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笠靖所說的話,冷軒蓉聽的清清楚楚,她驚訝不已,沒想到賀笠靖竟然如此膽大,敢對杜亦霖說出這樣的話來。
杜亦霖聽了賀笠靖的話,也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杜亦霖知道,賀笠靖是在試探自己。而偏偏此時他又不能把這個賀笠靖怎麼樣。
屋中氣氛十分凝重,就連隔着珠簾幔帳躲在裡面屋子的冷軒蓉都感覺到了一股窒息感。
片刻之後,只見杜亦霖緩緩站起身來,輕嘆了一聲,喃喃道,“本王爲了調查官銀被劫一案,在這衲巖縣也逗留很久了。沒想到這件案子錯綜複雜,查了這麼久,還是苦無頭緒啊。”
賀笠靖垂眼躬身,低聲附和着,“那些劫匪準備周全,行事迅速,而且沒有留下活口,要找到這案子的線索,恐怕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辦到的。”說到這裡,賀笠靖擡頭望向杜亦霖,試探着問,“王爺,這件事既然發生在武明郡下,不如……交與下官繼續調查,如何?”
杜亦霖聞言,微微一笑,他轉身又坐回到座位上,像是十分高興一樣,朗聲說,“賀大人,有你這句話,本王也就放心了。這官銀被劫的案子在朝中轟動甚大,本王會親自到這裡來,也不過是爲了掩悠悠之口。這麼大個煌湳國,丟這麼點兒銀子又算什麼呢?只是有些大臣小題大做,不依不饒,惹得皇兄惱怒了。”
這話剛說完,外面有人輕輕敲門,是親衛送燈來了。
屋中燭火點燃,剛纔那股陰沉似乎也一掃而光。
杜亦霖又向賀笠靖問了些公務往來的事情,便讓他回去辦事了。
賀笠靖一離開,杜亦霖臉上馬上露出了惱怒的神情。
冷軒蓉眼看着杜亦霖臉色的變化,心裡有些犯怵,不知道應不應該出去。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再躲一會兒好了。
可這想法剛從腦海中蹦出來,就聽杜亦霖冷聲叫道,“你還躲什麼?出來!”
冷軒蓉見躲不過去了,只好挪着步子從珠簾幔帳後面走了出來。
杜亦霖沉着臉坐在那裡,像是一身的火氣沒有地方撒,冷軒蓉嚇得心砰砰直跳,就怕杜亦霖把這一腔怒氣發到自己身上。
杜亦霖似乎發現了冷軒蓉在擔心什麼,他一指旁邊椅子,“你坐那邊去,賀笠靖剛走,你等一會兒再離開。”
冷軒蓉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只好順從的走到旁邊,坐下來之後儘量保持安靜,和環境融爲一體,企圖讓杜亦霖忘記她的存在。
杜亦霖也像是一直沒有注意她一樣坐在桌子後面生悶氣,冷軒蓉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空氣中的沉悶,杜亦霖身邊似乎都圍繞着一根根看不到的利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碰到那刺上。
冷軒蓉甚至不敢朝杜亦霖那邊看一眼,生怕迎上杜亦霖的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冷軒蓉額角滲出汗水,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呼吸也變得不太順暢,沒有杜亦霖發話,她不敢起身告辭。
就在冷軒蓉無比痛苦的時候,杜亦霖卻突然開口了。
“你父親冷承戚與那個賀笠靖曾經是至交好友,對吧?”
冷軒蓉被杜亦霖的聲音嚇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她扭過頭去望着杜亦霖,半張着嘴,驚恐的點了點頭。
杜亦霖皺着眉頭看了她一眼,怒道,“你連我說的話都敢明目張膽的違抗,現在就別擺出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
冷軒蓉急忙閉上嘴,垂下頭來正襟危坐。
不知爲什麼,杜亦霖看冷軒蓉這樣子,又悶哼了一聲,卻沒有再發脾氣。他像是穩住了自己的情緒,開口又問冷軒蓉,“你有沒有從你父親口中聽說什麼關於賀笠靖的事情?”
冷軒蓉猶豫一下,她父親冷承戚對賀笠靖這個人評價並不很高,兩人雖然曾經是至交好友,但也僅限於談詩論畫,在冷軒蓉的記憶之中,父親似乎從來沒有稱讚過賀笠靖的爲官之道。
不過,冷軒蓉自己卻對賀笠靖瞭解的非常之多。
前世她在賀笠靖府上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不單是對賀笠靖的爲人,就連對他家中那幾名家眷的脾氣秉性,冷軒蓉都無比清楚。
一想起前世在賀笠靖府中發生過的那些事情,冷軒蓉就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狠狠咬着牙。
她這變化沒有逃過杜亦霖的眼睛,杜亦霖對眼前這小姑娘所表現出來的恨意驚訝不已。
“冷軒蓉,你父親跟你說什麼了?”杜亦霖想不出冷承戚對冷軒蓉說了什麼才能使得她對賀笠靖有如此恨意。
冷軒蓉聽到杜亦霖的問題,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慌忙爲自己找個藉口,一個念頭閃過,冷軒蓉幾乎脫口而出。
“家母……是被賀笠靖害死的!”
這話說出口之後,連冷軒蓉自己都覺得驚奇。
她的母親是在路上染了重病去世的,跟賀笠靖扯不上半點關係。
但冷軒蓉擡頭再看杜亦霖,發現他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絲同情的意思。
“你母親是怎麼死的?”
杜亦霖冷聲問。
冷軒蓉腦子轉的飛快,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讓杜亦霖知道自己是在說謊。
“家母……家母身染重病,不治身亡……”
“那怎麼說是賀笠靖害死的?”杜亦霖追問一句。
冷軒蓉低下頭,小聲說,“當時我們三人正逃到武明郡地界,家母病倒之後,家父似乎曾向賀笠靖求助過,但最後我們卻沒有得到任何幫助,母親就那樣走了,家父也心灰意冷,帶着我到這衲巖縣來,買下那間老屋,只等着事發的一天……”
短短几句話,卻耗費了冷軒蓉全身的力氣。說完這些之後,她的心跳得非常快。她生怕杜亦霖再冷笑着揭穿她的謊言。
可等了一會兒,卻沒有聽到杜亦霖的聲音。
冷軒蓉小心翼翼擡起頭來,一看之下,冷軒蓉驚呆了。
杜亦霖坐在那裡,臉上竟滿是落寞。
冷軒蓉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但冷軒蓉可以肯定,那一定是杜亦霖心中最深處的回憶,是平時他絕對不會觸及的地方。
等杜亦霖回過神來,他似乎也有些尷尬。
“冷軒蓉,你回去吧。”杜亦霖起身對冷軒蓉說,“賀笠靖要對樑秋榮下手,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你幫他送來的這些東西也沒有什麼用處……”
杜亦霖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外面又響起敲門聲。
門一開,一名親衛皺着眉頭走了進來。
“王爺,樑家三公子樑慕寒求見。”
杜亦霖聞言,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騰的一下躥了起來。
“本王的話都被他們當做耳邊風了是嗎!”
冷軒蓉聽到樑三公子的名字,腦海中馬上閃現出一個念頭。她見杜亦霖發火了,而來送信的親衛又被嚇得不敢擡頭,冷軒蓉只好硬着頭皮上前輕聲對杜亦霖說,“王爺,樑三公子怕是真的有什麼急事……”
“放肆!”杜亦霖扭過頭來瞪着冷軒蓉,剛要說什麼,卻又馬上皺起了眉頭,把後面半句話嚥了回去。
冷軒蓉藉着這個機會,匆忙補充道,“樑秋榮來找我的時候曾經跟我說起過,樑三公子帶人上鳳泉嶺上去了……”
“鳳泉嶺?”杜亦霖臉上還帶着怒色,聲音卻緩和下來了,“他到鳳泉嶺去……”
話沒說完,又有一名親衛推門進來,小聲稟報道,“王爺,曾顏良求見。”
先是樑三公子明知王爺有不見任何人的話還前來求見,而後又是曾顏良,再加上冷軒蓉剛纔說的話,杜亦霖馬上發覺了其中牽連。
“先讓曾顏良進來。”杜亦霖說完,轉身回到了桌後坐下。
兩名親衛轉身離去,冷軒蓉見杜亦霖沒有再趕她走,便規規矩矩站在一邊候着。
沒過過久,房門一開,曾顏良閃身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邊的冷軒蓉,曾顏良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神色。
“軒蓉?”
冷軒蓉皺起眉頭衝曾顏良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告訴他不必理會她,先去應對王爺纔對。
曾顏良反應過來,匆忙到王爺面前抱拳施禮。
“曾顏良見過王爺。”
杜亦霖也不想跟曾顏良廢話,開口就問,“你怎麼來了?”
問完這話之後杜亦霖才藉着燭光打量曾顏良。
只見他滿臉滿身都是塵土,衣服也被劃破了不少,看樣子十分狼狽。但曾顏良眼中卻閃爍出前所未有的神采,杜亦霖知道,自己的猜測大概是對的。
曾顏良難以抑制興奮之情,他一抱拳,朗聲對杜亦霖稟報道,“王爺,官銀被劫的案子,終於有眉目了!”
“哦?”杜亦霖眼中閃過一絲陰翳,他心中暗想,果然如此。
曾顏良沒有發覺杜亦霖的心思,接着說,“有山民獵戶到縣衙報官,說是在鳳泉嶺上見到了銀子和屍體,於是樑三公子帶着衲巖縣的衙差們與獵戶們上山去查證。我恰好那時在縣衙門口,便跟着他們一起上山去了。結果,鳳泉嶺上果然有銀子和屍體!很多銀子,很多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