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許久,他最終舒了一口氣,擺手道:“民間婚嫁習俗都是如此,朕還是再等等,等朕了結了姓霍的這個隱患,再去見她纔是無虞。”
他說罷,便起身回駕含元殿。不多時,便召來身邊精銳龍騎首將離雲。兩人於殿中商議許久,深夜時分,皇帝臨時下了一道諭旨,兩天後,他將親自上門,代驃騎大將軍霍浩天弔唁其妹霍清韻。
並着下達到曹府是,是一紙冊封詔書。爲恤良將忠臣,封霍清韻爲平昌郡夫人,享天家命婦之哀榮,命京中各司各部均前去弔唁致哀。
這一切,子靜在殿中無從得知。她隱隱想的出,皇帝必然下旨詔了霍叢燁回京,至於他會如何處置,她心裡是一點分寸也拿捏不準。連日繡了一應衣物與織品,她透了那麼多的話給徐致,其實就是盼了南宮凌灃能夠過來一次,自己好當面陳明瞭心意。
其實隔了這幾年,她現在總算清晰的知道了一件事。自己對霍叢燁那會,原也不過是一種最初的心動罷了。他那麼年輕,又那麼俊美不凡,才學出衆,儒雅飄逸……漫說是她,若換了其他女子,想來亦會心動的。
而自己,不過是留了這麼一絲不該有的念想,這才憑空惹出了這麼多的禍端罷了。
現在,既然決意要與皇帝長相廝守,她心底便徹底的將他給淡忘了下來。
其實,早在南宮凌灃下旨將子蘩賜婚配給修雲時,她心裡的念想就斷了線了,她明知此生再無可能,就連咫尺天涯的距離,也懶得去琢磨了。
夜,漫長如水。暖風吹過花影綽約的殿前園景,吹的水榭中叢花婆娑。
子靜便如此這般獨自坐於明亮的燈樹下,身邊的香鼎內白煙縹緲。殿中燭火點的通亮,所用的都是御用龍鳳呈祥金雕燈座。兒臂粗的紅燭,搖曳出幽然的暗香。
手翻書卷,心裡卻耐不住潮水起伏。子靜暗暗嘆口氣,一瞬間,忽然明白了長大的意義。回首過去的十幾年,自己何曾像如今這般,憑的無事便開始多愁善感起來?
世事漫漫如流水,算來一夢竟浮生。而撫鏡自攬,這一生,卻還有這麼長的歲月要走。
夜涼如水,一個水字將所有的悲歡稀釋了,淡了。這樣的夜裡有多少無助的靈魂在暗夜裡搖曳,有多少無邊的心事在月下徘徊。
罷了,罷了,她不禁搖頭淺笑,回望身邊精緻奢華的一切,四下裡垂手而立的宮人。這紫陌殿,多麼的華麗,而又裝載着多少似是而非的回憶。
他給予了自己這麼許多,多到自己無法承受,而如今,亦不能輕易說逃避便能走開。
原來,被愛亦是一種重負。而最重的莫過於,他將你看的重過一切。這樣的愛,來的太沉重,沒有喘息的空隙,你只有盡力的去迎合,去接受。
暖風自窗櫺間拂來,吹得指尖的書頁飛快的向後翻去。那印在白色紙箋上的細密字跡,亦隨着快速飛逝。子靜搖頭輕輕一笑,正要合上書卷,卻見那書裡竟然掉下一枚色澤瑰麗燦爛的楓葉來。
亂紅飛過千葉去,這樣的夜,等繁星沉沉墜落,子靜在靜思裡,終於覓出幾絲心底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