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之仔仔細細的看着那陳舊的木盒,而後又仔仔細細的看那架古琴,在他眼中,周圍的人似乎都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他和這木盒古琴。對於那未知的故事,安平之心中充滿期待。
然而有這一份期待的,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屋子裡其他的人雖然都不說話,可都能明顯感覺到這屋子裡的氣氛越來越沉重。
冷軒蓉安安靜靜的站在安平之身邊,看那樣子像是盡心盡力的店鋪掌櫃,陪着安平之一起看琴。然而她的目光雖然也落在木盒古琴上,可心中卻在盤算着別的事情。
冷軒蓉最近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她要向賀蕊萍復仇,必然要從安平之身上下手。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雖然引起了安平之的注意,可要達到對賀蕊萍復仇的目的還遠遠不夠。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冷軒蓉還沒有什麼頭緒。前世的記憶變得有些混亂,或者說,根本不能完全依照前世的記憶去謀劃之後的行動。畢竟前世沒有鴉青墨閣,前世也沒有冷軒蓉與安平之的相識。
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今生的安平之與前世的他一樣,根本不喜歡賀蕊萍。可按冷軒蓉所見到的,到現在爲止,賀蕊萍似乎也沒有做出什麼讓安平之特別反感的事情。
讓安平之特別反感的事情……
想到這裡,冷軒蓉雙眼一亮。
她回頭看看一直被冷落的賀蕊萍,見她臉上還掛着怒氣,心想現在就是好機會。
冷軒蓉笑呵呵走到賀蕊萍身邊,壓低聲音對她說,“蕊萍姐姐,你一直沒說話,怎麼像是在生氣啊?是不是妹妹招待不週,讓姐姐挑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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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蕊萍悶哼一聲。她何止生氣,簡直怒不可遏。別人或許不知道,安平之自從來到武明郡住進郡太守府,就幾乎沒有正眼看過賀蕊萍,更別提跟她說點什麼貼己的話了。兩個人一直就像是再生疏不過的外人,安平之似乎根本就沒有想要跟賀蕊萍親近的意思。
賀蕊萍本來以爲安平之就是這樣生性淡漠的人,一直在勸慰自己不要在意,可這三番兩次的讓她看到安平之與冷軒蓉說話的樣子,賀蕊萍終於明白了,安平之不是什麼生性淡漠,他只是對自己淡漠,對人家冷軒蓉,不單是和顏悅色的,更有親近之感。
哪有這樣的道理!
賀蕊萍上下打量冷軒蓉,怎麼也看不出這麼個山野出來的丫頭哪裡比自己強。論長相,自己絕對勝她一籌!論門第,自己是郡太守家的千金小姐,哪裡是這樣的野丫頭能比的?還要比什麼?比言談舉止麼?這野丫頭眼睛裡一片死氣,說出話來假惺惺的,哪能和她這樣的大家閨秀比?安平之到底看上冷軒蓉哪裡了?
不對。
賀蕊萍將心中所有的疑問壓下來,深吸一口氣,仔細回想一下他們兩次相見的情景。安公子不是說過麼,他對冷軒蓉的禮遇不過是“反正不應該口出污言穢語”的程度。這就是說,安公子對冷軒蓉只不過有最基本的尊重而已,是人和人之間最簡單的對話程度。實際上安公子在意的不是冷軒蓉。對了,安公子在意的絕對不是冷軒蓉,而是冷軒蓉打理的這家鴉青墨閣中賣的這架古琴!
古琴!古琴!
賀蕊萍恍然大悟,她真想拍拍自己腦袋罵自己一聲笨蛋。怎麼會連這麼重要的時候都沒有發覺呢?賀蕊萍其實早就有所耳聞,安平之最喜歡音律古琴。他不是大半夜的還在彈奏麼?自己不是都聽到了麼?爲什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忽略了?真是越親近就越容易看不到啊。
賀蕊萍這時才發現自己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仔細想來,全是古琴,實際上根本沒有這個冷軒蓉什麼事兒。爲什麼自己會馬上以爲安公子看上了冷軒蓉呢?大概是因爲這個冷軒蓉做出了一副讓自己討厭的樣子吧。
想到這些,賀蕊萍又恢復了以往目中無人的神態,用眼角掃了冷軒蓉一眼,輕聲說,“軒蓉妹妹說的哪裡話,你這店裡有安公子中意的東西是好事,只要讓安公子高興了,我也就高興了。”
冷軒蓉看出了賀蕊萍短短一瞬間神情的變化,她雖然不知道賀蕊萍想到了什麼,但至少應該不會壞了她剛纔想出來的主意。冷軒蓉依然保持着笑容,像是沒有看到賀蕊萍那輕蔑的眼神一樣,對她小聲說,“蕊萍姐姐對長公子的心意真是無人能及,妹妹聽說姐姐與長公子早就定下了婚約,真是替姐姐高興呢。”
賀蕊萍挑挑眉梢,不知道冷軒蓉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這兩年賀蕊萍聽到別人說她定的親事是好事,大多都是口不應心,但再看看冷軒蓉的樣子,似乎有點坦誠的樣子。
這時冷軒蓉接着又說,“其實我是聽人說過長公子對古琴十分有研究,所以上次長公子來到店裡,我纔將這古琴拿出來給長公子看看。沒想到,長公子當時就在這裡彈奏了一曲,那可真是天籟之音啊。沒想到長公子真的對音律如此精通如此癡迷……啊,對了,蕊萍姐姐,上次在德鼓樓的折柳會上,蕊萍姐姐不是提議讓學子們演奏樂曲給長公子聽麼?結果如何?”
冷軒蓉雖然是明知故問,卻也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那次安平之雖然聽了不少人的演奏,卻沒有什麼中意的,最後不歡而散,回到郡太守府之後似乎也有一陣子悶悶不樂來着。賀蕊萍爲自己提了一個壞主意還懊悔了好長時間。沒想到冷軒蓉今天又提起那件事,賀蕊萍有些惱怒的說,“武明郡中那些學子一心求學,對音律不甚精通,俗爛之音,入不了安公子的耳。”
冷軒蓉像是有些驚訝,隨即搖了搖頭,小聲說,“我看也不盡然。”
賀蕊萍不知道冷軒蓉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皺着眉頭問,“那軒蓉妹妹以爲如何啊?”
“曲由心生,這演奏之人若是對了長公子的心意,她彈奏的樂曲自然就會讓長公子讚歎。反過來說呢,哪怕是技藝不精,以長公子這樣精通音律的人而言,一定也能夠從琴音中聽出彈奏之人對他的心意。”說到這裡,冷軒蓉故意頓了一下,而後又接着說,“那些爲長公子彈奏的學子們一定都是懷着諂媚巴結的心在爲長公子彈奏,長公子聽出來了,所以纔會不高興的……”
冷軒蓉說完這話,輕嘆了一聲,而後又擡頭看了看賀蕊萍,笑道,“我想啊,要是蕊萍姐姐來彈奏的話,長公子一定能從琴音中聽出蕊萍小姐對長公子的心意,到時候長公子定會誇讚,‘這武明郡中,唯有蕊萍小姐是知音’啊。”
賀蕊萍聽着冷軒蓉說話,眉頭一直緊鎖着。她雖然不知道冷軒蓉說這話是有心還是無意,但卻一下子戳中了她心中的痛處。
長久以來,賀蕊萍的心意一直沒有辦法表達出來,沒有辦法讓安公子知道,也許冷軒蓉說的是對的,也許琴音真的能夠傳達自己的感情……
還沒等賀蕊萍想好該怎麼辦,就聽冷軒蓉壓低聲音問她,“怎麼樣蕊萍姐姐?不如借這個機會爲長公子彈奏一曲?”
賀蕊萍一愣,扭頭看看冷軒蓉,見她面帶微笑,似乎是真的想幫自己……是啊,她若不是真的想幫自己,爲什麼要讓自己在她店中爲安公子彈奏呢?
賀蕊萍心中暗想,也許自己一直以來都誤會冷軒蓉了,她剛到武明郡,人生地不熟的,大概是想巴結自己,巴結自己那個郡太守的父親,聽說這冷軒蓉的父親現在還是待罪之人,或許以後她還會哭着喊着來求自己幫忙呢。
不管怎麼樣,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這門親事促成。等以後自己成了首輔丞相家的少奶奶,誰還會在乎這麼一個小小的冷軒蓉?
想到這裡,賀蕊萍臉上也綻放了笑容,她一把拉住冷軒蓉的手,小聲說,“那可就勞煩軒蓉妹妹幫姐姐說句話了。”
“放心吧蕊萍姐姐,包在我身上。”
冷軒蓉說完,抽出手來,朝安平之走去。她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心中暗想,賀蕊萍,你可要好好去彈奏這一曲啊。
“長公子,今天難得蕊萍姐姐也來了,不如我們三人就用這古琴各彈一曲如何?”冷軒蓉笑呵呵對安平之說。
安平之放下手中木盒,笑道,“兩位有此雅興最好不過,客隨主便,全聽冷姑娘安排吧。”
冷軒蓉叫來夥計,讓人把另外一間更寬敞的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後帶着這架古琴,和安平之賀蕊萍一起到那間屋子去準備彈奏。
這間屋子裡只在最裡面靠牆的位置放了一扇八折大屏風,屏風上壯闊山水畫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屏風前放着一個低矮的琴桌,上垂手和下垂手各擺着一個小桌,桌上放了些茶水點心。整個屋子看上去十分雅緻,簡直就像是專門爲了誰來演奏樂曲而準備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