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怒極,揚手欲打她。只是高高舉起,卻半響爲難落下來。一旁的侍女們見狀忙圍過來,拉的拉,攔的攔,勸的勸。
“都給我住手,一邊去!”子蘩仰頭命令道。侍女們在她凌厲的目光下漸漸鬆手,各自退開。
然後她傲然擡頭,挑釁地緊盯吳王,柔潤如常的雙脣彎出一絲冷笑。
明明既恨且怨,那高揚的一掌不知爲何卻遲遲無法揮下。兩人針鋒相對地怒視許久,吳王長滿刀繭的手終於擊落在她妝臺的首飾盒上,那木質的盒子應聲碎裂,一些明珠金釵之物從中逸出,滾落在地,灼灼生輝。
他推開她,掉頭出去。她伏在牀上,在他身後說:“我不會要這個孩子,你不配做任何人的父親。”
吳王走到門邊,聞言駐足,怒目冷笑回首:“你敢?!”
她說:“你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語調淡淡,竟然絲毫懼意也無。
吳王掃了她一眼,輕微搖頭,一字字對她說:“你便是殺掉了這個,我還會讓你再有第二個,第三個……宮中有的是名醫,你若願意一輩子忙於殺戮自己的骨肉,你儘管去吧!”
他走出幾步,又複道:“你應該知道,我要的只是你的利用價值,我從來不稀罕你生的孩子!”說罷,嗤嗤輕笑幾聲,便去的遠了。
深夜,雨傾盆,含元殿中,燭火明亮,恍如白晝。
南宮凌灃愁眉不展,只是斜靠在寶座內,雙手握住手中的御筆,只任墨漬染開了上好的云溪箋。
吳王立在他身前,手裡捧着那一封密信。他雙手奉着,而皇帝卻不肯接過來看一眼。
“罷了,我還要窺視一下其中的內容嗎?老六,我這個作爲丈夫的威嚴和體面,在她面前早已在此時不值一提,更何況,霍叢燁原本就是爲她而來,你以爲,他真會爲了她的勸告而放棄所有?如今看來,多麼的可笑啊,我竟然……竟然要以自己深愛的女子,去獵殺自己的情敵……我說仰仗的,不過是她的愛而已……”
他知道,霍叢燁所要的,不外乎江山與美人。而子靜何其天真,以爲自己可以勸得他兩者都放下。
“四哥,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咱們暗中做了這麼多,爲了就是……四哥,你斷然不能心軟……!”吳王滿面戾氣,奉着書信的手暗暗收緊來。
南宮凌灃不語,只是闔目微倦色。半響,才揮手道:“你去吧,我累了,該歇息了。”他是真的累了,分別月餘,她定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對她做了些什麼,她永遠不會知道,他是這樣的祈禱着。
就如每一夜睡去便希望自己永遠不用醒來一般,他沉湎於自己的陰暗,心內無時無刻不在懺悔,但那悔意……總是被心中強烈的佔有慾所覆蓋,他知道,自己這一生,欠她的,是永遠也還不清了。
那輕盈的浮影隨着間歇的回憶重又飄落於心間,逐漸清晰的是她清麗微笑的面容,曾經有過的接近,還有那些真實的疏離,繾綣纏綿,他還是那麼愛她,這一生,他只能愛她,別無選擇。
她不知道,每日醒來,在晨光中波瀾不興的他的臉,可以助他在人前嚴守秘密,而驕傲卻向難以遏止的隱痛俯首認罪。他深知自己不但如此,卻還是忍不住這夜做了,他只在心內暗暗自慰:她永遠不會知道,她不會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