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喊下褚強,也沒有單獨拉他進辦公室說話,就在外面的大辦公室,當着郭全跟胡學斌的面,問褚強。
“前些天郭主任把你申請調資產辦的申請書給我了,趕着今天有時間,我想當面聽你說說:爲什麼想來資產辦?”
褚強中專畢業才三年,開頭兩年在毛毯廠給他老子當助手,剛開始褚強也是年輕難免冒失,又有逆轉心理,時不時跟他老子鬧矛盾,給他老子一氣之下,踢出毛毯廠,安排到鎮政府,說是磨礪兩年積累經驗。
申請從土地所調到資產辦,也是他老子褚宜良的主意,褚強他自己沒有特別強的意願,既然沈書記當面問,他又不能不答。
“主要是想到沈書記手下鍛鍊兩年。”褚強拉了一把椅子,畢恭畢敬的坐到沈淮的跟前,回答道,“沈書記到梅溪來,整頓鋼鐵廠的生產,成績有目共睹,我爸也說,在沈書記您手下,才能學到真本事來?”
沈淮微微一笑,好話誰都愛聽,他也不例外,但褚宜良的心思顯然不會這麼單純:可能是看到他在梅溪鎮力壓杜建杜老虎,想通過他兒子加強跟他的聯絡,確保毛毯廠的承包權不會有什麼變動。
或者褚宜良有更深的什麼目的也不好說。
毛毯廠給褚宜良承包過去,運營相當不錯,給鎮上的承包費以及工商稅繳納都比較及時。褚宜良早年在外面幹銷售,跑市場,見多識廣,平時出手相當闊綽,跟鎮上幹部誰都和和氣氣,不生怨恨,是一個八面玲瓏又做事幹淨的生意人。
沈淮心想自己又不是逮誰咬誰的瘋狗,沒事自然也不會去找褚宜良的麻煩。
褚強心裡忐忑,他爸昨天送去渚溪酒店的禮金,今天上午已經給退了回來,就收下兩百元。
褚強中午時回家吃飯,還聽他爸提到這事,說實話他父子倆也是實在摸不清沈淮的意思。
收兩百元,其他禮金退回來,只能說陳丹認下這個人情,有事沒事還要請褚宜良到渚溪酒店設宴吃請、照顧生意。不過,褚宜良不會天真的認爲,就算着陳丹那邊留下來的兩百元錢,就能攀上沈淮的交情。
後來一打聽,渚溪酒店幾乎跟所有人都這麼退禮金,禇宜良就明白,沈淮是把他跟其他人都一視同仁了。
褚強以爲他調動的事暫時沒事,想到跟郭全、胡學斌他們多走動,先混個臉熟,沒想到在辦公室裡給沈撞上,直接給問及調動的事。
褚強說過話,又覺得說得太粗陋,不怎麼得體,見沈淮蹙着眉,想補充兩句,又怕搞得更糟糕,有些侷促不安,甚至也不敢擡頭直視這個比他大不了兩三歲的青年,心裡同時又想,政府又有幾個人敢跟他直視?
就在禇強想着會給拒絕,便是郭全跟胡學斌都覺得沈淮不會有這麼好說話的時候,沈淮舒開眉頭,說道:“你既然願意學習,又能吃苦幹事的人,資產辦需要你這樣的年輕力量。”
郭全他妻子就在毛毯廠當工人,自然樂意褚強到資產辦來,只是沒有想到沈淮會答應得這麼幹脆。褚強本人也沒有想到調動的事會這麼幹脆。
胡學斌嘴角翹了翹,有些不屑,只當沈淮還是逃過褚宜良的金錢攻勢,想着要照顧褚宜良的兒子撈好處;不過看來沈淮拿兩包中華跟他換半包金葉份子,難得的忍住沒有說什麼怪話。
到下午兩點鐘時,黃新良過來談鎮上宿舍修繕的事。
鎮上宿舍屬於鎮集體資產,陳丹給清出編制之後,還要住下去,每月就要付三十元的租金。集體資產理應歸新成立的資產辦管理,但鎮政府及宿舍的修繕,又一直是黨政府的事。
黃新良即使再怵沈淮,也只能主動來資產辦協調這事。
黃新良以爲沈淮下午不會在辦公室,他跟郭全商議一下,就把這事給定下來,推門進來,就見裡面門的辦公室門半掩着,沈淮坐裡面看文件。
黃新良剛要退出去,郭全擡頭喊住他:“黃主任,沈書記今天下午正好有空,一起談鎮上宿舍修繕的事。”
沈淮聽着外面的動靜,擡見看到黃新良在外面的辦公室,便放下手裡的文件,走出來,朝黃新良點點頭,說道:“鎮上宿舍,往年修繕是怎麼個情況,黃主任,你先來說說看。”又要胡學斌丟下手裡的事,一起過來參加討論。
黃新良跟邵徵一樣,都是志願兵轉業。
基屋幹部,很多都是從部隊轉業的,邵徵當初不進鋼廠當司機,也多半進鄉鎮或縣屬機關當個辦事員。
黃新良是個對人下藥的主,沈淮第一天到梅溪鎮上任,就看得出黃新良連對何清社都談不上尊敬。
不過,又不得不說,黃新良把黨政辦的工作做得妥妥當當,做事很漂亮,叫整天盯着他出婁子的何清社,也找不到太多的機會給他小鞋穿。
杜建畢竟還是書記,但沈淮跟何清社也沒有急着聯手把黃新良從黨政辦主任的位子踢出去。
黃新良心裡忐忑,這段時間來他都沒有膽子直接面對沈淮,說到修繕鎮上宿舍,他也是有着意討好沈淮的心思。
沈淮當下也住鋼廠路背後的宿舍裡,不過鎮上宿舍的條件實在是一般得很。除了擱張牀外,連簡單傢俱都沒有,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平時使用馬桶、痰盂,巷子口有個一到夏天就蚊蠅成堆的公用廁所。
沈淮住了這麼多天宿舍,也沒有抱怨過什麼,但黃新良作爲黨政辦主任,是服務領導,就想着等領導抱怨起來,他的工作就已經是嚴重失職了。
這一次,黃新良看着黨政辦的賬面上還結餘蠻多的款子,就想着哪怕先給沈淮住的那間宿舍整出個衛生間來,也好過等到沈淮罵到頭上來再去整改要好。
黃新良把大體情況跟沈淮說了一下:“以往鎮上用款緊,只是小修小弄的,今天怎麼也要咬咬牙,幫沈書記那幾間宿舍,後面再都接一間衛生間出來。”
“巷子口的廁所讓人清理勤快一些,宿舍就不用這麼麻煩翻修了。”沈淮微蹙着眉頭,說道,“到明年看有沒有可能,集資或從別地擠出一些資金來新建一批住宅,讓那幾條巷子的住戶遷出去。”
鎮上很早就在動集資建房的念頭,鎮上很多幹部職工的住宅條件實在是太差了,但要搞集資建房,除了地皮外,還需要一筆啓動資金。
梅溪鎮前些年還有這個可能,這些年財政吃緊,就把這事一直拖下來,黃新良沒想到沈淮心裡也有這個念頭。
要是明年就新建一批住宅,也的確沒必要趕在這時候對鎮宿舍大動手腳,單獨給幾間宿舍房接衛生間,再挖污水道出來,很麻煩。
黃新良認認真真的把沈淮的話記在小本子上,當成重要指示,胡學斌也來了興趣,問道:“明年真要搞集資建房?”
“怎麼不搞?”沈淮笑道,“其他地方不說,鋼廠路北面到梅溪老街兩側,居民住宅跟貧居窟似的。明年條件再差,鋼廠也要先修幾棟職工住宅樓,把鋼廠路北面的職工家屬遷出來。騰出地皮來,鎮上幹部職工再集些款建新樓。或者直接把地皮分下去,照着統一規劃,由各家自個建房;鎮上負責統一把煤氣管道、自來水管道、污水管道、電話線、電線等以及巷道修好。”
“分地皮,各家照統一規劃建房好,就跟城裡人修小別墅似的。”胡學斌說到這裡,就起勁了,他家是鎮上的老居民戶,他跟他老婆,加上老孃以及大女兒、女婿、小兒子,六口人,就擠在三間平瓦房裡。
雖說手裡也有六七萬的存款,但到城裡只夠買一套房子,要是鎮上能批地皮下來,建一棟二樓二底的小洋房,給全家改善住宅,比什麼都合適。就算鎮上只集資建房,不分地皮,再湊一兩萬塊錢,還能分兩套房子,怎麼都要比去城裡買房子好。
郭全是鄰城鶴塘人,在鶴塘農村有住房,他跟老婆在都在梅溪鎮工作,晚上都開摩托車回去,也巴望着梅溪鎮搞集資建房,他能分上一套,把老婆、孩子徹底搬過來住。黃新良的情況跟郭全大體相似。
看着郭全、胡學斌、黃新良三個人眼睛發光,沈淮笑着說:“這只是我一個念頭,都沒有跟何鎮長、杜書記商量,你們口風緊着呢。萬一傳出去,事最終沒有做,這幹部職工有了怨氣,指不定就都撒我頭上來。”
“沈書記想幹一件事,一定能幹成的。”黃新良討好地說道,不過想想還真是,鋼鐵廠這副模樣,還愣是給沈淮兩三個月裡救了回來,這集資建房的,說不定年一過就會啓動。
沈淮心想着,要提升鎮上幹部職工的士氣,沒有搞集資建房更合適的了。這個梅溪鎮本來九十年初就有條件搞,就提出要搞,一拖拖了三四年,住房條件差的職工幹部眼睛都望穿了。
再一個,梅溪鎮區的城建條件實在太差了,從住宅到街道以及學校、醫院等設施,都陳舊不堪,只是小打小鬧的個別建築在原址上翻建,夜裡連個街燈都沒有。
黃新良回黨政辦公室去了,元旦大放假的,郭全與胡學斌也就是在辦公室裡值班,敏感點叫集資建房挑起來,還讓褚強把前些年來集資建房的籌備資料翻找出來研究,沈淮則在他的辦公室裡,看了半天材料。
到下午四點鐘,沈淮想着去鋼廠走一圈,剛出門給褚強堵上,他身邊還有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看他臉形跟褚強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就知道他是梅溪鎮有名的褚百萬褚宜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