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面說完,已經起了身,長長的裙裾無聲曳過平滑如鏡的地面,先前跪的有些久了,腳步有些虛浮,但她走得極穩。窗櫺旁的紫檀木高几上擺着一隻雨過天青色的花瓶,內中插了一束嬌豔欲滴的白玉蘭。
子靜看着眼前覺得喜歡,只覺那花的容色與這瓶子匹配的恰到好處,真正是清麗壓人。心中一動,腳上便走近了去,想要細細觀賞一二。
午後的夕陽從窗櫺透進來,細密的一束一束,每束裡頭無數細小的金塵,打着旋轉着圈。窗扇上鏤雕着梅花鹿與仙鶴,團團祥雲瑞草繞纏,細密的雕邊上塗着金泥,富貴華麗,那是極好的口採“六和同春”的樣式。
芳如躬身站在一旁,這會兒側了臉過來望着子靜的身影,見其一襲淡青色刺金綃紗宮裝,雲髻上綴着幾點零星珠花,臉上妝容素淨,更襯得她膚色略顯蒼白,但那份氣度與從容卻是難得一見的,心下微微一陣嘆息,便道:“貴妃娘娘福澤深厚,將來必是富貴無極之人。”
子靜早先就聽她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初見,一時以爲是她有意奉承,原也不以爲意。這時又聽,便不由的留了心,而暗暗輾轉時,卻突然明白她必定是有話要與自己說。
一時怔住,少頃便回頭對她說道:“姑姑既然願意親近我,又何必藏着掖着話頭?我雖然年輕,但自顧並非什麼心存野心之人。姑姑若有良言,不如直言相告。”
芳如料不到她如此直接,一時有些意外。但正眼看去,子靜的神色卻是如常,並未有絲毫的見責之意,心下這才稍稍平穩了些。這面朝子靜躬身行了一禮,口中說道:“貴妃娘娘,容老奴僭越了。”
子靜垂目看着那案几上的花兒,並不擡頭,心中轉了幾回,那原先的疑團在眼前越來越大。但南宮凌灃的話亦言猶在耳,他捧着自己的臉龐說:“只要你要的不是朕給與不了的,朕都可以滿足你。”
那麼,如果自己真的背棄了他的忠告,這面偷偷問了,不知他知曉了會如何?這麼一想,那落在花瓣上的尖細手指便輕輕抖了一抖。
一錯眼,便見一片雪白的香肌在這微微的顫抖中飄落下來,那細膩溫潤的觸感還停留在自己的指尖,但花瓣卻已經荼蘼凋零了。
一出神,便呆呆停在那裡。芳如側眼瞧着,只見貴妃身形嬌小瘦削,雪白的鎖骨露在外面,也不戴什麼首飾點綴。領口繡着一小朵小朵淺緋的花瓣,堆堆簇簇精繡繁巧,彷彿呵口氣,便會是落英繽紛,繁亂如雨零落衣裾。
那原本如花的容顏,眉目之間浮上了一層憂傷與落寞。
再想到自己肩負的責任,芳如不禁嘆了口氣,伸手過來扶了子靜坐下道:“娘娘,不是老奴有意在您面前故弄玄虛,而是這宮裡……歷來就有許多要避諱的。”
子靜木然的點頭,而後才輕輕問道:“姑姑,能不能告訴我,我與元皇后——我們,真的有什麼地方相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