卻不言自明。
趙秉鈞道:“養銛老弟此次到四川就職,乃是大總統與百熙總長極力協商的結果。本來賢弟就讀於武備學堂,又曾率兵禦敵、編練新軍,先後擔任過第33混成協協統、第20鎮統制,就任四川都督一職是妥妥的。大總統最初和孫百熙商議時也是推薦你擔任四川都督,但你也知道。現在南方各省名義上歸附中央,其實卻各自爲政,孫百熙也不例外。
“最初。孫百熙只同意給你一個川西觀察使,川西地勢險峻、民夷雜處,區區觀察使能有何作爲?而且賢弟如此大才,豈能明珠暗投?所以大總統據理力爭,最終孫百熙不得不讓步,答應給予內政司長的職位。內政司長僅次於都督、民政長,可謂兩人之下、千萬人之上。只要養銛老弟舉措得當,還是大有可爲的!”
陳宧連忙起身朝袁世凱深鞠一躬:“多謝大總統栽培,在下一定肝腦塗地。以報知遇之恩!”
袁世凱放下茶盞,笑眯眯地說道:“養銛太客氣了!說實話,你在軍營浸淫已久,造詣頗深。擔任都督、統制一類的職務最合適。不過現在形勢如此,只好委屈你暫時就任內務司長一職。不過袁某當年在朝中曾與陳文愨公共事過,對這位前輩的事蹟頗爲熟稔,他歷任禮、戶、吏、工等部要職,對於各種內務瞭如指掌,幹練之譽聲滿朝野。養銛作爲陳文愨公哲嗣,有家學淵源,相信對內務司長一職定然可以駕輕就熟!而且《孫子兵法》中也說‘令之以文。齊之以武’,足見文武不能偏廢。現在養銛就任文職處理內務。習就允文允武的本領,將來必定可以大有作爲!”
袁世凱這番話語,就好像中組部的結論一樣:大總統府決定陳宧同志擔任四川內務司長,完全符合四川政治大局、發展大局的需要。陳宧同志學有淵源,熟悉內務工作,政治上成熟,立場上堅定,堅持與大總統府保持高度一致,政治理論水平高,組織領導和協調能力強,工作有魄力,注意抓大事,舉重若輕,處事穩重。大總統府認爲,陳宧同志擔任四川內務司長是合適的!相信四川在陳宧同志的領導下,一定會解放思想,開拓進取,求真務實,紮實工作,取得新的更大成績,不辜負大總統的信任、不辜負四川人民的期望!
儘管知道自己就任四川內務司長不過是袁世凱和孫元起之間的一場利益交換,陳宧聞言還是再次起身,恭謹地答道:“多謝大總統教誨!”
趙秉鈞道:“民國成立以來,雖然號稱南北一統實現共和,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全國分爲華北東北中央政府勢力、江南革命黨勢力、西北西南孫系勢力三大部分,各省都督擁兵自重完全無視中央存在,以至於大總統府的命令不出京城。加上外有列強覬覦,國家形勢如此,大總統時常爲之夙夜不寐。此次大總統推舉你爲四川內務司長,養銛你可知其中的用意?”
陳宧小意地答道:“在下略知一二。”
趙秉鈞道:“知道就好!據傳孫百熙在聽說你就任內務司長之後,立馬委任原第四十六混成協協統蔣志清暫署四川都督,原內務司長楊度改領民政長,其中提防之意不言自明。不過養銛老弟也不擔心,蔣志清年未而立,乳臭未乾;楊度一介腐儒,初涉官場,都是碌碌無名之輩,絕不對你的對手。”
陳宧試探着問道:“就陳某所知,蔣志清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與趙行止、閻百川二位都督是同學;至於楊度,更是湘綺老人王壬秋(王闓運)的得意門生,據說盡得王湘綺帝王之術,早年就投入孫總長幕下。如此說來,只怕兩人都不是易於之輩吧?”
趙秉鈞哂笑道:“養銛老弟對他們倆小心提防是對的,但也不必畏敵如虎!清季以來,軍隊中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將校不知凡幾,僅我北洋六鎮就不下百人,可成才的能有多少?趙行止、閻百川、蔣中正等人不過是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絕非天資聰穎迥出同儕。
“至於楊度,乃是說項依劉因人成事,更不足爲懼!如果王湘綺的帝王術真的有用,肅順等顧命八大臣何至於被西太后誅殺?王湘綺曾以帝王術遊說曾文正公,被曾文正公斥爲妄人。即便楊度盡得王湘綺帝王之術,也不過是又一個妄人,何懼之有?”
雖然陳宧對趙秉鈞的這番言論大不以爲然,表面上還是一臉欽佩地讚道:“趙總長高見!”
趙秉鈞接着說道:“養銛老弟此次入川雖然是擔任內務總長,但卻不必爲內務縈心,而且楊度等人也不會讓你過多幹涉四川內務。你的要務是在聯絡巴蜀軍中同袍,一旦緩急有事,可以倚爲臂助。趙某知道,你自光緒二十九年(1903)夏入川督錫良幕府,至光緒三十三年(1907)夏奉調離川,前後長達四年,期間曾擔任四川武備學堂會辦、四川新軍第33混成協協統,參與編練新軍14個營,可謂桃李滿園遍栽巴蜀。如今以斯人而履斯土,必然是駕輕就熟、事半功倍!”
陳宧道:“聯絡軍中同袍之事,在下自然願意效勞。只是陳某離開四川已有五年之久,期間川中更換四五任總督,軍中將校遭到數番清洗裁汰。之後保路運動興起,巴山蜀水一團混戰,遇難殉職者不知多少。接着孫總長率兵入川,對川中兵卒大肆改編,聽說近日川中又會派兵入藏,主力十之七八是原來編練的新軍。經過這麼三番五次的折騰,只怕軍中故人殘留無多,難以作爲臂助。”
趙秉鈞卻道:“養銛老弟此言差矣!依趙某看,川中越是折騰、裁汰下來的舊日同袍越多,成事希望越大!”
“此話怎講?”
趙秉鈞解釋道:“你想啊,當初能成爲養銛同袍好友的,必然都有一番大抱負,而且在軍中職位不低。如果他們遭到裁汰,必然心生不滿,心中不滿自然更容易招攬。你可以對他們許諾,事成之後由你出任四川都督,所有裁汰將校都可以官復原職,有功之臣重點提拔使用。他們必然感激涕零,樂爲效死!”
陳宧偷覷了袁世凱一眼,只見他依舊面帶微笑默默品茶。很顯然,趙秉鈞的這個條件是出自袁世凱的授意。當下陳宧點頭答道:“在下定會盡力而爲!”
趙秉鈞道:“此事倒不急在一時,關鍵是要穩妥,畢竟四川周邊各省份現在都不在中央政府掌控之下,如果貿然起事,很容易陷入四面楚歌孤立無援的境地。你到四川之後不妨以一到兩年爲期慢慢籌劃,將次網羅舊部收拾人心,等湖北落入中央政府手中,再行動不遲!”
陳宧道:“在下省得。”
趙秉鈞道:“養銛老弟此番孤身入川,定然會遇到無數艱難險阻,所謂‘世事難行錢作馬,愁城欲破酒爲軍’,愚兄手中別無長物,只好贈送賢弟二十萬元以壯行色,祝賢弟馬到成功!”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開好的花旗銀行支票遞給陳宧。
袁世凱此時也放下茶盞,溫聲說道:“養銛,你到四川之後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儘管向大總統府彙報,我們一定會盡力解決,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目的就是爭取早日讓四川恢復舊日平和景象。”至於要恢復的四川舊日平和景象究竟是什麼樣,就要靠陳宧自己揣度了。
“在下代表四川軍民,感謝大總統的鼎力支持!”陳宧知道這次“任前培訓”到此結束,說完便起身告辭。
袁世凱、趙秉鈞把陳宧送到門外。臨分別之時,袁世凱又道:“養銛,孫百熙是你的老師,出京之前你不妨拜訪他一次。師道也是人倫大禮,不可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