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整個東華市,潘石貴的死不會掀起什麼波瀾來,但對梅溪鎮很多人的觸動很深。包括杜貴昨夜到霞浦縣公安局投案自首的消息傳過來,叫梅溪鎮上午就議論不休。
原計劃是由何清社上午到區裡彙報渚溪路橋工程立項的情況,不過區委書記楊玉權上午打電話過來,要沈淮一起到區裡彙報昨天商戶聚集衝擊鎮政府的情況。
沈淮與何清社趕到楊玉權辦公室彙報時,潘石華也在場。
從潘石華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異常,他在聽到何清社介紹完渚溪路橋工程的前期籌備情況,還滿臉笑着稱讚:“我們的幹部就應該像梅溪鎮這樣,要多動腦子、要多想創新的點子去搞基礎建設。唐閘區這兩年來發展有些慢了,今年的指標也基本上要靠梅溪鎮來拉動,我作爲負責經濟工作的區長,很慚愧啊!”
沈淮不動聲色,心裡也暗暗驚歎,這年頭不看這些高高在上的官員幹部,也許專業水平很差勁,但心理素質之強還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看潘石華的臉,也不像昨夜沒睡好的樣子,差點叫他都相信潘石貴的死真跟潘石華無關……
整個談話過程,楊玉權話都很少,這也合他一貫的不言苟笑的作風,只有在潘石華說話時,眉頭纔不那麼顯眼的蹙一下。
沈淮彙報昨天鎮政府受商戶衝擊的情況,潘石華又再次高調錶態:“梅溪鎮處理很正確,我們要維護羣衆利益,但不能無原則的退讓。特別是這種試圖靠衝擊鎮政府達到不可告人目的罪行,要堅決的打擊。要是這次退讓了,那以後不是誰糾集幾十號人就能左右地方政府的決定?我看,這個風氣決不能容忍滋生。雖然潘石貴是我的堂弟,但事情涉及到他,也絕不能因爲他畏罪自殺就姑息掉。我建議梅溪鎮還是要對這事做進一步的調查,把調查結果公佈出來,才能以儆效尤。”
楊玉權沒有耐心看潘石華表演下去,截過他的話頭,說道:“這件事梅溪鎮內部做調查就可以了,除非有進一步的問題,不然就沒必然對外公佈了。眼下還是抓經濟建設要緊,不要給其他因素過分的干擾。”
沈淮心知楊玉權決不可能主動包庇潘石華,心想應該是潘石華的死沒有給發現明顯的疑點,這麼說來,楊玉權即使能猜到潘石華有很大的嫌疑,也只能暫時放手。
楊玉權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也更不想看潘石華的表演;這是現實的選擇跟妥協。
沈淮將拿手裡半天沒有點上的煙點起來,吸了兩口,看着白色的煙在眼前嫋嫋散去,也就只能將這件事暫時拋之腦後。
沈淮接下來,又將梅溪鎮打算把李社、蔡家橋兩村合併後作爲梅溪鎮區往南發展工業區及居住區的規劃設想,跟楊玉權、潘石華作了彙報。
楊玉權跟潘石華都表示贊可,不過要梅溪鎮拿出更詳細的規劃方案,供區裡權衡。
沈淮與何清社從區政府大樓出來時,接到周裕的電話。
外面的天氣炎熱,正午的火辣太陽照在窗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沈淮不知道周裕站在哪扇窗戶後看他,讓邵徵開車送何清社先回鎮上,他則走回區政府大樓,趁着別人不注意,敲門進了周裕的辦公室。
周裕坐在辦公桌後,穿着黑色衣裙,平時挽成髻的長髮散披下來,柔軟捲曲,彷彿黑色的波浪,將她白皙的臉蛋襯得柔媚。
周裕有些近視,工作時戴帽黑框眼鏡,沈淮進來時,她剛將眼鏡摘下來,看過來時眼睛有些眯,顯得狹長嫵媚,明亮動人,似乎過了一兩秒鐘纔將沈淮看清楚,說道:“哦,你過來了;你坐啊。”
“周區長見召,有什麼最高指示要傳達啊?”沈淮拖到一把椅子在辦公桌前坐下來,嬉皮笑臉地問道。
沈淮以前在工作場合慣見周裕以幹練的職業裝扮,似乎只有灰藍兩色的衣衫換洗,很少看到她會穿一身把女人嫵媚性感盡展示出來的黑色衣裙。
辦公室擋板只有半截,沈淮站下來,看到周裕蜷在椅下的小腿穿着黑色的絲襪,魁惑而迷離,她圓潤的足下踩着一雙磨砂的黑色皮鞋——
沈淮忍不住會去想周裕這一身打扮要是站起來轉一圈,會是何等的風情四溢!
周裕戴上黑框眼睛,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膚,明亮的眼眸,叫她多了幾分書卷氣。
沈淮雖然滿不在乎的在嬉皮笑臉,周裕卻似乎要努力去看透他的內心……
“我突然覺得有些疲倦,你呢?”周裕問道。
“要不要我把肩膀借給你靠靠?”沈淮問道。
“你不要亂說,我會真靠的。”周裕說了一句。
沈淮看着周裕,周裕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去,也覺得自己說這樣的話是瘋了。
沈淮承認周裕的美貌給他很大的誘惑,但他沒有想過會跟周裕發生什麼,但這一刻心裡柔情突如其來的彷彿泉水汩汩涌出,他完全能體會到周裕聽到潘石貴“畏罪自殺”的消息而看到潘石華那張坦然無事的臉在眼前擺動之後的疲倦感。
良心未泯的人,要在這樣的官場很好的生存下去,一定要意志足夠的堅硬。
沈淮伸出去腳,在桌下輕輕地觸碰了周裕一下。周裕那叫人銷魂蝕骨的小腿給沈淮貼了有那麼兩秒鐘才收回去。
那隔着絲襪溫熱的絲滑觸感,留在沈淮的心間,叫他的心臟彷彿給一隻小手握緊住似的,也叫他確認周裕那一瞬時、真切能觸碰的情意。
“聽說你過兩天請假要回燕京去。”周裕心怦怦亂跳,從桌頭翻出一份文件出來強作鎮定,掩飾剛纔大膽到極致的慌亂,真覺得自己快瘋掉了,說道,“市裡組織到北京參加一個招商活動,唐閘區這邊我會帶隊過去。梅溪鎮是我們這次宣傳的一個典型,你在燕京有沒有時間參加一下?”
沈淮是打蛇隨竿子上的人,不說話,下巴磕桌子上,只想看周裕那嬌羞迷人的眼眸。
“我跟你說正事,你不要這樣看我好不好?”周裕幾乎是哀聲相求,臉很快就給沈淮不要臉的眼神看紅了起來。
“我時常在夢裡驚醒,不知道自己是誰。”沈淮坐直身子,收起輕佻的眼神,輕聲說道,“你相信嗎?我一直都有一種生活在別人軀殼裡的感覺,彷彿做着別人的事情,過着別人的生活。”
聽沈淮這麼說,周裕盯着沈淮深邃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說道。
“我是凌晨接到電話知道潘石貴畏罪自殺的消息,起初心想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又繼續睡過去,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己也跳進青龍湖裡,無數聲音在岸上喊:看,她畏罪自殺!湖水讓我窒息、但一直無法醒過來,很奇怪,夢裡是你伸手把我猛地拉出湖水,然後就醒了,整個身子都汗溼了。然後整個人跟瘋了似的,滿腦子都在想着這個夢,在想青龍湖是不是就是我們‘畏罪自殺’的官場?若說你有一種活在別人軀殼裡的感覺,那我這些年來就一直有一種沉在湖底的感覺。這種感覺找不到人說,以前也無所謂,今天卻有一種非找人說不可的衝動,我想我總是不能算堅強。”
沈淮看着周裕美麗得過分的眼睛,伸手想去抓週裕那纖白的手。
周裕手縮了回去,說道:“有時候沒有人說說話,真的會窒息得要死,不過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想歪了。”
沈淮痛苦的拍了拍腦門,說道,“得,是我想歪了,以後保證做好周區長的談話對象,絕對不讓自己有其他想法。”
周裕橫了沈淮一眼,不讓他胡說八道,問道:“你回燕京有沒有定好行程?”
“週六就是老爺子大壽,趕不上坐飛機,我明天下午去省城坐火車。”沈淮說道,“你是坐火車還是坐飛機?”
東華去年建了飛機場,但航班寥寥無幾,與燕京之間僅週末有往返航班,沈淮又沒有資格調專機,趕不上週末的飛機,只能去省城坐火車回燕京。
“工作安排到週末纔能有空,也是專門爲燕京的招商活動騰出時間來。”周裕說道,“再說有飛機坐自然是坐飛機,誰樂意繞到省城坐火車去?”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沈淮站起來問道。
“哦,這份招商活動的文件你拿着。”周裕拿了一份文件給沈淮。
“你不開門送一下?好歹也讓我享受一下實權派人物的待遇。”沈淮涎臉笑道。
“你再蹬鼻子上臉?”周裕橫了沈淮一眼,但還是走過來幫沈淮開門。
沈淮這纔看到周裕今天這身打扮的全貌,禮服式的黑色裙裝,到膝蓋上三寸而止,黑色絲襪,性感冷媚,有一種普通漂亮女人不具備的優雅氣質。
“你今天這一身真漂亮,我不看一眼走,能後悔幾天睡不着。”沈淮說道,見周裕擡手要打過來,趕忙拿了文件開門溜了出去,走出區政府大樓纔有時間看文件。
是省駐京辦聯絡十三市的駐京辦在燕京組織的一次臺港澳三地華商聯誼活動,規模頗大,東華市這邊由樑小林副市長帶隊,各區縣都派人員參加。沈淮看了看工作人員名單裡,周明赫然在列,他笑了笑,對所謂的招商活動不以爲意,倒是很期待跟周裕在燕京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