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夜沒有開口,眸中閃動着細碎的暗芒,他似乎在思考,又彷彿有點心不在焉。
“皇上。”白錦繡看了傾歡一眼,眉頭微微蹙起,想說先讓太醫過來看看傾歡的膝蓋,從她這個方向只能看到傾歡跪在碎片上,怎麼說傾歡都是女孩子,身嬌肉貴的,受了傷多不好。
可還沒等白錦繡接着往下說,君無夜薄脣輕啓,語氣淡漠的說道:“朕如何信你?”
“臣女沒辦法向皇上證明什麼,但臣女知道事實就是事實。”傾歡心裡也捏着一把汗,沒錯,她的確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而且根本也找不到證據,也正是因爲這點傾歡纔敢在這裡說出來。
如果她在君無也的追問下真拿出了什麼證據證明她自己說的話,君無夜反倒會起疑,再天衣無縫的證據也不能沒有絲毫破綻,與其如此傾歡寧願去賭。
賭君無夜不可能讓雲澤辭官,賭他也不想在此刻和雲澤撕破臉皮,賭雲澤對君無夜還有利用價值,賭因爲君無憂的關係白錦繡不會袖手旁觀……是,傾歡手上的籌碼很多。
君無夜眸光微閃,他一時間沒有開口,偌大的殿內一片沉默。
君無夜不表態,誰都不敢說話,傾歡耐着性子在等,雲澤卻有些失魂落魄。
“丞相。”君無夜轉向雲澤,開口問道:“你認爲如何?”
“臣不知道。”雲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眉眼間皆是倦色,想必這幾日他因爲這件事也費盡了心神。
“皇上,雖然臣妾不該多嘴,但能否請皇上聽臣妾說兩句話?”安黎晚此時突然上前一步,朝着君無夜微微彎下身子行了個禮,笑容溫淺的開了口。
安黎晚突然站出來,傾歡的眼角頓時狠狠抽了一抽。
君無夜聞言沒有轉身,語氣冷凝的說道:“皇后有何見解?”語氣中悲喜莫辨。
安黎晚說道:“臣妾不過是一婦道人家,哪裡會有什麼見解,只是看丞相和六小姐這般,皇上又如此爲難,所以忍不住想說兩句。關於相府五夫人的事,臣妾雖不熟識,但聽雲妃說過,相府的五夫人溫婉嫺靜,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此事其中怕是真有誤會。”
安黎晚字字都是在爲所有人着想,傾歡卻不相信安黎晚真會爲百里明珠說話,安黎晚想保住的恐怕只是雲澤而已。
“皇上無非就是怕五夫人對皇上和南月存有疑心,若是想要證明這點就像六小姐所言的確是個非常簡單的事,若是丞相肯休了五夫人,那一切的流言蜚語就都不攻自破了。”安黎晚說這話時依舊是笑着的,她的語氣溫柔,聽上去滿心都在爲君無夜和丞相兩方着想。
“休?”雲澤聞言身子重重顫了顫,幾乎想也不想的說道:“這萬萬不可。”
傾歡也沒想到安黎晚居然敢這般說,硬是壓下了內心翻滾的怒火,咬着牙一動不動。
“丞相若是休了五夫人,放五夫人回百里一族,皇上也就不用擔心五夫人會對南月有什麼不軌之心了。”安黎晚看向雲澤,像
是早就知道他不會答應一般。
君無夜細細想來覺得安黎晚所言的確是個辦法,早朝之上他就看得明白,雲澤對百里明珠的在意程度實在不一般,或許對百里明珠來說她會動容,但對君無夜一位帝王來說,自己信賴和需要仰仗的臣子對一個女人如此這般在意,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情。
君無夜本來就對百里明珠起了殺意,再加上雲澤這麼一鬧,只是更加堅定了君無夜要殺百里明珠的心思,不過君無夜只怕殺了百里明珠會和雲澤之間鬧僵,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雲澤的確能幫他不少,所以君無夜暫時不會動雲澤,也不會動雲府,但沒有哪個帝王生來就喜歡被臣子挑釁自己的權威,雲澤的確也是惹惱了君無夜。
“臣做不到。”雲澤沒想到安黎晚居然敢當着君無夜的面說讓他休了百里明珠,更別說傾歡還在這……雲澤的臉色一時間變得非常難堪。
“皇后此言甚是有理。”君無夜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薄涼的笑意來,他看向雲澤,帶着三分壓迫三分逼視,問雲澤:“丞相,你可要想好了。”
“臣不會休了明珠。”雲澤臉色陰沉,想也不想的說道:“明珠是臣的女人,她爲臣生兒育女,整顆心都系在臣的身上,臣怎能休了她?”
君無夜冷冷的看着雲澤,臉上的表情緊繃着。
傾歡被雲澤的話觸動到了,她沒想到面對着君無夜,雲澤還能如此篤定的說着絕對不會休了百里明珠的話,雲澤終歸心裡還是有百里明珠的,不然也不可能如此堅決。
“丞相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吧,雖說五夫人是丞相的女人,可丞相莫要忘了,府中還有正妻。”安黎晚出言,轉向君無夜:“臣妾懇請皇上給丞相兩日時間,臣妾想丞相定會想明白。”
白錦繡看了君無夜一眼,原本想要求情的話到了嘴邊卻還是嚥了回去。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好,朕就給丞相兩日時間。”君無夜轉身,不再去看雲澤和傾歡背對着兩人說道:“丞相,希望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朕失望。”
雲澤張口就想說他根本不用想,他不可能休了百里明珠,他正要說出來,傾歡卻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雲澤一怔,側目看向傾歡,傾歡微微垂着頭,頭髮有些凌亂,遮擋住了她臉上的表情,傾歡的手緊緊的拉着雲澤的衣袖,因爲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爹爹,我想回去。”傾歡的聲音有些低,“我想回家。”
回家,她說的是回家,而不是回府。
雲澤突然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刺得他心臟生疼。
雲澤沉默的扶起傾歡,這才發現傾歡的膝蓋上都是血,她嬌嫩的衣裙被血染紅,那眼神看上去分外刺眼。
“青禾,趕快去請太醫過來。”白錦繡遠遠看到了傾歡膝蓋上的血,只覺得觸目驚心,忙叫青禾去請太醫。
“太后,不用了。”傾歡看向白錦繡,勉強笑了笑
,對白錦繡說道:“本來是來找長公主的,還請太后不要跟長公主提到臣女來過。”
白錦繡見此嘆了口氣,有心想幫傾歡卻也不能。
雲澤因爲跪得時間有些長了,只覺得雙腿又硬又麻,傾歡雙腿打着顫,父女兩人相府攙扶着,一步步挪向殿外。
“皇上。”白錦繡終究還是於心不忍,“你又何必如此爲難丞相,你讓他休了百里明珠,又將阿淺丫頭置於何地?”
本來傾歡就是庶女,若是雲澤休了百里明珠,那傾歡豈不是會成爲相府,不,是整個南月的笑柄了?
“母后,話可不能這麼說,皇上正是爲了丞相着想纔會如此,百里一族……實在太危險了。”
安黎晚的話讓白錦繡的眼神陡然變得複雜起來,她低嘆道:“皇上,皇后,哀家可要提醒你們,卿卿那丫頭不在了,容氏一族也沒了任何威脅,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君無夜冷冷的抿了抿脣,安黎晚嘴角的笑容僵了片刻,才道:“太后誤會皇上和臣妾了……”
白錦繡揮了揮手,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君無夜身子微動,還是忍不住微微回過頭去,殿內已經沒了雲澤和傾歡的身影,君無夜看去,看向了剛剛傾歡跪着的地方,那裡有碎片,還有兩攤血跡。
君無夜知道,那血是傾歡的。
他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只是剛剛傾歡那無比堅定果決跪下去時的樣子,像極了那個女人。
哦,原來過去了,還是會習慣性的想起。
“皇上。”安黎晚上前,與君無夜並肩而站,他們身上都穿着明黃色的衣裳,這種顏色在南月只有帝后纔有資格使用,兩人看上去格外的般配。
“小李子。”君無夜沒有搭理安黎晚,而是開口叫守在門口的李公公,命令道:“把這裡打掃乾淨,髒兮兮的成什麼樣子?”
君無夜的視線從那邊轉開,安黎晚身子一僵,心裡不難猜到君無夜是透過那位丞相府庶出的六小姐,而想到了別的女人。
她們太像了。
那張臉,還有眼神和神態,甚至一些非常細小的習慣,都像極了。如果不是因爲安黎晚確定容傾歡已經死了,她一定有理由百分百相信方纔跪在那裡的人就是容傾歡。
可兩個人,就算再像,也不會完全一樣。
安黎晚知道這一點君無夜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那麼理智的一個男人,絕不會被一個女人絆住腳步,容傾歡曾經對他不就是掏心掏肺,即便做到那種地步也不曾感化這個男人冷硬的心半分。
容傾歡都做不到的事,那個丞相府庶出的六小姐就更做不到了。
安黎晚就是故意提出了讓雲澤休掉百里明珠的事,而且她瞭解君無夜,知道君無夜會順着她的話接下去,她不是想幫百里明珠脫罪,只是想給和容傾歡長得如此相像的那個女人使一點絆子。
那張臉,她同樣討厭,同樣不想看到,誰叫她們兩個人如此相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