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輸了?”霍東峻看着癲九反問了一句:“放心,不可能有高手去找麻煩,雷震寰不會給秋劍屏這樣的機會,我敢打賭,去搞事的最多都是些年少氣盛的青年弟子。”
林三娣一直沒有開口,最後起身離開時,看了霍東峻一眼,仍然沒能把話說出來。
不過林三娣不說話,霍東峻也知道對方心裡想的大概,無非就是自己洪義海就算名望再高,說到底也只是一間小武館,而且和洪聖蔡李佛總會比起來,沒有可比性,真要是徹底撕破臉,林三娣擔心霍東峻就只能無奈歸於雷震寰麾下,讓雷震寰爲洪義海遮風擋雨。
那樣的洪義海,恐怕黎劍青就算是在鄉下養老等死,死後都閉不上眼。
霍東峻朝林三娣微笑着點點頭,用表情告訴對方,自己知道她在想什麼。
自己姐姐離開之後,癲九就下意識鬆口氣,把那件小型雕塑品捧在手裡把玩,霍東峻很想說如果自己那個臨時管家看到癲九現在這個樣子,說不定會不顧癲九有功夫在身,衝上來拼命。
這間客房的藏品都是真品,不是贗品,阿爾弗雷德一天恨不得擦拭幾十遍,連指紋都不允許在上面留下來。
“如果真的有人登門搞事,不要打的太難看,最多關節脫臼就可以,搞出重傷當心差佬拉你去警署。”霍東峻叮囑了對方一句。
不過看癲九那全神貫注把玩雕塑品的模樣,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電話響了起來,霍東峻起身接通電話,聽對面問候的聲音非常吃驚,因爲那是張國容打過來的:
“阿峻,我紅磡演唱會還剩最後十場,等唱完我就能去導一部電影。”
霍東峻這纔想起好像自己讓東一拿了五百萬給張國容,讓他拍電影。
一個香港白金級天王巨星,想做個導演,最後都只能是自己纔給了五百萬,霍東峻站起身走到陽臺前笑着說道:
“恭喜,你是不是炫耀?還剩十場?人家開演唱會最多開足十場,你開演唱會就要開足一個月。”
“你要不要來?我都已經聽票務方講過,有個盛濠娛樂包了一場演唱會,一定是你,你到時會不會過來現場?我請你上臺一起唱?”張國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開心,是那種發自肺腑的開心。
對張國容這個偶像,霍東峻沒有什麼可說的,上一世就聽他的歌,雖然性取向有問題,但是這種私事霍東峻不在意,歌唱的好聽就可以,但是這一世接觸之後,發現張國容幾乎是個完美的人,沒有任何歌手或者演員指摘過張國容有負面消息,張國容自己說他說過最不應該講最過分的話就是說譚永麟,梅雁芳和自己在香港歌壇把日本人趕下神壇。
問題是霍東峻完全覺不出這種話有什麼過分的,這二王一後不僅把日本人從香港歌壇趕出去,還搶佔了東南亞市場完全就是事實。
但是對張國容來說,這句話就是他有些吹牛,自大。
這樣一個人,難怪連他對手譚永麟都要誇讚。
盛濠娛樂包了張國容夏日巨星演唱會最後一場,霍東峻當然是知道的,爲了賭船下海造勢,霍健文一早就把這件事搞定,只要出海嘉賓,都可以得到張國容演唱會的門票。
難得的是,霍健文包下演唱會,何朝瓊都持贊成態度,因爲何朝瓊與張國容認識很久,算是老朋友了。
甚至慈善橋牌大賽,何朝瓊都安排了張國容的名單。
“我上臺開唱怕你的歌迷脫鞋子丟我,你演唱會唱完不準備休息一段時間?晚點拍電影我也不會催你。”霍東峻笑着說道。
張國容在電影上的價值是做主演,而不是當導演,如果他要是掛名主演東一的電影,那霍東峻敢肯定,劉振偉會恨不得安排專門一個人去跟蹤張國容,發現他有空閒時間就會把他請來拍戲,但是現在,張國容做導演這部戲也應該是東一電影本季度的工作進度,但是劉振偉卻完全不在意,大有張國容什麼時候拍都不關我事的氣度。
這也是整個電影圈對張國容的態度,張國容如果掛主演,按照現在行情,不要說五百萬,再多些都還可以商量,馬上錢就能堆在張國容的面前,可是一聽張國容做導演,整部戲只希望得到五百萬的投資都沒人願意出,還是霍東峻自掏腰包。
張國容很有才華,但是那些電影公司老闆顯然不需要張國容的內在才華,只需要張國容出現在電影屏幕上,因爲東南亞很多地方不會在乎這部電影導演是誰,他們在意有沒有張國容這個他們喜歡的明星出現在電影中。
“同公司談過了,他們給我安排出一段時間的休息期拍電影,之後我就要準備新專輯。”張國容說起公司壓迫他都沒有怒氣,可以看出這傢伙對自己執導一部電影的**到底有多強烈。
“那你準備拍什麼?”霍東峻問道:“有沒有想法?”
“拍我自己想拍的嘍?”張國容在電話那邊說道:“你說你拿錢出來,不在乎我拍什麼的嘛。”
霍東峻嘆口氣:“大佬,我的確不在意你要拍什麼,但是你是不是能同我聊聊,你電影準備拍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你不是準備告訴我,是你看了無數次的那些老文藝電影吧?”
霍東峻對張國容的性格和愛好很瞭解,那傢伙是一個就算站在萬人舞臺中央穿着鮮豔的紅色舞服勁跳莫妮卡,都能在舉手投足,眉梢眼角之間讓人感覺安靜,柔美,因爲他骨子裡就是這樣一個人。
在家裡的時候,要麼就是看書,要麼就是畫畫,然後就是看各種老電影。
霍東峻和張國容一起拍《英雄本色2》那幾天,聊天時就知道張國容收集了很多老電影的錄影帶,差不多有六十幾部。
不要小看這六十幾部,很多電影就是電影公司都已經沒了母盤的,而且不是那些外國文藝電影,大多數都是香港本土拍攝的文藝電影,甚至連石琦,舒琦等等這些知名影評人和電影學院教授都沒少約張國容見面喝茶,想要把張國容的藏品拐走。
早就已經絕跡的香港第一部廈語電影《相逢恨晚》,有導演溝口建二親自簽名的《雨月物語》,連舒淇都只看過一遍的《春光無限好》《癡心結》等等。不要說霍東峻沒看過,連名字都是聽張國容說起。
石琦在《明報》文藝版某期曾調侃過,說張國容看過的,收藏的電影足夠讓新浪潮之後冒出來的電影人汗顏。
一個沉悶內向的人,好不容易休息時再看這些對霍東峻而言完全是折磨的文藝電影,霍東峻想都不用想,張國容這部電影的票房能撲到海枯石爛。
“拋開娛樂世人的想法,探討社會倫理,人情世故,用畫面勾勒羣像,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我準備拍部關於香港風情的電影。”張國容對霍東峻說道。
他願意和霍東峻不時打電話聊聊天,不是因爲霍東峻拿出五百萬投資他拍電影,而是霍東峻雖然口口聲聲叫他偶像,但是卻更多時候像是一個朋友,歌迷有時候會因爲催促他出新歌,但是霍東峻每次見面一定是叮囑他注意休息,當然,要排除這傢伙每次都煽動自己和音樂公司對抗那些話,最主要一點是他和霍東峻聊天感覺很輕鬆,霍東峻從沒想過要找他主演一部戲,甚至張國容自己都好奇的問過霍東峻,兩人關係也算熟絡,爲什麼都不見霍東峻邀請自己主演一部戲。
而霍東峻給他的話就是,看自己演戲太累。
霍東峻還勸張國容少拍些電影,因爲每拍一部戲,張國容就要和戲中人一樣活一次,這種演戲方法容易折壽,除非張國容能想開一點,拍爛戲圈錢,那他霍東峻就願意請他拍戲,掛着主演名去騙臺灣佬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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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對話讓張國容很快樂,因爲霍東峻和他說這些話時就是想到什麼樣就說出口什麼樣,其實其他電影公司請自己拍電影,無非也是圈臺灣佬或者東南亞人的錢,但是總會說些各地影迷歌迷對自己喜愛之類的話修飾,不如霍東峻說的直接,說的好笑。
p“偶像,我不是不支持你,我就是一個建議,你看,方育平的電影你都全部收藏了,這傢伙就是典型例子,79年入行電影圈,到現在,一共才拍出三部電影,全部都是文藝片,每一部都拿獎拿到手軟,但是你見邊個老闆現在肯拿錢給他拍電影?你再看王京,那混蛋同樣80年入行電影圈,每部戲都是商業片,向華生拿一千多萬讓他拍《魔翡翠》,賠到快吐血,但是依然請他拍戲,東一電影也請他拍戲,你要拍文藝片我不反對,但是你如果想要這部戲拍完,下部戲還有人肯爲你燒錢,最少都要考慮一下觀衆的接受程度,方育平那種導演,走出頒獎現場,邊個認識他,連他的電影,香港人都很少有人看過。”霍東峻嘴裡舉着不明所以的例子說道:“你不是想說那些不看方育平電影的觀衆就是撲街吧?當然不是,只能說,他的電影不是給正常人看的,你要首先做個能讓正常人看你電影的導演才行。”
“拍《風櫃來的人》那樣的風格電影你覺得怎麼樣?”張國容想了想,說出一部臺灣文藝電影的名字。
“《多嘴街》。”霍東峻馬上說出一個勉強與文藝沾邊的老電影的名字。
能感覺到張國容在電話那邊把聽筒放下,咳嗽了幾聲。
《多嘴街》裡有女人暴露,一絲不掛的畫面,而且劇情更像是小市民喜劇片,這部電影當初打着文藝片的頭銜,很是吸引了不少苦悶觀衆進電影院欣賞,對導演拍出這樣的文藝片讚不絕口。
後來那部戲導演就直接從文藝片轉行去拍了風月片。
“《海灘的一天》?”張國容考慮了半天,才又說出一個電影的名字。
“《女人面面觀》。”霍東峻又給出一個更加不堪的電影名字,哈哈笑了起來。
電話那邊張國容說聲再見就準備掛電話,霍東峻攔住對方:“不開玩笑了,當我錯了行不行?”
“那你覺得我學剛剛那兩部電影的文藝風格怎麼樣?”張國容聽霍東峻認錯道歉,沒有掛電話,繼續問道。
霍東峻撇撇嘴:“這兩部都是臺灣片,如果臺灣片賣得好,那些臺灣佬也不會來香港花大價錢買片花,最好就是學學你主演的那部《胭脂扣》,一千七百多萬港幣的票房,那纔是文藝片的正途。”
“可是那種片很累啊?而且也不應該算在文藝片這一類吧?愛情片呀。”張國容想了想說道。
《胭脂扣》那部戲的成因是因爲梅雁芳非常喜歡李碧華這部原著小說,她乾爹何觀昌爲人雖然生意場上不如鄒文淮目光深遠,但是對自己的乾兒子乾女兒從來都沒話說,當時就以嘉禾的名義買下了小說的改編權拍電影,讓梅雁芳來演女一號。
那部戲最初定下的導演和主演,都不是電影上映時的那些,最初嘉禾希望新浪潮導演唐紀明執導,但是唐紀明和梅雁芳對劇本的理解有分歧,所以退出執導,唐紀明挑選的其他主演也都跟隨唐紀明去拍了另一部戲,整部戲只剩下梅雁芳一個演員,最終因爲看到關錦鵬的《女人心》,梅雁芳讓嘉禾請這位香港電影圈“副導演之王”來執導這部《胭脂扣》,又想請張國容做男一號,但是張國容當時片約簽在新藝城,梅雁芳用自己爲新藝城主演一部戲做條件,才把張國容交換過來拍完了這部《胭脂扣》。
事實證明,通過這部戲,導演關錦鵬把梅雁芳和張國容兩個人都折服,張國容把關錦鵬的電影畫面稱爲油畫,梅雁芳則欣賞關錦鵬刻畫的諸多女性性格。
這部戲也讓梅雁芳一年拿下臺灣金龍獎,金馬獎兩個影后頭銜,甚至今年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角也已經等於被她提前預定。
“這部戲當然算是文藝片,愛情片就應該是瓊瑤的那種,李碧華從來都不算愛情小說作家吧,我猜《胭脂扣》這部書應該是她冷笑着寫完的,你比我更清楚,你是演十二少的嘛,這部戲裡哪裡有愛情,只有血淋漓之後的悲涼。”霍東峻想着《胭脂扣》裡的畫面,開口說道。
不能讓張國容去拍什麼臺灣風格的文藝片,那些爛片就算後世被吹成神作,在當時也沒人願意看,如果張國容想拍電影做導演,第一部戲就搞什麼個人風格主義,那就不用想以後有人還肯拿錢給他燒。
“我如果是你,就想清楚,把李碧華也好,關錦鵬也好,你中意的許鞍華也好,都約來見見,只靠腦子裡那些好像油畫的情景是拍不出電影的。”
“那我去考慮一下。”張國容對霍東峻說聲謝謝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霍東峻還沒對癲九叮囑讓他放下那件雕塑,電話鈴聲就再次響起,接通後,雷震寰的聲音從裡面傳了過來:
“楊青農四強,被陳錫震擊敗。”
雖然語氣雲淡風輕,但是霍東峻仍然聽出對方的一絲不甘心。
雷震寰設計的這一整套計劃,前面全部都沒有任何意外的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執行,只有到最後,沒想到李光耀要爲被他排擠的李炅纔開次口。
贏是雷震寰贏了,但是表面上卻沒有換來雷震寰想要的風光。
“楊師傅傷得怎麼樣?”霍東峻開口問道。
“沒有大礙,雙手被對方卸了關節,比賽一終止,就又被陳錫震給復原。”雷震寰語氣平靜的說道:“晚上就是閉幕晚宴,明天回香港。”
連楊青農都被陳錫震卸了關節。
“知道,我這幾天要在泰國,幾天之後回來就去搞聯合會。”霍東峻對雷震寰說道。
晚宴霍東峻露了一面,本來還想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間,詹傳春還一直挽留,想帶着霍東峻去拜訪江戴,霍東峻也想去見唐安蕊,但是時間上暫時安排不開,所以只能陪詹傳春,馮其中等人喝了幾杯酒,答應他們將來一定會再來拜訪,又邀請幾位教頭去香港旅遊。
對詹傳春幾個人來說,如果霍東峻不再來新加坡,很可能就是這一輩子最後一次見面,這幾位教頭都是漁民,家庭並不富裕,幾千塊的機票不是那麼輕鬆就能拿出來的。
不過霍東峻卻覺得這次大賽以後,詹傳春幾個人在新加坡武術界地位應該會猛然提高,這次大會上,張敬夫雖然沒能走到最後,但是他的對手,新加坡方面也都已經知道,是雷震寰的師侄,心腹,三十歲出頭的岑勁波,以二十歲的年紀打敗三十歲的岑勁波,就算張敬夫不如孫寶隆,也相差不會太遠。
從酒宴上離開,回到黎劍青的客房,就看到黎劍青已經把東西收拾的整整齊齊。
霍東峻咬了半天的嘴脣,直到齒痕滲血,才把挽留黎劍青的話忍在嘴中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