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和高氏笑說着走出西廂房,卻聽着院外一陣喧囂吵鬧的聲音傳來,兩人對視一眼,均露出不解。
“是不是又有啥人來和你們套近乎送禮節了?”高氏看着羅氏說道。
田敏顏他們家得了皇帝的賞賜,這消息都傳了好遠了,這些天,來給田家送禮想要套近乎的人可有不少,所以高氏理所當然的認爲許是有客人來了。
羅氏道不會吧,兩人走了出去,卻看到內院門口,好幾個人簇擁着兩個老人走了進來,她們如遭雷擊,腳步僵在了院中。
這來的人不是誰,而是田老爺子和江氏,身後還跟着個田懷德,而大姑奶田懷芳和小姑田懷蘭,也伴在了身邊。
嘩啦啦進來一堆人,羅氏看了看,突然就覺得頭痛欲裂,趔趄了一下,高氏忙的扶着她。
再不願,也是要上前見禮的,有孃家嫂子在,自家如今也不同往日,羅氏很快就恢復底氣,淺笑着上前叫道:“老爺子,老太太,你們家來了。”
田老爺子臉上是笑得像一朵花似的,可聽到羅氏的稱呼,愣了一下,笑容有些僵了幾分。
老爺子,老太太?
從前,這三家嫂可都是叫爹孃的,那聽着就覺得親香,可如今這稱呼,聽上去恭敬的很,卻似隔了萬水千山,疏離得讓人十分膈應。
江氏是沒有這樣的覺醒的,見羅氏比上回的氣息更好了,肚子滾大滾大的,哼了一聲,就向正房走去。
倒是老爺子笑着回了一句:“三家嫂。”
“老三媳婦,老久不見了。”田懷德十分親切,笑眯眯的看着羅氏。
“大伯。”
“三嫂。”田懷蘭有些小心地叫了一聲。
“小姑也來了。”羅氏淡淡的說了一句,顯然沒有多大的熱情。
“鑰匙哪去了,開門吶,累死我老婆子了。”
老爺子他們遠在橫河,這正房的屋子田懷德他們的屋子平日都是鎖着的,羅氏見此便喊來小星,取來鑰匙給開了。
這門一打開,就有一股子寒氣撲面而來,江氏開口就想罵,卻被田懷芳扯了扯手臂,只好小聲地嘟嚷了一句。
“都屋裡說話去,他大舅,大舅娘,也過來坐着磕叨。”老爺子笑着叫羅耀光和高氏他們。
“哎,一會就去。”高氏爽朗地應了一聲。
老爺子他們都進了屋,羅氏就迫不及待地招了田敏顏過來,蹙着眉低聲問:“這是咋回事,咋的都撞一塊來了?”
田敏顏攤了攤手,說道:“還能是啥,鐵定是因着咱們家得了賞而來的,統歸不會是太想念咱們了才家來。”
“你這小鬼頭。”高氏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田敏顏吐了吐舌頭,說道:“我說的是事實嘛。”
“娘,能擺飯了沒?我餓了。”小五蹦蹦跳跳的跑進來,大聲嚷嚷,又問:“咱家可是來客人了?外頭好多馬車的。”
田敏瑞和羅小濤也走了進來,羅氏便道:“是你阿公阿媽,還有大伯大姑二姑他們來了,正在正房裡說話呢,洗把臉,過去請個好吧。”
“啊?”小五聽了,那張飛揚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小聲地嘟嚷了一句:“不去不成麼?”
“聖賢書教,做人要守禮,快去。”田敏顏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又拉扯到一邊小聲道:“咱爹在裡邊呢,去聽聽他們說啥,別讓咱爹吃虧了,機靈着點。”
小五聽了眼睛一亮,嗯了一聲,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就跑進正房去,田敏瑞跟在後頭。
“這一大屋子人,見了就頭疼,咱做下飯了,這下如何是好?”羅氏皺着眉問。
“再做些吧。”田敏顏咬着手指想了一會,說道:“也去鎮江樓訂幾道菜。”
表面功夫總要做好,省得別人說她對自家人還不如對外人好呢,落人詬病的活他們可不能做。
“那邊人多的很,免得推推撞撞的傷了你,你自回屋歇着,我和囡囡去準備吃食就成。”高氏此時也對羅氏說。
羅氏也不想去正屋那邊,便嗯了一聲,轉身回屋。
“我們孃兒倆忙活吧。”高氏便拉着田敏顏到廚房那邊走去。
“舅娘,等娘生了,我就馬上把房子建起來,建得大大的,再買上一兩房人來家幫忙,這樣您和我大舅他們來了,也不用動手幫忙做事兒了。”田敏顏一邊往竈頭裡燒火,一邊對在麻利炒菜的高氏說道。
高氏笑眯眯的道:“好!我早就和你大舅說了,既都分出來了,就該住自己的房,那才安樂。”
她說着又往廚房門口走了兩步往外看了看,回來又壓低聲線說道:“像如今,這樣呼啦啦的回來一大羣人,都還住在一塊,你說自家弄飯自己來吃麼,這也看着不像,也未免讓人說你犀利寒心。可要弄麼,又真的不情不願,你做好了,人家還嫌這嫌那的,那才叫一個糟心。”
她說的人家指的是誰,田敏顏也知道,便笑着道:“無事,咱做好了自己的,對得住自個對得住別人,任她三六個人來說,也說不出一個理字。”
“那倒是。”
“顏妹妹。”
兩舅甥正在說話兒,廚房門外就傳來一聲喊,田敏顏轉過頭看去,黃文媛站在了廚房門口,只是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廚房,縮進的腳又收了回去。
田敏顏見了輕嗤一聲,說道:“二表姐不在屋裡說話,來這幹嘛?”
“我尋你耍呢。”黃文媛乾笑了兩聲,看她坐在竈前,說道:“你在幹啥子呢?出來咱們一道玩兒吧。”
“我不得空,這家裡來了這多人,得幫着燒飯。”
“這不是有丫頭嗎?哪用的着你親自幹,我讓她們來。”黃文媛作勢要去。
“你別忙活了,這丫頭也不是有三頭六臂的,我都吩咐了事給她們,正忙活着吶。”
黃文媛便有些訕訕,抿了抿嘴,象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走了進去,說道:“那我也幫你忙吧?”
田敏顏看了她光鮮的一身,嘴角微不可見地露出一絲譏諷的笑,道:“二表姐平日都有丫頭伺候吧,你能幹啥?可別弄髒了你的新衣裳,我可沒得賠。”
“說啥呢。”黃文媛跺了跺腳,嗔道:“我纔沒你說的那麼嬌氣,我可以幫你燒火,這是你舅娘吧?舅娘,我是顏兒的表姐,你喊我媛姐也成。”
“哦。”高氏看了她一眼,長得細皮嫩肉的,也知道田敏顏她大姑是嫁在了縣裡的,這丫頭也就是縣裡長大的了,便道:“長得可兒周正。”
黃文媛聽了很歡喜,臉紅了紅,蹲在田敏顏身邊,也撿過柴火扔進竈去。
只她穿的長寬袖的衣裳,又怕那火灰火星落在衣服上,便這顧着,那顧着,有些幫倒忙了。
田敏顏見此,便道:“成了,你出去吧。你在這,反而添亂子了。”
黃文媛臉色有些紅,侷促地站了起來,正不知所措,身後,一個聲音卻恰時替她解了圍。
“媛媛,你在這幹嘛呢?髒死了。”
是黃文茹,捏着鼻子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到處黑漆漆的,便道:“快些出來,小心被煙燻成黑炭頭。”
“姐。”黃文媛對她使了個眼色。
“成了成了,你們姐妹幾個出去玩吧,我一個就成了。”高氏見了,便對田敏顏說道:“囡囡,你去看看臺擺好了沒?”
田敏顏纔不想和這兩姐妹玩,可這些菜都做得差不多了,便嗯了一聲,走了出去。
黃文茹見她出來,見她一身都穿的老舊,便想笑話幾句,卻被黃文媛眼疾手快的拉着了袖子,她不悅地看過去,以眼神問,幹嘛?
黃文媛見田敏顏走遠了,方小聲說道:“你忘了來之前娘怎麼說的?現在三舅他們可是得罪不得,爹爹還沒找到活計呢,你想要什麼新首飾新衣裳,就別亂說話。”
黃保全被何家辭退了,少了一個收入,現在她們黃家,就只靠着家裡那雜貨鋪來維持嚼用,日子過得可比以往要艱難多了。就是現在她們這一身,還是往年做了捨不得穿的衣裳呢。
田敏顏他們家弄出來的那個味精,賣一兩銀子一斤,那可是天價,再不願意承認,他們也曉得,從前她們最看不起的三舅家,是發了,而那消息還沒回過神來,又聽說田敏顏他們得了皇帝的賞。
老天,是皇帝啊,這天下最有威儀最富貴的人,竟然賞賜了田敏顏他們這些土鱉子,那是多大的榮耀啊?
不說其它,就是僅這個榮耀,都讓人無法忽視,而他們,是這個榮耀正兒八經的親戚。
所以,他們這纔打點好禮品,緊着來搞好關係了,而不管是田懷芳還是黃保全,都告誡幾個兒女,一定不能和三房的人鬧衝突,一定要親香起來。
黃文茹聽了她的話,臉色變了幾變,一臉的不甘,說道:“我就是看不過她那副得意的嘴臉,有什麼了不得似的,如今有銀子了,穿的還不是破破爛爛的,還不是土鱉子一個?要我討好她,呸!”
黃文媛看着這個不爭氣的姐姐,嘖了一聲,有些鄙夷,心道,別看田敏顏穿得平常,可那周身的氣質,卻是比起那溫小姐也不差的。怎麼說呢,嗯,就是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