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門口,三兩個丫鬟小廝忙成一團,看見何氏走來,幾個人像是看見鬼一樣,都嚇得六神無措起來。
一個小丫鬟更是把大紅的燈籠朝背後藏去。
何氏本沒多心,但看幾個丫鬟小廝的臉色不對,又瞧他們遮遮掩掩的,心裡多了幾分疑惑。
“偷藏了什麼東西,還不趕緊拿出來!”何氏三步並作兩步,尖聲道。
“沒……沒什麼!”小丫鬟唯唯諾諾,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都不敢去看何氏的臉。
而其他的幾個小廝直接撿了地上的東西,就趕緊往府裡跑。
何氏一擡頭就看見柳府門匾旁的紅綢緞,心中疑惑,莫不是要過節了,怎的會掛紅綢緞?
小丫鬟背在身後的手舉麻了,一個不留神,大紅的燈籠跌在了地上,咕嚕嚕地滾到了何氏的腳步。
嚇得小丫鬟臉色雪白,伸手就要撿,但被何氏搶先一步,將紅燈籠拾了起來,燙金的喜字就這麼撞入了眼睛。
何氏拿着燈籠看了又看,臉色起伏不定,“府裡有誰要出嫁嗎?要不然掛着喜字的燈籠作甚?難不成柳雲錦那賤種要嫁人了?我怎麼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小丫鬟諾諾的,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拿過燈籠就想跑。
“你跑什麼,話還沒說清呢!”何氏擋在了丫鬟的前面,高傲地理了理髮簪,道:“說說看那庶女許了哪個‘好’人家?這麼一聲不吭地就要出府嫁人,對方怕是登不得檯面,丟人得很吧!”
小丫鬟只拿着燈籠,跟啞巴了似得,一句話都不說。
本來幸災樂禍的何氏急了起來,推了小丫鬟一把,聲音高昂道:“你倒是說啊!她嫁了個落魄戶都不嫌丟人,你這個做下人的還嫌丟人不肯說?”
不管何氏怎麼問,小丫鬟的嘴就像是縫上了線。
何氏一挑柳眉,火冒三丈,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小丫鬟腰上的*,逼問道:“你說不說!再不說,信不信我把你的肉擰下來。”
“我說!”小丫鬟帶着哭腔道,“不是大小姐要嫁人,是老爺要娶親了!”
何氏呆了呆,笑了起來,“你胡說什麼,老爺怎麼可能娶親!這麼大的事情,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你不要再爲那小賤種遮掩了。”
小丫鬟擡眼,懇切道:“奴婢說的是真的!這個月初八,新姨娘就要入門了!”
何氏腳步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新姨娘……”
“哪家的狐媚子,這麼不要臉。趁我這幾天不在,就勾住了夫主,你快點說!”滅頂之災般的天昏地暗過後,何氏咬碎銀牙,脫口大罵。
被何氏的蠻橫勁嚇住了,小丫鬟越發無措,吞吞吐吐道:“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好像叫做月荷,原是大小姐身邊伺候的人。”
“又是那賤種!真是個下賤貨色,手伸那麼長,都關心到自己父親牀上的事去了!自己在外面亂勾搭野男人做靠山不說,還要一個勁地把狐狸精往自己父親牀上送!天下哪有這樣做女兒的!難道她想一輩子不嫁人,賴在柳府裡當主母不成?”何氏不管不顧,當即什麼難聽的渾話都罵了一個遍。
小丫鬟見何氏越罵越起勁,趕緊撿了燈籠就跑了。
老夫人正由許嬤嬤陪着,在大堂裡面挑挑揀揀,選一些首飾衣裳賞給新婦。
聽到外面叫罵聲,挑東西的手一停,側耳細聽了起來。
許嬤嬤也留神聽了幾句,只覺得不堪入耳,小心打量着老太太的臉色。
老太太渾然沒有放在心上,撿了一根金簪子放在了錦盒裡,慢悠悠道:“下人也是個嘴碎的!讓她們小心管住嘴,偏是還讓那醋罈子知道了。”
許嬤嬤往香樟木箱裡放衣裳的手一頓,不無憂慮道:“何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鬧得人仰馬翻。”
老太太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隨她鬧去,就算把何家人都找來生事,也由她去!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就任她捅破了天,這新婦也得娶。”
聽着外面刺耳的罵聲,老夫人嘴裡絮絮叨叨又道:“有功夫在這罵,不如多喝兩副藥。天天受寵,還不許別的女人近我兒子身。這嘴越發刁鑽刻薄,肚子還是癟得很。心思都用在嘴上了,難怪生不出兒子!我看她還是多積點口德的好。”
這廂何氏罵夠了之後,才怏怏不快地回了自己的春華院。
心想着柳家這麼欺負人,她非得把哥哥兄長都找來,爲自己撐腰才行!
柳世誠前幾天才和她濃情蜜意,這會子,她哪能接受這般驚天轉折,心中將還未進門的月荷恨透了骨。
這場喜宴不許辦!她不答應柳世誠納妾,定要找人來砸個稀巴爛。
坐在書桌面前,何氏提筆疾書,寫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招來琳琅,讓她連夜把這封信送到何家去。
信中又提道柳雲熙被人下毒謀害的事情,央求她哥哥何楊山找一個會解毒的大夫來柳府。
寫完信之後,何氏猶覺不甘,想着自己女兒是個有主意的,定然能爲自己做主。跑到暖香閣裡又是一場大哭。
柳雲熙閉目入睡了一會,就被何氏嚶嚶悽慘的哭聲給吵醒了。
她翻了個身,極沒好氣道:“我還沒死呢!你倒先哭起來了!要想哭滾旁邊哭去!”
聞言,何氏掏出繡帕擦了擦眼淚,“我……我也不想哭,只是她們太欺負人了!我的女兒身子還沒好,我只不過離了老爺幾天,她們就張羅着又擡了一位姨娘入府。這不是排擠我和我女兒嘛!”
“什麼……你慢慢說!”柳雲熙皺着眉頭,喘着氣道。
何氏原原本本把剛剛在柳府門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柳雲熙聽着,臉上的血色又少了一分,本來柔美的聲音變得沙啞陰沉,“小的壞,老的陰,一家子都不省心。柳雲錦上次出府,多半是去挑入府姨娘了,可惜我沒能攔下她,還讓她成了事。”
說着埋怨地瞥向何氏的肚子,“說到底還是你不爭氣!若是你的肚子爭氣一點,都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局面!”
何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幽怨地垂着淚,“我做夢都想懷上一個嫡子,穩住自己的位置,但天不遂人願。女兒我們得想想辦法,不能讓柳雲錦身邊的狐媚子得寵生下兒子!”
“現在說再多也沒用,我連牀都不能下,如何去幫你爭奪。當務之急是解了我身上的毒!”柳雲熙氣得抓緊了牀墊,凹陷的眼窩裡射出寒光。
“乖女兒你再等等,我已經寫信給你舅舅了,想必很快就有高人來解你身上的毒了!”何氏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但嘴上只能這麼安慰着柳雲熙。
唉……真是屋漏偏逢雨。何氏心中暗襯着,眉頭都擰成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