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敏顏走出聞香居的內院,來到客堂,就見秦掌櫃領着兩個夥計在用彩紙線繩編織着什麼。
桌上的彩紙顏色各異,已經靈活靈現的編出蝴蝶蜻蜓,還有小鳥,田敏顏看過去,是那個叫張平安的夥計在動手編織。
“秦掌櫃,這是做啥子呀?”田敏顏拿起一個用線繩編的同心結笑問。
“明兒是乞巧節啊,咱們鋪子也要弄些彩頭來應應節。”秦海棠笑着道:“到時候鎮上河邊那會放河燈,東頭還有賽乞巧,咱們鋪子也會出些小節目,送些小禮物,明兒晚你們也來湊湊熱鬧吧。”
田敏顏這纔想起乞巧節來,又到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了,便笑着道:“我一定來。”
從聞香居出來,田敏顏向鎮學的方向走去,只見好些鋪子都在忙着擺弄乞巧節的事宜,或是掛燈籠,或是掛猜謎,準備着爲自家的鋪子也拉一拉生意。
田敏顏知道以往的乞巧都這樣,人們在家裡奉瓜果拜了神後,就會出來鎮子湊熱鬧,姑娘們更是盛裝打扮,以期望能在這樣的節日求得有情郎。
在前世時,田敏顏基本沒有什麼過乞巧的概念,據說那又是什麼情人節,她生意忙,這樣的節日還沒記得就已經過了,現在知道,也就是羅氏和小星說話時才聽得的。
鎮學田敏顏來過幾次,她嘴兒甜,人又乖巧,守門的都認得她,知道她是來看哥哥弟弟的,也不多作攔阻便讓她進去。
這些天,她覺得田敏瑞有些悶悶,便猜想是不是學堂被欺負了,纔來探訪一番的。
她先溜去啓蒙班看小五,此時,一溜開的桌子排開,先生在拿着書一邊讀,孩子們在那跟着搖頭晃頭的念。
田敏顏聽了一下,不由失笑,唸的是三字經。
她揚起脖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間的小五,然而,他雖搖頭,卻是閉着目,嘴也不動,倒像是在睡覺。
田敏顏咯噔一聲,這臭小子不會是在偷懶睡覺吧?還沒來得及想出個所然,她又見老師走近他,用教棍點了點他的桌子。
得,還被老師給發現了!
“田敏良,你敢在課堂上睡覺,站起來。”先生沉着聲道。
小五嚇了一跳,騰地站了起來,卻道:“先生,我沒有睡覺,我是在默書呢。”
“還狡辯,父母送你們來學堂,是希望你們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將來考科舉位極人臣,你們就是這麼回報的?白白浪費束脩?不願意學,就家去吧。”
“先生,我真沒,我真是在默唸呢。”小五亟亟地道:“不信您聽我背一段。”
“那你就背吧。”
“先生要聽哪段?”
“就從教養這段開始。”
小五咳了一聲,朗朗地念:“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養不教,父子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爲,玉不琢,不成器。。。”
整個學堂都靜悄悄的,除了小五的朗朗背書聲,字正圓腔,站得筆直,小手背在身後,胸部挺得直直的,田敏顏忽然就覺得眼底一片溼潤。
她家小五,是讓先生頭痛的學生,他愛玩愛鬧,有時還頂撞先生出言反駁,卻又心地善良,友愛同學。她家小五,曾氣得讓先生罰堂,讓她領他回去,說他不能成大器,現在卻能齊整的背出三字經來。
田敏顏聽着的小五完整地背完整套三字經,聽着先生詫異的提問:“玉不琢不成器何解?”
“玉石不經過雕琢,就成不了器物,所喻人也一樣,不經過磨難,就難以成材,先生,我曉得的。”小五呲牙一笑。
田敏顏也笑了,悄悄地離開,又走到田敏瑞所在的課堂,然而,許是先生歇息,課堂上只有寥寥幾人,其他人都不知哪去了,就是田敏瑞也不見影。
田敏顏有些納悶,便繞着學堂慢慢的走,走到園子的一處假山後,忽而聽到兩個交談的聲音,她停下了腳步。
“老夥計幹久了,便有些倚老賣老,這些人也不好說辭就辭,不然就會說你無情狠心,畢竟是跟着你爺爺那邊走過來的。”
田敏顏聽出這是田敏瑞的聲音,不由愣了一愣。
“哼!”一個有些公鴨聲的男孩不屑地道:“一班老頭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家老爺子都去了好幾年了,這會子還藉着他說話如何這般的裝大爺。若不是看在老爺子份上,我管他無情與否絕情也罷,辭了就辭了。”
“呵呵,你也是賭氣了,這麼做也就逞一時之快罷。有時候,謠言可以將人摧毀,所謂衆口鑠金,若是他們一心團結起來,說你的不是,還有老方家的不對,或許你不在意,但對你們方家的名聲就有很大影響了。傳個苛待老掌櫃夥計出去,日後誰敢和你家做生意?”田敏瑞呵的一聲問:“還是你不想做生意了?”
“怎麼可能。”公鴨聲道:“那你說咋辦,佔着茅坑不拉屎,事兒辦不好,這下去,養着這班蛀蟲,我老方家敗光是早晚的事。”
“方宇,你知道我南國曆代爲何設有左右相嗎?”田敏瑞又是一笑道:“還有,你知道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嗎?”
“別賣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學堂都是被逼着來的。”那被田敏瑞稱爲方宇的男孩說道。
“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是既然有周瑜的出現,又何苦再來一個諸葛亮和他同樣的聰明以相抗衡?設左右相,是爲了避免一支勢力獨大。爲了分化和管理那一支難管的,你就必須再設一支同等的和他相抗衡,就和我們的左右手一樣,誰都不比誰差,誰都壓不過誰,可支配的,卻是你這個主人。”田敏瑞淡淡地道:“能跟着老爺子混下來的,必有他過人之處,一刀切有時候其實並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反而會得不償失。弄不走他們,爲何就不設法收服?讓他們成爲你的左手?”
“你的意思是?”
“老爺子那邊肯定也有看不過眼的人,你收攏起來歸你的人,插進去,兩相抗衡,要是能撤下老爺子的那班,那自是好,可就是以後你還是要換上一支和你現在放進去的那支相抗衡,萬不能讓一支獨大。他們在底下互相監督,便不能輕易妄動,你這當主人的,還能頭痛麼?”
方宇愣了一愣,然後哈哈一笑:“敏瑞,你真聰明,你是咋知道的?可惜了,你這天生的管理才能和頭腦,不做生意太可惜了。”
田敏瑞露出一個苦笑,道:“我能知道什麼,不過是跟着我妹妹學的罷了。”
“你那妹妹也是個頂好的,哪日要帶我見上一見。不過,瑞哥,你真的要考科舉嗎?”方宇話鋒一轉,說道:“你性子直,雖也有些頭腦小聰明,可還不夠這罈子混水裡混的。”
“我雖然不曉得啥子道理,卻也知道在這官場,要麼就八面玲瓏,渾身戴着各種面具,變成那他們一樣的人,要麼你就做孤臣,不屑爲伍。可敏瑞,孤臣可不是好當的。”方宇嘆了一聲道:“你明明對做生意有興趣,爲什麼偏要走這條路?我就是被逼着來考功名的,將來我可是不當官的。”
“家裡的期望太大了,我要說不考科舉,他們會很失望。”田敏瑞呵了一聲,道:“不過現在說這個也太早了些,咱們現在也才十一歲,連童生都還沒考到呢,又說什麼當官不當官的。”
“你真當人人都覺着你是個憨厚傻的,別裝了,你那頭腦,拿下童生功名還會是件難事?”方宇嗤了一聲,道:“說實在的,有時候我還真個羨慕你,總能舉一反三,腦子轉的快,只這書,念得雖不是特好,卻也比我好多了。就是字也寫的越來越好,咱們誰都比得過你啊。”
“也不過是趕鴨子上架罷了,我畢竟比別人啓蒙慢,不勤着些就得拖後腿了,況且,我妹妹這麼辛苦的供我們上學,我不想看她失望。”田敏瑞道:“我們窮人家出來的孩子,沒有良好的出身,那就只能靠自己,沒有傘,在雨中就只能快速奔跑了。”
“得,得,你說你纔多大,就老成這樣,一說你就總多大道理,跟個七老八十的小老頭似的。回吧,先生又得罰背書了。”
兩人從另外一邊的小路繞回去,根本沒有發現假山後,一個姑娘在那站着,將他們的話全部聽進了耳朵裡。
田敏顏看着那勾着肩走遠的兩個半大少年,心裡的震驚久久不能平靜,想不到臨時起意的來探學,竟會知道哥哥的想法。
想起田敏瑞過去的種種,對科舉的淡淡,對生意的熱衷,還有他出的幾個點子,她的心頓時複雜起來。
她,是不是太忽略田敏瑞的真實想法了,他們想的,未必就是他要的。
作者說,寫文的時候總會古代現代混亂,尤其日子總按着現在這樣公曆農曆一道算。代沒有公曆,這日後的日子就只按農曆了,還有季度,咳咳,各位親別抓我這枝節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