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重?在自己的記憶似乎並沒有這一茬。前世直到自己亡故,太后的身體都還很康健。莫非是自己當初沉浸在即將婚嫁的喜悅中,不曾去留意,可是這如何可能。不過無論是何緣故,既然母妃如此說,自己勢必要儘快趕回去。
“啓稟郡主,西廂房的那位姑娘已經醒過來了。”府中的侍女低着頭,輕盈安靜的邁着碎步進來,恭敬俯身輕聲稟報。
霍菡嫣聞言輕擡眼眸,“我知道了,下去吧。”
待侍女退下走遠之後,素言擡起頭才疑惑的問道:“郡主,什麼姑娘?”
霍菡嫣一臉神秘的勾了勾手指,素言把自己的頭伸過去,被自己家郡主敲了一下。
“你的問題可是越來越多了。”
素言輕捂着一點都不痛的額頭,配合着自己家郡主的玩心,一臉委屈。
看的霍菡嫣莞爾一笑,隨即看着素言正色說道。
“攬月山莊的大小姐,柳意茹。”
前世素言便是自己的心腹,甚至爲了她,爲了小清瑤賠上了自己的一生,一直守着芙蓉苑直到素言年老病故,終生未嫁。今生想來,自己也着實沒必要在這些事上瞞着她。
“攬月山莊?”素言微微皺眉,這是什麼地方?從來沒聽過的樣子?不過感覺更像是武林上的稱謂。
素顏剛想繼續問自家郡主,就看見霍菡嫣低頭理了理自己的下襬,對她說道:“先和我過去,回頭我再與你細說。”走到銅鏡前坐下,霍菡嫣仔細的對着模糊的鏡面,看自己的妝容可有不妥之處。
看的素言捂脣輕笑,打趣道。“郡主,您什麼時候也這麼注意自己的妝容了?”霍菡嫣眼波流轉,橫了一眼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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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看着自家認真的模樣,只能暗自偷笑着,將手中的包袱放下,上前去給她打理,把一些散落的頭髮用絲帶別起來,讓它看起來素雅又不失大氣,別上淺紫色的步搖理了理。“想來那位姑娘定然是風姿卓越了。”
霍菡嫣頓時怔住,暗自苦笑。風姿卓越倒是不假,可是柳意茹是前世薛少宸的妻子,這....纔是最重要的。
自己當年自知命不久矣,想着與其將來夫君另找皇親貴女爲正妻,讓自幼沒有孃親的清瑤會受欺負。不如在薛少宸待自己感情正濃之時,找個知底的人嫁進來頂替自己。一來看顧年幼的女兒,二來也可穩固朝堂格局。
而後在得知柳意涵心儀薛少宸,自己便覺得這是天賜之機,特地進宮求太后將她嫁過來做二夫人。沒曾想這卻是大錯鑄成的開始,薛少宸洞房之夜便冷落與她,十數年將她放在帝都,除卻梓潼進宮爲後之前,陪同清瑤來邊城拜別之外,再未相見。
前世.....是自己害了她一生,可如今卻又嫉妒她曾爲夫君的妻子而生起較勁之心,暗罵自己這麼多年的歷練莫非是白過了。重生一回,連心性都回去了不成?
揮手阻止了素言的動作,霍菡嫣站起身看着銅鏡內的自己,對身邊的素言說。“罷了,走吧。”
素言察覺到霍菡嫣的眼神的變化,心中咯噔了一下,究竟發生了何事能讓郡主出現如此滄桑的神色,而自己竟然未曾發現,倒是自己失職了。
剛走到西廂房,便聽見房裡傳出柳意茹和薛嚴說話的聲音,沒想到他竟然來得這麼快。正想着手便自動掀開房間的簾子,對着薛嚴嘲諷道:“沒想到侯爺的速度倒比我快上許多。”
柳意茹擡眼望來,與霍菡嫣彼此‘審視’了一番。
最終還是霍菡嫣不自覺的走進薛嚴,對着她率先開口,“姑娘醒過來可有不妥之處?”
柳意茹儀態萬千的站起來,看霍菡嫣模樣亦然明白她的身份,往後退出一步微微下俯。“並無大礙,謝郡主大恩,意茹銘感五內。”
霍菡嫣從不輕易夸人,可是這柳意涵應變和洞察之能的確不俗,就是不知道這樣的人此番怎會落到那老漢手中。如今老漢已死,她也無意在此事上多做計較。“不過恰巧遇上,算不得什麼大恩,你若要謝便謝侯爺吧。”
“大恩不言謝,本侯也不敢貪功。”薛嚴端着一臉散漫,手指磨蹭着杯子,目光卻一直未有正視任何人,微微一笑道。“銘感五內就不必了,以身相許倒是可以考慮。”說完打量着柳意茹的眼神宛如對方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似的。
看得霍菡嫣覺得牙根發癢,誰能告訴一下自己,爲什麼現在的夫君如此……如此欠揍。霍菡嫣暗自咬牙,選擇性無視他。對柳意茹安撫的一笑,“侯爺素來愛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我何時開過玩笑?”薛嚴忽然擡頭凝視着霍菡嫣,一臉不滿。驟然面色一僵,笑意不減,卻是嘴角不斷的抽搐,一副忍痛的模樣。
“侯爺,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霍菡嫣看着薛嚴,皺緊眉頭。暗地裡手卻悄悄的不斷用力。
“嘶——”直到薛嚴痛哼出聲才停下。
見薛嚴不滿的瞥了霍菡嫣一眼後便一聲不吭的喝着茶,素言頓時傻了眼,什麼時候郡主和寧遠侯爺如此親密。
若是....往常的郡主聽到此番言語定然早已長鞭相向。
而柳意茹何等聰慧,霍菡嫣他們二人暗處的動作,雖然隱蔽但是依然會讓人有所察覺,她的臉色瞬間有些澀然和自嘲,瞬間又恢復如初,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霍菡嫣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在別人眼中的異常,只是轉身對着素言吩咐着,“素言,待柳姑娘休息妥當,便讓府中的女衛送她返還家中,免得家人憂心。”
“多謝郡主好意,可是意茹如今不便返家。”柳意茹神色透着些許悲切與堅決,緩緩搖頭。
霍菡嫣回溯前塵自然一切瞭然,“可是攬月山莊出了事?”
聽到這個名字,柳意茹頓時怔住,就連靜默喝茶的薛嚴也怔了怔。攬月山莊盤踞懷秀府已經數百年,在武林中頗有聲望。如今攬月山莊莊主柳風骨據聞功力深不可測,江湖上沒有幾個人可以匹敵,只是近十年來,柳風骨便忽然閉門不出,江湖人少有人見過。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攬月山莊的人?”柳意茹輕啓檀口,疑惑不解。
霍菡嫣靜靜的與她對視片刻,最後淺笑道:“家父霍縉德曾有一幼妹名喚霍瑛,不知柳姑娘如何稱呼?”
“霍瑛是我娘,可是我娘已經過世近十年。”柳意茹暗自輕吟,擡起頭之時疑惑的說道:“而且我爹從未提過孃親在世上還有其他親人。”
霍菡嫣雖然從未聽父王主動說過關於這位姑姑的過去,父王和母妃提起這位早逝的姑姑也都是一臉悵然。可是經歷前世之事也能猜到一些。說實話,自己前世與這位從未謀面的姑姑倒是頗多相似之處,同樣的固執和錯付。“因何緣故、提與不提又有何干系,並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你真是我表姐?”柳意茹似乎仍舊處於震驚之中,一時之間有些迷惘。
“你回到攬月山莊,問問姑父不就知道我所言是虛是實。”不過回去的時候,也許面臨的便是姑父病重即將逝去的消息吧。雖然經過了這些年,霍菡嫣自認還是有很多東西看不透,比如這位姑父和姑母,說不好究竟是一段良緣還是孽緣。“聽我的話,早些回去吧,不要因爲一些旁的東西錯過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人和事。”
和薛嚴一同從柳意茹的房裡出來,走到湖邊的涼亭旁。霍菡嫣看着湖面的波光,對素言吩咐道:“派人通知攬月山莊,說柳小姐在這裡。”剛纔自己想了一下,與其讓女衛送回去,不如讓攬月山莊的人來接,更能保證萬全,也能讓柳意茹放下心思,安心回家。
素言目光瞟了瞟薛嚴,嘀咕了一句便退下去。而霍菡嫣則是看着素言離去的背影暗自搖頭,那傻丫頭真以爲自己和薛嚴聽不清她嘀咕什麼嗎?
“薛少宸,你把監牢中的老頭殺了?”霍菡嫣雖然是問話,卻是肯定的語氣。
霍菡嫣與薛少宸相處多年,這人是什麼性格她如何不清楚。那刺殺之人落在他的手裡□□成是已經魂入地府。
“知道是誰做的嗎?”能抓住柳意茹送到薛嚴面前,再趁機混進來。這些人若是能一舉暗殺於薛少宸,他根本毫無防備。就算是此計不成,柳意茹可是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若是薛嚴把持不住果真做下什麼不可挽回之事,攬月山莊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背後之人是存了心置薛嚴於死地,而朝堂上魏國公的最大的政敵無非就是九王爺凌江羽和自己的父王。可是如今凌江羽遠赴垣國何談,父王又不可能做出此事。
“郡主這般擔心我,可是對我有了情誼?”薛嚴調笑的說着,可是話裡透着誰都難以發現的認真。讓霍菡嫣氣急敗壞的轉身看着他,“薛少宸!到底在想什麼?!”
“我問你到底是誰?”
薛嚴擡起手拉過她胸前垂着的髮辮細微磨蹭。斂着眼眸看不清情緒,脣邊更是溢出莫名的笑容。這模樣讓霍菡嫣頓起雞皮疙瘩,毛骨悚然。他這是什麼意思,自己能是什麼人?!
“不說拉倒,放開。”想扯過自己的頭髮,卻發現扯不動,看着薛嚴手指縫的髮帶。不能硬拽!不然頭髮非散了不可。
“薛少宸,我說放開,你聽到沒有。”剛說完,便感覺一道炙熱的氣息朝她臉頰侵襲而來,臉頰猛地被軟軟的東西一貼,讓霍菡嫣頓時怔在原地。待氣息離去之後纔回過神來,立即伸出手點在薛嚴的穴位上,面前的人頓時不動。再扯過自己頭髮,不自覺的拿出腰間的長鞭,恨恨的想揮過去……卻在看見薛嚴此時的眼眸時愣住。
他的眼神仿若朧了一層細細的煙霧,朦朧卻又能窺探到裡面,柔軟如同絲絮。一絲一縷,纏繞不絕的情絲。
這等眼神讓霍菡嫣有些恍然,驀然想起了自己死亡當年,衝進自己的靈堂。踢開了周身的丫鬟僕從,跳進自己的棺材抱着自己那個人...
‘嫣兒……嫣兒……別離開我,求你。不要……’
穿着大紅喜袍的男人抱着她冰冷的屍骨,雙目赤紅。隨時會落下的淚滴在那人的眼眶內盤旋,幾欲撕裂胸膛的感情融匯在聲音中,哽咽下一遍遍的呼喊。
“我都答應了,答應了....爲什麼你還要死....還要死....”
驟然想到這些畫面的霍菡嫣百感交集,豁然轉身輕咬脣瓣。“無恥!”說完忍下心中的酸澀,便急急忙忙的往東廂房跑去,又被後面的得意的笑聲弄得臉頰滾燙。不急狠狠咬牙:薛少宸!
帝都相府
打開精細木製的正方形箱子,映入眼簾的便是老者的頭。衛相眼瞳瞪大,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管家直接驚呼出聲,“相爺,這是什麼人拿來的?”
“還未曾開始計劃,便失敗了。”衛相癱瘓般的坐在凳子上,目光中透着一絲絕望。“就在適才門房送進來,說是寧遠侯送的禮。”
“相爺!”管家驚恐的盯着木箱子。然後着急的看着衛相。“這寧遠侯已經知道了這事是咱們乾的?”
衛相閉着眼,不知道此刻心裡在想什麼。一旁的管家可就着急了,“相爺,這寧遠侯的爹魏國公權傾朝野,長姐薛貴妃深得皇上寵愛,如今這一擊沒有的得手,他是定然不會放過我們的!相爺,你趕緊想想辦法啊!”
衛相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猛的一錘子打在案板上,怒目以對。“亂臣賊子,亂臣賊子!若不肅清朝廷,還政於皇,愧對人臣!”
“相爺,相爺小點聲,隔牆有耳啊!”管家顫悠的舉着手。
“這次如此縝密,竟然功虧一簣。”衛相怒極而笑,咬牙切齒讓臉色有些猙獰。“下次看他還有沒有這麼好的命!”
這次的失敗並沒有打擊到他,反而更加堅決剷除薛氏一族的決心,否則長此以往皇上危矣、社稷危矣、乾國危矣!!!
夜間
霍菡嫣趴在桌子上,直直的盯着茶盤上的茶壺,伸出手戳了戳茶壺,從壺口滑到壺底,再從壺底滑到壺口,直到半個時辰後素言實在看不下去,把茶壺拿開讓霍菡嫣戳空才終止。
“郡主,已經近子時,該睡下了。”素言擰好帕子立在旁邊,等着郡主梳洗。“您不是明日要回帝都嗎?”
霍菡嫣直接把臉埋在桌子上,發出悶悶的聲音。“素言...我睡不着。”
“攬月山莊不是派人把表小姐接走了嗎?賑災的事情也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郡主還操心什麼?”素言不解的問道。從沒見過郡主這樣過,平常不都是雷厲風行,說幹嘛就幹嘛的嗎?怎麼這般扭捏了。
“素言,咱們遲兩日回去好不好?”霍菡嫣擡起頭,撇着嘴接過帕子。
素言乖乖的站着,想了想笑着點頭。“好啊~~”
霍菡嫣的眼睛頓時變得晶亮。“你也覺得好?”
“我沒關係啊!可是您就要出爾反爾了。”素言眼睛笑成一彎月亮,淘氣的歪了歪頭。
自己是霍菡嫣,從來不出爾反爾,回去……回去就回去。霍菡嫣揉了揉臉頰,“就寢!”說完就坐到銅鏡前把頭髮梳順了,掀開簾子進內室。素言嘟了嘟嘴,將洗腳水端進去。
熄了燈,素言在外間的踏上躺下,很快就睡熟了。霍菡嫣卻在牀上輾轉反側睡不着,一閉上眼就是前世的點點滴滴。從幼年在大街上把薛少宸用鞭子抽了一頓,再到自己滿心期待凌江羽歸來和自己完婚,再到林紓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和薛少宸大婚,身死……這一幕幕不斷在自己眼前浮現再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