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玉望着玉宣帝淺笑,“兒臣知道父皇喜歡張謙的山水圖,宮中有一件大好江山的屏風。今日,兒臣爲父皇求得了另外一件張謙的水墨珍品。”
“送上——”慕容玉吩咐了一聲,身邊的隨時捧着樟木盒來到聖駕前跪下,將木盒舉起過頭。這隨侍的一舉一動,比皇宮裡待了十年的宮人都要合乎規矩禮儀。
常侍多看了三皇子的隨侍一眼,驚得差點拿不住手中的樟木畫盒。他是一個崑崙奴!
崑崙奴千金難得一個,傳說他們生活在雪山腳下,極是強健兇狠,想捕到一個帶回來馴養成奴,代價大得叫人想不到。
話說回來……
三皇子的生母爲當今梨妃,梨妃當年也是盛寵一時,只是而今身子差了,並不經常出宮走動。
龍寵不在,梨妃家世背景還在。歷來的春日宴上,三皇子出手都不凡。
只要上玉宣帝想要的,他必然都能找來。
不論是三皇子的家世,還是心思手腕,都遠在嫡長子慕容武之上。
皇上待慕容武不錯,但幾個孩子之中最爲偏袒寵愛的還是這三皇子。
正應如此,慕容武望着崑崙奴手中的樟木畫盒,才格外的警惕擔心。
玉宣帝打開了畫盒,取出了裡面的畫卷,一點點展開,濃盛煙雨中的江南錦繡繁花就出現在眼前。
“是張謙的《花重江南雨》,朕一直苦尋這幅畫不得,倒是玉兒爲朕找來了,玉兒你有心了!”玉宣帝噙笑,將畫卷重新捲起裝回了樟木畫盒,讓常侍小心地收回乾坤宮去。
聽到玉宣帝的稱讚,慕容武的臉上顯出了幾分扭曲,不陰不陽地笑了起來,“還是三弟有本事,就算我是太子,也找不來張謙的遺蹟。”
“太子說笑了,”慕容玉不怒不叱,如玉清俊的臉上浮着三分笑意,“太子是一國儲君自是有許多正事要做,不比我們遊手好閒,只能尋一些無用之物博得父皇一笑。”
慕容玉如此一說,慕容武不好再糾纏下去。和慕容玉的溫和謙遜相比,他顯出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浮躁。
慕容武也知道這一點,臉上的神色越發不好看。
“你們是親兄弟,何必要爭個長短高下,只要是你們獻上的東西,朕都喜歡!”玉宣帝一摸鬍鬚,笑着調解道。
“四殿下,您獻上的是什麼?”常侍尖聲尖氣問道。
慕容閣款款起身,“兒臣獻上的東西,比不得三哥的貴重,卻也有一段故事。說來也巧,兒臣回封地之後,曾在封地之中巡遊,遇見了一個道骨仙風的道士。他與兒臣有緣,便將一樣東西贈與了兒臣。他知兒臣是當朝皇子,叮囑兒臣要將這件寶物,交給父皇您。說是隻有真龍天子,方纔能見。”
慕容閣這番玄乎的說辭,將所有人的興趣都提了起來。
就連常侍也在問他:“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寶物?”
“許是那道士瞎說,他說這是一面軒轅鏡,能知古今,看未來。”慕容閣道。
春日宴上的衆人又是一驚,軒轅鏡是何等寶物?只有那《荒洲經》上記載過,上古神族曾留下一寶物,便是那軒轅鏡,能看古今,辨陰陽。
傳說,只是傳說而已!
這面鏡子,難道還真的存在?被慕容閣給找到了?
在大家驚異猜測的目光下,慕容閣從懷中拿出了一樣東西,由黃布包着,看似並不起眼。
衆人有些失望,用破舊黃布包着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是傳說中的軒轅鏡。
常侍也是微愣,將黃布包着的東西謹慎地接入手中,一路小跑地送到了玉宣帝面前。
幾十雙眼睛盯着,玉宣帝將黃布展開,拿出了裡面的東西,還真是一面鏡子。
這面鏡子也費了些心思,用剔透的純淨水晶打磨而成,製造工藝倒是獨特,鏡子反面打磨出了無數棱面,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嬪妃們遠遠瞧着,被晃花了眼睛,“這就是傳說中的軒轅鏡?瞧着還真是奪目耀眼!我也好想要一個!”
女人就是對閃亮剔透的東西沒有抵抗力。
坐在一旁靜默喝茶的柳雲熙噙了笑意,這面鏡子最特別的地方不是外面,而是裡面。
剔透的水晶鏡中鍍了一層銀,玉宣帝一眼望去,就能看見“吾皇萬歲”這四個字,但將鏡面稍稍一轉,就能看見一幅山水的圖畫,畫中還有四個字,“錦繡山河”。
柳雲熙望着玉宣帝驚訝的神色,眉眼微動,鏡子的製作工藝並不難,只是在細密的銀絲上繪了兩種圖案,正面看是一種,往上看又是一種。勝在了稀奇,這些古人絕沒有見過。
“當真是巧奪天工!”玉宣帝稱讚道,拿着鏡子看了又看,似想明白爲何能在鏡子中看見不同的圖文。
就連常侍也不免探頭探腦望着,想要知道四皇子獻上的到底是何種寶貝,能讓皇上如此讚不絕口。
玉宣帝對身邊的常侍道:“去挑個上等的錦盒來,將這件寶物裝進去。”
常侍不敢怠慢,點頭哈腰道:“是!”
嬪妃們離得遠看不到,都在議論紛紛。
原本已被慕容玉搶去風頭的太子,陰沉的臉色幾乎能滴出墨來,他側身陰冷不悅地看了慕容閣一眼。
慕容閣反挺直了腰板,對太子的眼刀,不以爲意。
得了一件新奇玩意,玉宣帝泛黃的臉上添了幾分神采,他問道:“這件寶貝,當着是你從道士那得來的?”
玉宣帝亦只是隨口問問,不管這寶物是得來的,還是慕容閣做的,都叫他滿意至極。
“這鏡子真是我從道士那得來的,如此精妙巧奪,兒臣愚笨也做不出來。”慕容閣謙遜道。
玉宣帝聞言,微微點頭,這鏡子確實精妙別緻,他還不曾見過。
常侍小心翼翼將鏡子裝入了錦盒,又命宮人小心地捧去了乾坤宮,剩下還沒開口的就只有五皇子慕容筠了。
“王爺,您可藏了什麼寶貝沒有?”常侍笑眯眯問道,他今天也是運氣好,接連着瞧見了兩樣寶貝。
慕容筠坦蕩起身,風流的姿態,英俊的面容又吸引了不少妃嬪的目光。
“沒有!我也只有一句吉利話送給父王,祝父皇安泰,江山永存。”慕容筠勾勒脣角,向玉宣帝敬酒。
玉宣帝同樣抿了一口酒盞,只是神色平淡。
慕容筠生母爲罪妃,又早早地遷去了封地,他對這個兒子並無太多感情,甚至兩人面對面站着,更像是陌生人。
慕容筠的話別有深意,江山自是永存,而守江山的人就不一定了。
這一輪皇位爭奪,是誰登基大赦天下,還真不好說。
敬完酒後,常侍打圓場道:“父子連心,一句吉利話只怕比奇珍異寶更能讓皇上開心。”
慕容筠端着空了的酒盞不動,深邃英朗的眉眼微挑,“吉利話只是其一。我想重回邊疆,再幫父皇守得天下,擊退南蠻。”
幾個皇子的手一僵,對面的柳雲熙同樣停住了動作,飛快算計着得失和慕容筠的打算。
在這個時候,慕容筠竟是想離開皇城重回邊疆。這就相當於,他主動放棄了爭權的機會。
爲的是什麼?明哲保身?還是蓄力待發?
邊疆離皇城極遠,若是發生嘯營兵變,也不可能打進皇城。除非他能跟南詔人相勾結,不過說來,南詔已是強弩之末,與他們勾結也討不到幾分好處。
一時間幾個皇子臉上的神色都變化不停,不知慕容筠這麼做的真正意義。
玉宣帝打了一個哈氣幾分懶洋,“邊疆苦寒,天下大定,你何須再回那裡受罪?”
到底是他的兒子,玉宣帝說來還有幾分在意。
“百足之蟲,雖死不僵。南詔不亡,我不歸朝!”慕容筠的話擲地有聲。
御花園之中一片安靜。
遲疑了片刻,玉宣帝道:“你有爲國盡忠的心,朕深感欣慰。但你終究是朕的兒子,朕不想看見你馬革裹屍。如果你堅持要重回邊疆,朕允了你。”
玉宣帝身邊的赫連玉也歪着腦袋望着他,竟有人不願享福要去受苦,真是一件怪事。
隨即,赫連玉眼中掠過一抹心痛,這人想要滅亡了他們南詔。雖然南詔君王已經更迭,可她不想看見南詔百姓妻離子散,到最後故土變爲一片焦土。
玉宣帝察覺到赫連玉的傷懷,握緊了她的手勸道:“你現在已是東陵人,再不是以前的南詔公主。若是南詔滅亡,朕一定會下令善待南詔子民。”
聽了玉宣帝的話,赫連玉方纔好受了些。
春日宴散了之後,常侍找到了慕容閣,“四皇子,皇上讓你多留在皇城一段時日,不必急着再回封地。”
慕容閣面露喜色,“多謝父皇隆恩,也多謝大人來傳話。”
說罷,將一隻荷包塞到了常侍的手裡。
常侍掂了掂,眉開眼笑道:“多謝四皇子打賞,以後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儘管說便是!”
常侍走了之後,張太醫才從陰影裡面走了出來,道:“四殿下,孫妃想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