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轉頭又問:“那宮女還說了什麼?”徐致道:“淑燕倒沒說什麼,只說貴妃主子打發她送來,說是給陛下帶的話和字卷。”
他心中反覆思量着那一句,那短短的幾個字,卻有着千鈞之力一般的沉重。
她想要個孩子?自己會和她有個孩子麼?那個孩子……不知會是怎生的模樣?她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她心裡是否也有一點想要與自己繼續走下去的念頭?孩子,這個孩子,會是自己與她之間的轉折點麼?便如同當初自己失去的第一個孩子一樣,她爲自己生的孩子.......他輾轉反側,只覺心中原本的恨意漸漸被壓了下去。只爲了她這一句話,便無端的覺出先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細細想去,愈想,他愈發覺得胸中焦渴難耐。禁不往起身命徐致倒了茶來,滾燙的一盞茶吃下去,重新躺下,朦朧方有了一點睡意。
一時睡去,她那極清麗的字跡,蘸着氤氤的淚水,卻似乎重新浮現眼前。
他在睡夢中似乎爲自己找到一個解開心結的方向,朦朧中,他告訴自己,興許,她待自己,亦如自己待她呢?
——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抑不住,就像突然鬆了一口氣。
他在閉目沉思中想來,她理應如此,她不曾負他。倒是他明知蹊蹺,卻不肯去解那心結,原來只是因爲,因爲怕心結後的答案與自己的願想背道而馳,而令自己太過難堪。
他就是怕那難堪的一幕,這才舍了一切鑽進了那牛角尖中,再不肯出來。
如今,如今她終究是表露了心跡,她待他亦如他待她。而自己,卻又無端的傷了她!這會兒,要如何去面對?那麼多的傷人的話,那麼多殘酷的事情......自己,竟然還在暴怒中,狠狠的掌摑了她一巴掌!
這面悔得來,只覺掌心都是火燒一般的痛楚。心下,更是惶惑不安。
這一想,他便再也睡不着了。掀開被子便滑下牀來,一旁垂手侍立的小太監趕忙過來給他整衣冠,徐致聽得響動奔了進來磕頭道:“陛下,外面日頭正大,您不如歇會再出去?”
南宮凌灃正舉了茶盅漱口,聽完這一句卻猛然斥道:“你怎知朕要出去?”
他暗暗鬱悶,難道自己的這一腔心事,竟然都給人瞧了出來?
再則,這會兒巴巴的過去見了她,見了,又該和她說什麼纔好?
他就此惆悵不前,一顆心裡七上八下,竟然亂的不知所以。如此徘徊幾圈,額前竟然生生的逼出細密的一層汗珠來。
大踏步走出寢殿,徑直來到正殿的書案前,一把拉開了那放字卷的抽屜,將那薄薄的一卷紙攤開看了又看,看到那淚跡斑駁的微暈,只覺心中陡然被人插了一把刀子,銳利而細長的刀刃將那心房一瓣瓣切開。
這一瞬間只覺得那一種悲辛無盡無邊,漫漫如潮水四方八面的涌上心間,悽楚哀苦,只是綿綿不絕,彷彿此生此世都永無寧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