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市的重點就是推動國企改制工作,而市裡的國企改制工作更是由市委書記陳寶齊親自推動——徐福林等怕影射到市裡叫陳寶齊、虞成震等人心裡不快,所以在散佈最初攻擊縣政府及新浦開發區、對沈淮不利的種種傳言時,並不涉及國企改制問題。
而沈淮讓王衛成主動傳播攻擊縣屬國企改制工作的傳言,就因爲縣裡當前最堅決反對搞國企改制的,就是秦丙奎等人——不論是誰主動,當種種傳言混雜在一起去傳播時,就有極大的機率讓徐福林、孫興同跟秦丙奎勾結到一起去。
王衛成暗暗地輕籲一口氣,這時候他也算想明白過來,只要秦丙奎入局,這夥人在背後的結局就是註定要受挫敗的。
因爲霞浦縣敢公開站出來挑戰沈淮權威的,就只有秦丙奎一個人;而且最有可能挑釁沈淮權威成功的,霞浦縣當前也就只有秦丙奎一個人。一旦徐福林、孫興同跟秦丙奎勾連到一起,那麼整個串聯跳票事件的重點,實際就會轉移到秦丙奎身上來。
王衛成暗暗心驚,這時候纔想明白過來,沈淮早就把這一切都算計在心。
就算戴毅、高小虎、高揚、徐建中等人今天不在場,不給捉到個現行,只要他們把跳票的希望都寄託在秦丙奎的身上,只要他們藉助秦丙奎在基層幹部羣衆的威信背地裡大搞串聯,沈淮只要能從心理上把秦丙奎一下子擊垮掉,也就註定了他們的敗局。
好狠的手段啊,在沈淮身邊工作頗長一段時間的王衛成,這時候也是驚了一身冷汗。
瘋狠勁過去的秦丙奎癱坐在地上,給打得青腫的臉上老淚縱橫,嘴角溢出來鮮血,看上去額外的淒涼,王衛成終是於心不忍。他知道,誰要在這裡再去刺激秦丙奎一把,說不定能當場把他逼瘋了——但王衛成也知道,沈淮即使到最後一刻都未必就願意用這麼狠辣的後手。
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王衛成心裡也有些迷茫,徐福林這撮人跟沈淮尿不到一壺裡去,他能理解,但秦丙奎爲什麼會跟沈淮、跟他們也水火不相容?王衛成能想明白的事,戴毅、高小虎、徐建中乃至有在市裡有小諸葛之稱的高楊,卻怎麼都想不明白:看着癱坐在包廂地上一臉青腫、嘴角溢血、老淚縱橫的秦丙奎、臉都是紅指印、淒厲慟哭的秦瑾,他們怎麼都不想明白,局面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戴毅對東華的事情,畢竟還不是特別的關心,高揚卻能明白當下的局面有糟糕:看秦丙奎這副樣子,應該是在知道女兒在這邊當三陪小姐後,從心理上已經垮掉了;而此時的事情一旦傳出去,給秦丙奎說服、計劃在後天霞浦縣人大選舉中支持孫興同的人,會往哪邊倒,也就不言自明瞭——所謂的串聯跳票,就徹頭徹尾的成了一出鬧劇。
然而對高揚來說,眼前更關鍵的,還要去解釋,他、戴毅、高小虎此時爲什麼跟徐福林的兒子徐建中在一起。
縣裡在人大選舉時出現跳票事件,是政治事故,但無論是承認選舉結果或強行壓制進行二次選舉,都是市裡能夠控制的。
倘若事件演變成市裡暗中操縱下屬區縣的選舉跳票,這個性質就要惡劣多了。
這也是爲什麼陳寶齊、虞成震暗中支持跳票,但自始至終都不孫興同、徐福林等人接觸,也不給什麼明確暗示的根本原因——就白了就是要先把自己摘乾淨,不留一點把柄、馬腳給沈淮抓到。
高楊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太大意了。
在對新浦的批評報道刊登市委簡報以及虞成震親自坐鎮監督霞浦人大選舉兩件事確定下來之後,他以爲沈淮不可能再有什麼後手。
這時候他跟徐建中直接接觸,也是希望能給予更直接的鼓勵,免得他們在沈淮、陶繼興的壓力下,有可能會臨陣退縮,但萬萬沒有想到沈淮就在他們麻痹大意的一刻,殺出致命一槍!而且是殺得這麼狠!殺得他心口流血。
高楊甚至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徐建中不是口口聲聲說,沈淮他們都不知道秦丙奎有參與這事嗎?
高揚陰晴不定的看着沈淮,心裡也是完全沒有底,他會將這事直接捅到省裡去嗎?
要是沈淮跟省裡抗訴這次事件,陳寶齊、虞成震爲了保全他們自己,會不會把他丟出來當犧牲品、會不會說他在嵛山時跟沈淮結怨,才摻和霞浦縣的串聯跳票事件中去?
想到這裡,高揚也是一身冷汗。
他知道,一旦沈淮決心將事情鬧大,陳寶齊、虞成震鐵定會犧牲他!
想到這裡,高揚牙齒咬得緊緊地,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沈淮臉色陰沉的抽着煙,眼神從戴毅、高揚、高小虎他們的臉上掃過,最後盯住徐建中驚惶的臉,笑着問道:“徐總跟高總也在這裡啊,你們跟姓戴的談什麼生意呢,興致這麼高,還喊了這麼多小姐助興?不會躲在這裡算計我吧?”
徐建中有一種早給人徹底窺透的驚惶,不敢跟沈淮利於鷹隼的眼睛對望,低下頭,大氣不敢喘一口氣。
“徐副縣長跟我說,胡林今晚會到東華來,他怎麼不在這裡,是還沒有過來嗎?”沈淮打望了包廂裡兩眼,沒見到胡林的身影,頗爲意外地問高楊。
高揚心頭一驚:徐福林!是徐福林出賣了他們!
想到這裡,高揚的眼神惡狠狠地朝徐建中剜過去。
高揚心裡雖然恨得牙癢癢的,但也還沒有動作,戴毅在旁邊按捺不住,一巴掌就衝徐建中臉上狠狠地扇過去,罵道:“你媽逼的,養條狗還不會咬主人。”一腳將徐建踹到一邊,又衝高揚罵道,“看看你們做的這些破事!”
不管跳票事件會不會捅出來,戴毅都不怕能牽涉到他身上來,這時候只是火給沈淮再次搞得狼狽不堪,對高揚說話也沒有什麼好語氣,帶着手下兩個保鏢就先走出包廂。
徐建中也是給戴毅一巴掌打蒙了,給踹倒在地,臉上還火辣辣的痛,看着高揚也要走,捂着臉忙解釋:“高秘書長,不會是我爸出賣你們,秦丙奎也知道胡總要過來。”
高揚看了徐建中一眼,不管沈淮到底是從徐福林或秦丙奎哪個人嘴裡知道胡林今晚要到東華,事情也無緊要的——說白了徐家父子就是那種用過可丟的棋子。
高揚無關控制眼下的局面,只能先走再說;高小虎那邊也不猶豫,拿着賬單就出去付賬,不在這裡糾纏。
高揚剛要出門之際,秦丙奎像是反應過來似的,抽打着自己嘴巴,喃喃自語:“造孽啊,秦丙奎,你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落到這麼個下場。”
看秦丙奎反常的舉動,高揚當下心裡也是一驚。
看秦丙奎當真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這時候他不得不考慮另外一個問題:要是秦丙奎再受什麼刺激,或者說沈淮再對他施加什麼壓力,讓他的精神徹底的崩潰掉,這個後果誰來承擔?
在船廠改制後,秦丙奎不再擔當公職,但他還是全國勞模,還是省市人大代表,還是省級優秀黨員,一旦秦丙奎精神崩潰、瘋了,他們怎麼跟上面解釋這件事,說是秦丙奎看到他們夜店玩弄他的女兒、受不住刺激才精神崩潰的?
這樣的話,整個東華市官場都會再度炸膛!
這簡直就是在譚啓平給逼走東華之後,東華官場所面臨的最大危機!
難道沈淮這次要再度把陳寶齊、虞成震都從東華逼走嗎?
這時候高揚像是背脊從上到下都給紮了鋼針,驚懼地看向沈淮。
“爸,爸。”看着她爸將來崩潰的樣子,一巴掌一巴掌的抽着自己的耳刮子,秦瑾也是嚇慘了,淒厲地喊着,“爸,你這是怎麼了?”
王衛成也是完全無計,看着沈淮。
沈淮看着夜店裡的幾個保安不知所謂還站在這邊,壓着聲音喝道:“出去!”王朝俱樂部的工作人員,終究是明白包廂裡的人物皆是他們惹不起的,老老實實地退出去。
看着秦丙奎這樣子,沈淮輕嘆了一口氣,點了一根菸,蹲下來遞到秦丙奎的嘴邊,說道:“人活一世,本來就是濁中求清。聽說你離開船廠後,常去庵堂,只是有些道理,你是活了一輩子都沒有看透。”拍了拍秦丙奎的肩膀,站起來,跟王衛成說道,“你留下來吧。”
王衛成點點頭,知道一定要有人在這裡穩定秦丙奎的情緒,不能再叫他受半點刺激。
沈淮站起來,看向高揚,問道:“高秘書長,這些天來,發生這麼多事,是不是要我跟你去跟陳書記好好彙報一下?”
高揚心裡一驚,捉摸不透的看着沈淮,一時看不透他的用意。
沈淮只是一聲不吭地平靜地看着高揚。
戴毅、高小虎已出包廂,徐建中跟廢物似的癱在地上,高揚承受着沈淮的目光,幾乎覺得他自己快承受不住要崩潰。
不管怎麼說,沈淮這時候要陳寶齊見面,總比沈淮直接將這事捅到省裡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