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樑三公子知道,就算是他們現在想方設法擋住了賀笠靖這邊,只要沒把那個送信的神秘人給揪出來,這件事就算是沒完,整個樑家,也就說不上安全。
但樑秋榮現在卻對賀笠靖這一行人畏懼的不行,他滿腦子只想着如何能夠將河堤那邊的事情矇混過去。
“萬一……萬一被他們查出個蛛絲馬跡的,現在王爺又在衲巖縣……再加上官銀被劫的事情還沒了結……我這顆腦袋,怕是真的保不住了啊……”
樑秋榮說着這話,臉色慘白無比。
樑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聞言,急忙安慰父親。可樑三公子卻被樑秋榮這話給提了個醒兒。
他猛地站起身臉上剛露出一絲喜色,卻又馬上凝重下來,坐回座位上去。如此往復幾次,樑三公子終於煩躁起來,甩袖子離開了這廳堂。
樑秋榮和大公子二公子都被樑三公子這一舉一動給弄的莫名其妙,但他們也知道樑三公子生性怪癖,他這麼一走,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賀笠靖帶着一行官員住在館驛之中,樑秋榮多次請見,賀笠靖都是好言好語,顧左右而言他,他們雖然把目標定做河堤一事,但這事在賀笠靖口中,卻又變成了是刁民鬧事,走個形式過場給王爺看看,不會對樑秋榮有什麼影響。
樑秋榮也不是傻子,這種官場上的場面話他還是聽得出來的。他幾次找機會想表一下誠心,或者提及一下那封信中的內容,可賀笠靖像是早有防備,每次見樑秋榮的時候,都有其他人在場,弄的樑秋榮一點機會都沒有。
樑秋榮其實也想過,實在不行,乾脆自己還是做個順承的小官,把自己這一片忠心孝敬給王爺,但仔細想想,卻又覺得不妥。
賀笠靖現在看上去雖然勢小,但他背後的大人卻勢大,王爺現在看上去雖然高高在上,但他背後的那位如今卻正在險境。
一步走錯,以後可就沒有辦法回頭了。
樑秋榮努力剋制自己心中的恐懼,一邊努力幫王爺做事,一邊努力去奉承賀笠靖,另外一邊,他還要顧及到河堤那邊的事情。
賀笠靖身邊的人已經大張旗鼓的派往河堤勘查了,而樑秋榮這邊也已經暗中派人過去提前做防備了。
這一場較量,看上去是兩方較力,但實際上,兩邊都知道,王爺應該也已經派人去調查過這件事了。
實際上杜亦霖派出去的人比賀笠靖和樑秋榮派去的人去的都早。
曾顏良對衲巖縣方圓幾百裡的地形河堤都瞭若指掌,他帶着蔣濤俊雷立雨兩人星夜趕路,很快就看到了流經衲巖縣的河流。
三人沿着河流走過各個小村小落,明察暗訪,最終還真被他們查到不少的事情。等三人回到衲巖縣中將所見所聞稟告給杜亦霖,那個平日裡總是冷着臉的杜亦霖,如今臉上竟然現出了怒色。
樑秋榮在衲巖縣上任之後,最先着手去做的,便是河工生意。
樑家生意都是由樑家二公子經手的,這河工每年有朝廷調撥的款項,又有府衙發放的銀子,是肥的不能再肥的活兒。自從樑秋榮上任以來,每一年的河工,都是由樑家二公子全權包辦的。
要修河工,就要用土石木料,這土石木料,都是樑家二公子購入的。再者還要用到人手,人手工匠多少,活兒幹多少天,每天給多少銀子,這所有一切都由樑家二公子說了算。
他這裡剋扣一點,那裡剋扣一點,積少成多,便成了樑家萬貫家資。
朝廷中本來爲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早就下令禁止官員親屬承辦這樣的工程,但這禁令在衲巖縣竟然形同無物。
“當地百姓說,河堤每年都有決口,百姓田產每年都有損失,但是衲巖縣的官差每年都來檢查,不準當地村落遷移,更不準有人擅自去整修堤壩……”曾顏良其實早就對這些事情有所耳聞,他皺着眉頭對杜亦霖說,“那些老百姓田地被淹之後一年沒有收成,只好靠別的維持生計……”
杜亦霖沉聲問,“沒有糧食,他們靠什麼活着?”
蔣濤俊和雷立雨兩人都不敢說話,實際上他們去調查的時候,也沒問及此事。他們兩人齊齊轉頭望向曾顏良。
曾顏良輕嘆一聲,對杜亦霖說,“王爺,這些事情其實在衲巖縣不算什麼新鮮事兒,只是……以前沒人能管,便也習以爲常了。沒有收成的人家會到河中打漁,吃一些賣一些,家裡女人手巧的,再做些席子織些布拿出來賣,做手藝活兒的也不少……要是碰到年景好一點,還能到鳳泉嶺上打獵,如果再遇到有什麼大事兒……”
“趕集賣貨?”杜亦霖氣的把手中茶杯重重摔在桌上,怒道,“難怪了,前幾天那慶典,本王還納悶爲何這小小的衲巖縣中會有這麼多出來擺攤賣貨的,原以爲是衲巖縣轄區安泰,百姓安居樂業了,沒想到那些人都是被逼着用那些東西討生活的!打漁狩獵?聽聽!多像是衣食無休的樂呵日子!”
曾顏良見杜亦霖這樣發脾氣,也有些犯怵。這時蔣濤俊上前輕聲道,“王爺,您可別氣壞了身子。百姓能想辦法討生活,總比流離失所好。”
杜亦霖狠狠瞪他一眼,“比流離失所好?他們能打漁能狩獵,爲什麼還非要住在那河堤邊上?”說完這話,杜亦霖強壓心中怒火,拍着桌子咬牙切齒的說,“衲巖縣,跟這武明郡其他縣一樣!每年從朝廷要走的賑災款項數不上數!而且與年俱增!要銀子的時候說辭都是一套套的……老百姓打漁狩獵,那這些銀子都花哪兒去了!”
曾顏良三人面面相覷不敢再說話,都低着頭等着杜亦霖消氣。
杜亦霖坐在那裡心中暗想,這樑秋榮看上去老奸巨猾,實則不懂爲官之道。如今這事一出,他一定就是那個替罪羔羊。河堤上的事情,整個武明郡應該都大同小異,只是別的官員做的隱秘。
杜亦霖腦子一轉,便想到,賀笠靖,是有什麼緊急的情況,要除掉樑秋榮啊。
如若不然,他絕不會用河堤這件事作爲藉口。
河堤的事太容易牽連到別人啊,這賀笠靖一向小心謹慎,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冒這個險。
是樑秋榮知道什麼了?
杜亦霖眯起雙眼,突然將目光移向曾顏良。
曾顏良被杜亦霖看的變毛變色,小心翼翼開口問,“王爺,有什麼事情吩咐麼?”
杜亦霖微微搖搖頭,長出一口氣,衝蔣濤俊和雷立雨擺擺手,“你們兩個下去吧。”
蔣濤俊和雷立雨明白王爺這是有話要單獨跟曾顏良說,兩人便躬身退了出去。
曾顏良獨自一人站在那裡,心裡更是疑惑不解。
杜亦霖衝曾顏良招手,讓他在自己旁邊坐下來。
曾顏良有些猶豫,但見杜亦霖臉上還有怒色,便不敢違背,只好小心翼翼坐下了。
這時杜亦霖纔開口問道,“顏良啊,你與冷姑娘……是不是有了婚約?又或者是……嗯?”
曾顏良萬沒想到杜亦霖會開口問這個問題,他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急忙擺手,“我們……我們還……還沒有婚約……只是……只是那個……”
杜亦霖見他這個樣子,便也猜到了事情是怎樣的,他先是輕嘆一聲,而後感嘆道,“冷姑娘冰雪聰明,又有勇有謀,堪比男兒……不對,應該比很多男人要強啊。家中遇難,她卻不退反進,真是可敬可佩。有這樣的女子在身邊,一生足矣。”
曾顏良突然覺得杜亦霖這話中似乎還有別的話,他心中暗驚,心想莫非是這位王爺看上軒蓉了?
杜亦霖似乎發覺曾顏良臉色不對,突然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搖頭道,“你們兩人情投意合,又是共患難的,以後說不定就是一對神仙眷侶。”
說到這裡,杜亦霖像是想起什麼,隨口問道,“對了,本王記得你曾經說起過,當初你在鳳泉嶺上與那些劫官銀的人打鬥受了重傷,是冷姑娘把你救回來的?”
曾顏良放下一些警惕,點了點頭。從王爺口中說出官銀被劫這件事,曾顏良心中也寬慰許多。至少王爺還沒忘了這件事……
“這可有些奇怪了啊,這官銀被劫的事情誰都不知道,冷姑娘怎麼就那麼巧,在鳳泉嶺上把你救回來了呢?”
杜亦霖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着曾顏良表情的變化。
曾顏良似乎在回憶當初的事情,其實那個時候曾顏良身受重傷,而後不久又聽聞自己被冤枉成了劫匪一夥,心中滿是焦急,對於冷軒蓉爲何會出現在那裡的事情,根本沒有多做考慮。
如今再想一遍,他竟然忘了當初冷軒蓉是如何解釋這巧合的。
實在沒有辦法,曾顏良只好實話實說,杜亦霖也看出曾顏良沒有說謊,便不再追問了。
再沒有別的什麼事情,杜亦霖便將曾顏良也打發出去了。
曾顏良一離開這屋子,杜亦霖臉色馬上變得凝重起來。
他想到了什麼,卻又想不出所以然,懷疑着什麼,卻又覺得太過荒誕。無數想法在他腦海中盤旋,這位驍瀚王竟然難得一見的被自己腦海中的想法給糾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