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寢殿,見得子靜躺在地上,手臂上兀自流着血,玉梅只把手上的花籃一丟,兩人便緊緊抱在了一塊。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多年來的發小,玉梅也是在心裡把子靜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一般對待的。
“嗚嗚嗚……玉梅,玉梅你可算回來了!”子靜一頭栽進她的懷裡,兩人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一時哭罷了,玉梅與宮人一起將子靜扶上了牀。兩個年長的太醫匆匆趕來,給子靜取了手臂上的細瓷碎片出來,又敷上了止血藥粉,再用紗布層層裹上。
玉梅在旁邊給子靜照料着湯藥,新熬出來的藥汁,聞起來似乎更苦更澀,那辛辣的味道,薰的子靜擰起眉頭扭頭轉向了一旁。
“小姐,來,先喝了藥吧……一會兒,陛下來看你時,可千萬別再哭喪着臉了……”。銀色的小勺,裡面舀着墨黑的藥汁,邊緣處,竟然有絲絲沁人的研墨之色,恍如……自己曾眼見着蘭慕心的纖手暈開的墨塊一般。那麼黑,那麼濃稠,看不到盡頭。
子靜將眼睛一閉,大口吞下銀勺中的黑水。眼角,卻逼出了兩道晶瑩的淚花來:“陛下,他……以後不會再來了!”
說罷,已是淚如雨下,臉龐歪在了一旁。
玉梅不知所措的停下來,用絲巾去給她擦拭臉上的淚水。殿中滿室藥味,宮人在香鼎內丟進了百合香,方始有些清香甜膩的味道流溢出來。
南宮絃歌果然沒有再來,湘雲殿前後的石榴花都開的如火如荼的盛夏七月,子靜的心中卻籠罩了一片冰天雪地。
蘭婕妤搬去了澤霖居,中間過來看過子靜幾次,子靜既不拒絕見她,也不表示任何的譴責和不滿,她只是淡淡的,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子靜在牀上如是纏綿病榻了半個月,這才漸漸下地走動起來。七月底時,湘雲殿前的秋海棠花卻提前開了,簌簌花骨朵,綻放開來如丹如霞,似火如荼。花枝斜出橫逸,在夏日炙熱的微風中輕輕搖曳,映在那新換上的素白的窗紗上,花影一剪,便勾勒出一副描畫繡本。
紫檀木案上金色博山爐裡焚着香,那爐煙寂寂,淡淡縈繞,子靜倚在美人塌上神色安詳,眉宇間那縷薄愁便如那博山輕縷一樣淺淺暈開,飄渺若無。
這段時間服藥久了,衣袖間竟然飄逸出另一種奇香,幽幽如能入人骨髓似的,玉梅近身服侍,每每都贊說奇香撲鼻而來。
剛剛用過早膳,勉強喝了一小碗燕窩下去,總算得了些精神頭。子靜在塌上靠了一靠,少頃便喚了玉梅去取了自己那日寫完的曲譜過來,欲要參詳參詳。
這面正拿了曲譜在手,尚且不及翻看,樂昌的身影便掀開水晶珠簾走了進來。
“子靜姐姐,今兒個天氣好,又有風,不如你陪樂昌去御花園放風箏吧!”
子靜正要婉言拒絕,卻見樂昌大大的眼睛裡已經含了一包淚水過來。心中才想起,自己已經十幾天不曾跨出這個殿門了,外面的夏花燦爛,麗陽晴空,居然與自己這藥罐子似乎沒有半點關係了。這一想,心中不免有些感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