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仔細看着手中那封信,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一份堂供。
這上面清楚的寫着一個家住衲巖縣縣城西面楊柏巷子裡面的名叫尚德全的人所說的話。這個人是土生土長的衲巖縣人,而昌洪凱則是與他比鄰而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鄰居。
這份堂供之中,幾乎記錄了名叫昌洪凱的男人在衲巖縣中半數的生活軌跡。
這樣一份堂供,恐怕在樑秋榮問的時候都會覺得十分枯燥乏味,但來送信的人說,樑秋榮讓那尚德全仔仔細細的回憶,將他能想到的所有關於昌洪凱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冷軒蓉確定樑秋榮一定也花了時間仔細研究這份口供,但他看不出其中有什麼不妥,更不能猜到冷軒蓉爲什麼要得到這樣的東西。就連冷軒蓉自己看了這份口供之後,都不敢說這份口供是不是真的有想象中那麼大的用處。
她皺着眉頭將這份堂供收好,而後又收下了那人給她的另一封信件。
這封信無疑是要給王爺杜亦霖的。
冷軒蓉將兩封信都收好,見樑秋榮派來的那人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對那人說,“請你回去轉告樑大人,讓他放心,今晚之前,我一定將這封信送到王爺手上。只是,這件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有你在這裡跟着,就更不容易了。”
那人一聽這話,臉上頓時露出難色。
冷軒蓉瞪起眼睛,有些惱怒的說,“就算是你們樑大人在這裡,也不會這樣不知分寸。你以爲要給王爺送信是很容易的事情麼?”
樑秋榮派來的人嚇得一哆嗦,急忙拱手告辭。
冷軒蓉看着他出了門,才急忙起身,到父親屋中,讓父親將樑秋榮送來的那份堂供又抄了一遍。
趁着冷承戚抄堂供的時間,冷軒蓉小心翼翼的挑開另一封信上的火漆,展開信件,一字不漏的將樑秋榮給杜亦霖的信看了一遍。
看過之後冷軒蓉有些失望。
這封信中詳細列出了河工這件事情牽連到的官員,自然包括賀笠靖,還有河工一事中許多內情。這些事情看似重要,實際上,連冷軒蓉都知道,杜亦霖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管什麼河工,就算是樑秋榮這樣反咬一口,也絕對不能將賀笠靖怎麼樣。
但是等冷承戚看過這封信之後,額角卻滲下了汗珠。
冷承戚告訴冷軒蓉,有這樣一封信在手中,就算是王爺暫時不會對賀笠靖怎麼樣,但只要時機成熟,就可以用這封信作爲起點,對賀笠靖嚴加查處。這裡面列舉的事情,不單針對賀笠靖,還有不少與他關係密切的人。這些人無疑都是賀笠靖的爪牙,對照着這封信上寫出來的人員,完全可以剷除賀笠靖的勢力。
不過這些事情在冷軒蓉眼中都是後話,她非常清楚,要除掉賀笠靖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別說是她,就是杜亦霖也不會輕易動賀笠靖的。
等冷承戚抄寫完成之後,他又小心翼翼的將朱漆封好交給了冷軒蓉。冷軒蓉將抄下來的那份堂供留給冷承戚保管,她帶着另外兩封信出了家門,直奔染塵書齋而去。
杜亦霖有話在先,不準冷軒蓉擅自到染塵書齋來,所以這次冷軒蓉被親衛帶到院中之後去通報的親衛很快就苦着臉出來了。
“冷姑娘,王爺說你好大的膽子,如果你說不出個好理由來,他就要讓我們給你杖責三十然後轟出去了……”
冷軒蓉伏到那親衛耳邊悄聲告訴他一個理由,那親衛疑惑的望着冷軒蓉,見她一臉自信的樣子,便又轉身去通稟了。
片刻之後,親衛皺着眉頭出來,小聲告訴冷軒蓉,“進去吧,但我可先告訴你,王爺心情非常不好,你可別觸了他的眉頭,要不然這頓杖責可是逃不了的。”
冷軒蓉使勁兒點點頭,邁步進了杜亦霖的屋子。
杜亦霖依然坐在桌案後面,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章似乎從來就沒減少過。他一手支着頭,一手拿着毛筆,看樣子是遇到了什麼困難的事情。
冷軒蓉關上房門,站在那裡不敢亂動。
等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杜亦霖揮筆寫下什麼,而後長出一口氣,這才擡起頭來。
他眼神冰冷,望着冷軒蓉,好半天才開口說,“你,好大的膽子啊。”
冷軒蓉聽他開口說話了,急忙上前幾步,從懷中掏出那兩封書信遞過去,小聲說,“軒蓉知罪,但這件事我不敢耽擱,怕誤了王爺大事啊。”
杜亦霖伸手接過兩封信,有些不耐煩的展開,當他目光落在那紙上的時候,冷軒蓉就發現他的表情變了。
等杜亦霖看完了兩封信,他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樑秋榮爲什麼會去找你?”杜亦霖問。
冷軒蓉猶豫着,開口回答,“他……應該是知道了上次我受樑三公子所託到你這裡來過的事情……”
杜亦霖臉色陰沉,瞪了冷軒蓉一眼。
他不知道這個冷軒蓉是真的很有勇氣還是認定了他現在不會動她所以才以身犯險無視他的旨意到這裡來,他冷眼望着這個冷軒蓉,覺得她又在算計着什麼。
自己手中這兩封信冷軒蓉一定已經看過了,尤其是那封關於昌洪凱的。杜亦霖不知道樑秋榮是如何與這冷軒蓉做的交易,但他非常清楚,調查昌洪凱這件事,一定是冷軒蓉提出來的。
以樑秋榮現在的處境來看,冷軒蓉要什麼他都會照辦,杜亦霖不知道冷軒蓉還向樑秋榮要了什麼,但單是這一份堂供,就能說明眼前這小姑娘有多少心機。
杜亦霖不知道冷軒蓉這麼做是要討好自己,還是另有意圖……
杜亦霖問冷軒蓉,“那樑秋榮給你什麼好處了?”
冷軒蓉低頭回答,“他說金銀珠寶他有很多……”
“哦?”杜亦霖冷笑一聲,“你可以狠狠敲他一筆了。”
冷軒蓉擡起頭來,皺着眉頭望着杜亦霖,那眼神就像是有些不相信杜亦霖剛纔說出那句話來一樣。
“我……沒要他的金銀珠寶,只讓他查了這個昌洪凱……”
聽冷軒蓉這麼一說,杜亦霖心中更是不舒服。他現在越看眼前這個小姑娘就越是煩躁,她的心計,她做過的事情,與她所表現出來的全不相同。
她是如何隱藏住自己的?
杜亦霖不願意再想,他揮揮手,對冷軒蓉說,“你出去吧。”
冷軒蓉一愣,她沒想到杜亦霖什麼都沒有吩咐,什麼都不做,就這樣讓她離開。
杜亦霖見冷軒蓉愣在那裡似乎在等着什麼,他皺起眉頭冷聲說,“還等什麼?出去!”
冷軒蓉不敢再做停留,轉身要往外走。
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親衛的聲音。
“王爺,武明郡郡太守,賀大人求見。”
杜亦霖看了冷軒蓉一眼,心中暗想,不會是這小丫頭把那賀笠靖招惹來的吧?
不管怎麼樣,冷軒蓉這樣出去一定會與賀笠靖碰個對頭。杜亦霖衝冷軒蓉一擺手,讓她躲到裡面屋中去。
“不許出聲。”杜亦霖囑咐了一句,而後又像趕蒼蠅一樣衝冷軒蓉揮揮手。
冷軒蓉急忙過了珠簾幔帳,到裡面屋中去。
進去之後冷軒蓉才發現,這屋中放着牀榻和桌椅,看樣子是給杜亦霖小憩用的。
冷軒蓉躲在幔帳後面,偷偷朝外面看,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坐在桌後的杜亦霖。
這時房門一開,身着官服的賀笠靖走了進來。他恭恭敬敬對杜亦霖行了大禮,而後將手中一本奏章呈上。
杜亦霖翻開那奏章看了看,沉聲問,“這些罪名,都落實了?”
賀笠靖回答,“下官派人尋訪多日,這奏章上所列出來的罪狀,都是有真憑實據的。而這衲巖縣縣令樑秋榮及其下屬所犯之事,只比這上面列出來的多,絕不會少。下官聽到尋訪官差回稟之後,深感自己失職,竟然一直沒能得知衲巖縣中竟然出了這種爲禍一方的官員。他所做的事情,使得當地百姓,尤其是沿河村民們受了太多損失。說樑秋榮草菅人命也不爲過。”
杜亦霖合上那奏章,沉默片刻,之後才說,“你既然能夠親自到衲巖縣來查這件事,做的已經不錯了。這件事要詳加審問,具體的,還要上報朝廷,交由刑司衙門論處。至於那衲巖縣的縣令樑秋榮做過的事情,你身爲武明郡的郡太守,要想辦法補救。河工一事,絕對不能耽擱。”
賀笠靖拱手道,“下官也考慮到這一點了,故而今日前來,想請王爺示下,是否可以查抄樑秋榮經由河工一事私吞的贓款,以此補救河工支出,以便馬上着手修復河堤。”
杜亦霖想了想,提起筆來在賀笠靖遞上來的奏章上寫了些什麼,然後合上奏章,對賀笠靖說,“就照你說的辦吧。”
賀笠靖小心翼翼拿過那有了批示的奏章,眼中露出喜色。他將奏章收在袖筒中,猶豫一下,開口問杜亦霖,“王爺,查處樑秋榮,會不會對王爺要做的事情有什麼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