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是州府八景之一,邸屬嘉郡王的產業。 。嘉郡王齊瑞寧是晉王的嫡長子,年方二十五,而晉王是當今聖上已故堂皇叔康親王的兒子,故嘉郡王喊當今皇上一聲皇伯父,是真正的皇親國戚。
青州,是晉王的封地,可以說,這青州府都是嘉郡王他老子的,如果說這北苑是嘉郡王的產業,田敏顏也是相信的,雖然方賢說不是。
其實是不是已經不打緊了,總之,誰都知這北苑是嘉郡王給罩着的便是。
田敏顏一邊消化着方賢給他們臨時惡補的信息,一邊掀起馬車簾子往外看去,只見一輛接一輛華麗的馬車相繼在一方高大的院牆外停下,有人彼此在見禮,又相攜着進去。
他們的馬車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想來是到了,馬車外很快響起方賢的聲音說是已經到了。
田敏顏被白梅扶着走下車來,和以往參加宴會的大咧咧不同,田敏顏今晚在臉上覆了一方紗巾,遮住半邊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她看到,旁的馬車也有穿着華麗的小姐下車來,同樣是這樣的打扮。
田敏顏看了自身一眼,粉色石榴蝴蝶團花儒襖,淡青色的暗花交頸褙子,下配一條妃色繡紅梅襦裙,外罩着一件品月色緞繡玉蘭蝴蝶紋夾氅衣,領上一圈的白毛襯得她小臉尖細白潤。因着還沒成年,頭髮還是挽成丫髻,戴着珠翠花髮夾,也沒其它過多的首飾。
他們這回來州府也不是爲了飲宴的,這完全是個意外,田敏顏又怎會帶什麼首飾前來,現在這一身,還是方賢給準備的,本是他準備送去給樑語音的,眼見田敏顏沒準備,再去置辦也來不及,便先讓了出來。
聽說是樑語音的,田敏顏自然百般推搪,後來他說這一時半刻的也不會讓人去遼寧,再重新置辦便是,她這才作罷。饒是如此,田敏顏還是問明瞭價錢,要把銀子折算給他。方賢也知她性子執拗,便隨意的說了個數目,只是不是真是那數就不曉得了。
“方大哥,這郡王爺的賞酒會,難不成郡王妃還一道邀請的?”田敏顏悄聲問。
“緣何這麼問?”方賢眨了眨眼,很是奇怪。
“這還有許多小姐夫人前來的。”她看向前方,一對類似母女的夫人已經走進了梨園。
“你也是不知,這梨園也是州府的八景之一,裡面栽種的桃樹李樹,還有梅花可稱得上爲花海,下了雪,那冬日景緻纔是讓人流連往返的。”方賢笑着說道:“這也是梨園安排得當,爲顧忌女客,以免造成什麼誤會來,屆時這席宴的地方是和男客分開的。所以我才說,就是不想攀附權貴,只來這裡作耍,也是一個好去處。”
原是如此。
田敏顏點了點頭,作出瞭然的樣子。
“方兄。”
此時,有人從左前方喊了一聲,田敏顏看過去,只見是兩個穿着長袍拱着手走了過來,一個頭發扎着布巾,一個戴着玉冠。
田敏顏知道這應該是方賢邀請的同窗了,只和他們淡淡的點了點頭,便和田敏瑞方宇他們站在一起,匯合後,便向梨園走去。
遞了帖子,便有下人領着前去賞酒宴的地方,這一路走去,田敏顏才曉得什麼纔是真正的富貴。
琉璃宮燈處處高掛,亭臺流水,曲徑蜿蜒,假山磷石,小舟遊湖,雖是入冬,可各種花卉樹木依舊常青,有些品種田敏顏甚至還叫不出,想來就是一個花園打理的人都要整一個大團隊吧?
跟着小廝在曲徑上行走,無數的宮燈把偌大的花園照得宛如白晝,田敏顏一邊看一邊嘖嘖稱讚,方賢真的沒說錯,這地方果然是個好去處,一個超大的後花園。
賞酒的地方設在梨居,聽說那種滿了梨樹,有兩畝之多,田敏顏進入,那簡直是一望無邊,梨居的深處,有人聲傳來,走近,曲水流觴,已有好些人在那裡說笑攀談,有的則心不在焉,似在等着什麼。
“方公子,這幾位小姐。。。”那小廝把人帶到後,又看着避在方賢身後的田敏顏遲疑地開口:“女客的席宴在西園,您看。。。”
田敏顏愣了一愣,看向這邊,清一色的全是男人,果然是如方賢說的那樣是分開男女的。
方賢有些遲疑,田敏顏她還是個孩子,這裡也不熟悉,他本着也是個孩子,就是處在一塊也無妨,可田敏顏這一打扮起來,她人又長得高瘦,苗條修長,倒有幾分少女的模樣了,再跟這麼一大夥男人在一塊也不像,不免猶疑起來。
田敏顏看出他的心思,便笑着道:“方大哥,你和哥哥他們在這邊耍,我去女客那邊兒吧,反正就走走,這席宴完了再來尋我一道家去也無妨。”
“你自個可以嗎?不如哥哥陪着你吧”田敏瑞有些緊張,生怕她一個女娃在這地方吃虧了。
“沒事,不是還有白梅和秋菊陪着我嗎?”田敏顏莞爾一笑,秋菊是方家的丫頭,是方宇特意帶出來供田敏顏支使的。
“你機靈着點,有事差人來尋。”方宇看了她一眼便道,又笑着對那小廝道:“這位小哥,麻煩你帶我妹子過去了,她第一次來,且尋個丫頭好生看顧着。”說着,塞過去一塊銀子。
那小廝捏了捏手中的銀塊,笑眯了眼,說道:“方公子且放心吧,在我們梨園,可沒人敢使那壞心思,我這就帶小姐過去,這邊請。”
田敏顏便對幾人點了點頭,又深深地看了田敏瑞一眼,後者瞭然,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她這才帶着兩個丫頭走了。
來之前便說好了的,咱志不在攀附權貴,也就來見識一番,多聽多看,有時候從這些人的談話中是會得知許多信息的。若能認識誰,那自是好,若不能,那也無需卑躬屈膝。
西園離那個梨居也不遠,走路也不過兩盞茶的時間,同樣種滿了梨樹,只這邊有幾處屋子,想是供女客換衣裳歇息什麼的。
那亭子亮如白晝,還沒走近,就聽得一陣陣的嬌笑聲傳來。
這邊亭子多了幾分旖旎,白玉輕紗,有琴有錚,卻感受不到多大的寒意,走近,那些地面竟有些發熱,那小廝便說這地底下通了火炕。
真是好享受!
田敏顏不由咋舌,在花園亭子通上火炕,這根本就是燒錢啊,皇族,不是普通的富貴啊。
“咦,你是哪家的小姐啊?咋這般面生。”一個穿着粉色衣裳的姑娘來到田敏顏跟前,睜着一雙大眼問。
田敏顏淡淡地一笑:“我姓田,是從清平縣來的,這位姐姐覺着面生也不是出奇。”
“清平縣啊,難怪。”
“清平縣可遠了,也沒啥地方好耍的,姓田,也沒聽說過有哪家大戶是這個姓啊。”又一位穿着桃紅色衣裳的少女走了過來,她大概十四五歲,長了一雙丹鳳眼,有些高傲地上下打量着田敏顏。
田敏顏淡笑着道:“我家只是寒門小戶。”
“原來如此。”那桃紅衣裳少女輕嗤了一聲,拉過那粉色衣裳的姑娘說道:“譚妹妹,我們過去那邊看燈吧。真是的,這梨園啥時候什麼人都放進來了,沒得掉了格調。”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讓亭子裡的人聽得清清楚楚的,有些人便指着田敏顏竊竊的笑起來。
白梅聽了臉一沉,上前一步,田敏顏忙的手一擺,微微側頭以示警告,白梅便退後一步。
田敏顏是覺得沒啥好爭的,她的出身不高是事實,可她也不因此而自卑,也沒必要和這些自認清高的人去爭個高低,她不過是來這到此一遊罷了,轉身,不過就是陌路。
看了一眼那亭子看過來的人,不屑的有,鄙夷的有,看輕的有,她脣角微勾了勾,心道,這地方,也是待不得的,便和兩個丫頭說道:“我們去那邊走走吧。”說罷就轉了個身。
“我聽說清平縣有個田家因爲那個啥稻田養魚而受了皇上的嘉獎,可是這位妹妹的家族?”
才兒轉身,又有一道聲音傳過來,田敏顏轉過身去,見着那人,暗讚一聲,好一個美人。
她年方十六,膚若凝脂,穿了一身妃色衣裳,腰間一條青緞腰帶,一隻羊脂白玉佩壓裙。她一頭青絲半挽,另一半披在肩上,頭上戴了一支插了赤金掐絲鑲紅寶石的步搖,一雙鳳眼水汪汪的,鼻樑高挺,櫻桃小嘴一點點,紅潤光澤,引人採擷。
再看她走路的姿勢,雙手交疊在胸前,行走間裙裾硬是不晃動一下,滿身貴氣,顯然是標準的大家閨秀的作派。
“惠安縣主。”那桃紅衣裳見了這個女子,忙的跑過來福身行禮。
縣主?田敏顏一愣,見亭子裡的人都紛紛前來行禮,她只好也跟着福了福身。
“免禮。”那惠安縣主擡了擡手,又看着田敏顏笑問:“這位妹妹還沒答我,可是受皇上嘉獎的田家?”
“回縣主,正是本家。”田敏顏淺笑着回道。
“那那個什麼味精,也是你們家的咯?”
田敏顏一愣,笑道:“是的。”
她的話一落,人羣中就有人小聲交頭接耳起來,投向田敏顏的目光就更多了。
“那東西可真個好,你來與我說說,你們家是怎樣做的?”惠安縣主聽了,便親切的拉過她的手走向亭內。
田敏顏低頭一看,燈光下,她的手白瑩瑩的,很是柔潤,顯然是養尊處優的主,
既然是縣主,就算不是皇親國戚,也是家裡有身份地位極受寵的吧,只不明白,她怎麼對自己這樣一個農家女這般熱情?
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下,田敏顏被拉到亭中,和縣主說起話來。
當然,對於縣主的問題,她也不可能詳細地說出味精的製作過程,畢竟那是自家的生意,只說了是海里的海草給提煉出來的精華。
惠安縣主顯然也明白她的顧忌,也沒詳細追問,岔開了話題問起其他,見她應答得當,既不刻意討好,也不覺謙卑,彷彿就是對着一個極平凡的人說話般,讓人無端的感到舒服,比這些個諂媚討好的人要好得多了,心裡便多了幾分歡喜。
“那就是說,田小姐你們家原是個種田的?”那桃紅衣裳的少女故作驚訝地插了一句,話裡,是赤果裸的鄙夷。
田敏顏還沒說話,惠安縣主便已先開口道:“種田的又如何?聽夏小姐的意思,似乎很是不屑。就我們袁家太祖,也是種田出身,民以食爲天,莊稼就是一個國家強盛的基本。沒有農民種地,就沒有我南國的繁華鼎盛。”她說着,鳳眼瞥向那桃紅少女,有些冷淡地道:“夏小姐,就是你每日吃用的米飯糧食,也都是農民給種出來的。而且,我記得,夏小姐你們家只是一屆商人吧。”
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位,惠安縣主話裡的意思就是說夏小姐他家還比不上一個種地的農民了。
那夏小姐哪裡聽不明白這樣的嘲弄,當下,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見衆人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只覺得一陣羞愧,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抿着脣,卻不敢衝惠安縣主發脾氣,誰讓人家身份比自己高貴。
田敏顏完全想不到惠安會爲她出頭,爲什麼,她們是第一次見,不是嗎?
她卻不知道,這惠安縣主的太祖也是農民出身,因着救了南國的太祖,而得了運,後來兒子也就是惠安的曾爺爺考了進士,家中便慢慢的入皇帝的青眼了。而到了惠安這一代,她頭上有哥哥五個,其中有三個就是武將,就更不得了了,她爹被封了異性侯,而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在家中極爲受寵。
惠安是個敢愛敢恨的主,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別看她一副大家閨秀的作態,卻也是十分隨性的人。而田敏顏,雖然出身低,可她自身的氣質,那若有若無的傲氣和堅韌,讓人難以忽視。
這人與人緣,不過是一個緣法,都是隨性的人,就像磁石一樣,自然就相吸了。
所以,惠安毫不掩飾自己對田敏顏的喜歡,當着衆人的臉面就道:“你很好,我們做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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