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宴,與衆同樂。
無論太后與皇上的臉上皆是輕鬆愉悅之態,下坐臣子推杯換盞,偶爾閒聊幾句倒是頗爲祥和。自從數月前皇后娘娘去世,皇上至今也未有立後之意,不知是時候尚早,還是爲着別的緣故。而薛貴妃乃是如今六宮之首,位於左側也是理所應當。瓊妃雖然只是妃位,卻因得寵而位於皇上右側。
“據聞傾墨公子驚世之才,墨寶更是千金難求,不知今日可有機會能一睹風姿啊?”位於賢王右邊的大臣似有醉意,對着霍灝軒的方向問道。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他的身上,如今天下誰人不知傾墨公子乃是霍王世子,十四歲高中探花,十六歲名揚四海,筆墨之下宛如游龍,眉目之間儀表卓越。
太后似乎也來了興致,看着霍灝軒眼神中盡是慈愛,話音中都帶着笑意。“灝軒,哀家也是多年未見你的筆墨,今日乃除夕之夜,不如就隨意勾抹兩筆,讓咱們也解解饞。”
霍灝軒還未來得及答話,一聲清幽的笛聲從舞臺後側響起,勾勒出一副蝴蝶穿過幽深的山谷,在谷中翩翩飛舞,愜意非常的景象。山水寧靜,悠遠從容。
青衣女子半遮半掩的現身,掛在臉上輕紗被風吹拂,揚起裙襬層層疊疊疑似夢幻之境。
“這是誰家的姑娘,好個心性。”太后驚喜的問向一旁的嬤嬤,由曲知人,若非心性至淳之人是萬不可能吹奏出如此空靈之音。
嬤嬤福身看着舞臺上的人笑着回話,“這是樞密院副使,華大人府上的三小姐。”
太后一聽笑容更是濃郁,看向此時撫弄鬍鬚,堆起謙笑的華大人說道:“以前怎麼沒聽過你府上還有位三小姐?這藏得如此嚴實,莫非怕人拐跑了不成。”
“這……臣不敢。”華大人忙起身彎着腰連說不敢,揚起的脣角卻盡是滿意之色。
“還說不敢?你的大女兒入宮多年,恭順敦和,前些日子哀家正和皇上商量,將她位份提一提。二女兒乃是雲王妃,孝敬德貞堪爲典範。如今這三女兒,這般品貌若非你藏得嚴實,那華府的大門可不早就被踩爛了。”太后是何種人精,豈會看不出他的心思。無非就是想將女兒推出來,做他的墊腳石。今日他的目標應當是賢王凌江羽,如此將來無論何人得勢,他都可立於不敗之地。
本來宛如清茶的笛聲驟然急轉,伴隨着隱隱的戰鼓之聲,給人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彷彿方纔幽靜的山谷消失,化身爲邊城的戰場。
砰砰!舞臺旁的雕龍石柱之上,蒙面的紅衣女子素手輕揚,長長的水袖肆意舞動。踩踏急轉,伴隨着戰鼓與穿梭的笛聲,紅衣女子變換舞姿,宛如神女即將飛天。
戰鼓聲轟隆不止,更甚者一羣扮作南疆男子的侍衛扛着大鼓從後臺出現,頃刻之間舞臺上下,充斥着大小不一的數個紅鼓。
“那是……”太后眼神有些迷離。戰鼓齊轟鳴,雲袖化飛仙。這是當年母親所創之舞,而母親只傳給了菀月。
位於下首的霍王妃看着石柱之上,紅衣施展輕功,飛身而下落於鼓中央,衣袂翻飛,手腕勾轉,隱隱的似乎還能聽見連綿的鳴叫之聲。微微愣神之後,笑着對身旁的霍王輕聲說道:“是菡嫣。”霍王妃自身不會輕功,所以從未跳過此舞,當初自己只將技藝交予給菡嫣,可菡嫣向來不喜在衆人面前起舞,是以自己也是第一次見。
霍王本來對歌舞無甚興趣,衆人的驚呼聲還不及杯中酒吸引人。可霍王妃這句話,倒讓他擡首矚目。菡嫣?看着妖嬈與柔美共存,身穿輕紗紅衣的女兒,臉色瞬間泛黑。“胡鬧!”
霍灝軒一眼就認出紅衣女子是何人,不過他的關注都在對面的薛少宸和左側上位的雲王身上,不過倒是出乎他的預料,薛少宸只是淡淡的看了舞臺中的人,然後便目不斜視的繼續獨自飲酒,似乎並未認出舞臺中的人,起碼神色上半點也看不出。而云王臉上蒼白的模樣,倒是讓人深思了。
震驚、欣喜、癡迷、憤怒、還帶有勢在必得的決心。
哈哈哈……有趣,真是越來越有趣了。菡嫣,看你這下如何收場?
“夫君,你似乎沒想好事。”阮綺羅並未認出舞臺中的女子,不過總覺得自家夫君臉上的笑容,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心下有些詫異。
霍灝軒嗔笑道:“綺羅,當真未認出那紅衣女子?”以綺羅的眼力當不至於,大約是沒往菡嫣身上想吧。
阮綺羅聞言皺眉,莫非自己認識?凝目而去,距離甚遠都能感受到她渾然天成的媚惑,雖未刻意爲之,可身姿曼妙之中依然帶着風流之意。
在衆人沉醉之中,笛音一收,再緩過神來舞臺中哪還有人。太后略顯激動的吩咐道:“快,將華三小姐和方纔獻舞之人喚上殿來。”當小太監急忙去尋時,太后的眼神轉向霍王妃,盡是難以置信。“哀家當真沒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見到此舞,此女可不比你當年遜色啊~”
霍王妃一臉謙和,笑道:“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況且就算臣婦當年也未必能舞出水袖弦鼓,太后就莫要取笑了。”
“那女子的舞姿的確是美,可長得如何就不知道了,可別是無鹽女,讓本王失望就好啊~”二王爺毫無禁忌的調笑着。二王爺好色成性並且寵妾皆死於牀榻,據說前幾日才從王府後門擡出來一個。若他向皇上求那女子,皇上多半不會拒絕。哎~只能嘆息她紅顏薄命,沒能被皇上矚目,反而被二王爺看中。
霍王頓時瞪大着眼睛盯着二王爺,莫非暗中被霍王妃拉着,恐怕早就將桌案踹翻了。
而二王爺則瞬間感覺到周身跟結了冰似的,分明方纔還未有涼意。而感覺到幾波殺氣的霍灝軒笑着低垂着眉,其中一波甚至帶着肅殺之意,不自覺的脣角幅度越來越大,還以爲薛少宸會毫無反應呢?如今看來二王爺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太監去舞臺後方,只帶來了華三小姐,而不見方纔的紅衣舞女。“臣女參見皇上、太后。願吾皇萬壽無疆,太后慈恩永固。”
“快起來,讓哀家看看。”太后連忙讓她起身,見她略顯稚氣的模樣,心下更是喜歡。可另一人才是此刻的重點,笑着問道:“方纔與你伴舞之人,怎麼未與你一同上殿來?”
華絲琦立即跪下,聲音有些微顫,“太后,臣女有罪。”
“好好的,怎麼跪下了?”太后笑着嘆氣,眼眸中帶着幾分戲謔,似乎已經知道她請罪的緣由,“罷了罷了,她既不願出來就算了,你也別跪着,到哀家身邊來。
霍菡嫣換回衣服從側邊悄無聲息的走回來,剛邁進大殿就好聽見二王爺的問道:“太后莫非是知道那跳舞的女子是何人?”
“哀家自然知道,她乃南宮世家血脈,說起來還與哀家有親。”太后隨意兩句堵住二王爺的嘴,南宮世家雖然已經不復當年,可餘威尚存。當今天子身上還有南宮世家的血脈,與太后有親也就是與皇上有親,誰還敢肆意。剛說完,華絲琦就走到她身邊,在她的示意下盤膝坐着,拍拍她的手腕。“這孩子我當真是喜歡,願不願意在永寧宮多呆幾天?陪陪哀家。”
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懵着,華絲琦最先開口。“臣女不懂宮中禮儀,恐怕會失了分寸。”
霍菡嫣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感覺氣氛似乎不太對,特別是身旁的夫君。只是默默的斟酒,一聲不吭。剛想開口,餘光便掃到對面的兄長,兄長大人對她搖搖頭,將食指放在脣邊,示意她莫要開口。頓時心下一緊,莫非方纔的功夫,還發生了什麼事?
而另一道灼熱的視線也侵襲而來,擡眼望去。凌雲琮!他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不可能啊,距離六方閣的那一次,已經三年過去,方纔又離得那麼遠,他不可能將自己認出來的。
其實凌雲琮本來也沒往霍菡嫣身上想,可是他並不蠢,他非但不蠢還很聰明。紅衣女子出現的那一刻,他確實是認出來了。而他也清楚的知道,當年的茹素夫人並非今日的茹素夫人,自己竟然被矇騙如此之久!二王爺的調笑,霍王隱藏的憤怒,加上霍菡嫣方纔離席……這一切種種無不透露着一個事實,他尋了三年,等了三年,想了三年的女子是她!
難怪三年前的‘茹素夫人’會說,她認識傾墨公子;
難怪她說總有一日會親眼一見;
難怪她對畫作如此大方;
難怪當年她不願意跟自己回雲王府;
所有一切想不通的地方,當得知她真實身份的那一剎那,立刻就能夠明白。哈哈哈!當真是可笑,傾墨公子是她大哥,她手中畫作自然多不勝數。她是王府郡主,所以贈與的諸多珍寶,甚至雲王府她都看不上眼。
好!當真是好!
緊接着薛少宸的目光就這麼直直的對了上去,肆意的揚了揚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