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天命不久。
真正是天意弄人,殘忍而決絕。
朝陽死的時候,我和父皇的心都碎了。
真正傷心欲絕的人是父皇,不過一夜之間,他的頭髮就全部白了。
他獨自坐在紫宸殿裡,沉默的不再理睬任何人。
我在殿外跪了很久很久,也並沒有得到他的召見。
父皇下詔將朝陽葬在裕陵。
那是他自己的陵寢,一切都是按照帝王的禮制來興建,因爲工程浩大,所以一直都還沒有完工,可是現在他只能用來埋葬他最疼愛的小女兒。
朝野譁然,爭執不己,最後父皇只將陵寢前的翁仲撤去一些,又將神道減短數丈,以略示意平息評議。
輟朝十日,百日國喪,父皇用了一切禮制允許或者不允許的方式來祭奠朝陽,實際上真正的輟朝遠不止十日,因爲從那之後,父皇就不怎麼視朝了。
百官的奏疏堆積在中書門下省,右相大人忍不住對着我長吁短嘆,我數次進宮,都並沒有得到父皇的召見。我知道衆人十分擔憂,卻只能寬慰道:“等父皇這陣子傷心過了就好了。”
只是父皇身邊的人都知道,他這般傷心,是永遠也不會過去的。他就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一般,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有絲毫的興趣。如果說從前他是個冷漠雄心的帝王,那麼現在他只是一個心冷成灰的哀慟父親。
父皇的身體也一天一天衰邁下去,有一段時間他病得很重,並且一度遣人召來了已經回鄉榮養的前右相,納蘭祈佑大人。
他是大姑母所生的長子,也是納蘭仙卉的長兄。曾經,在父皇冊封我爲太子之前的十年裡,他幾乎可以說是權傾天下,說一不二。
父皇對納蘭氏一族賜予了無上的榮耀,這份榮耀,並沒有隨着他丟失的那段記憶而抹去。
我有時候甚至會想,父皇到底是不是真的忘了她?或者是沒有,只是她給他一種莫大的安慰,所以讓他寧願選擇自欺欺人?
自從朝陽死後,父皇對政務的厭倦一日勝過一日,他開始授意我代他處理政事。同時,他的身體也一日壞過一日,他似乎在厭倦朝政的同時也厭倦了生命本身,他不再遊獵,亦不再宴樂,通常自己獨自處在殿中,既不飲酒,亦不沉溺於女色,然而身體還是一日日衰敗下去。
朝陽彷彿帶走他生命裡的全部活力,他不僅僅頭髮白了,甚至連心都已經死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傷心成這個樣子,我也非常傷心朝陽之死,可是似乎仍及不上父皇的萬分之一。
而後是之前的右相終於進宮了,那一天我也在,殿中的衆多內侍宮人皆被摒退,唯有我服侍在父皇面前。看着他在父皇的榻前跪下,我感覺他全身都在發抖。
而父皇看見他來的時候,也是淚水蹣跚而出。這樣的場面,我知道自己亦應該回避,可是父皇如此虛弱,我根本沒有辦法迴避。
最後還是右相伸手出來,將父皇從牀榻上扶起。
右相他攥着陛下的手,就像平常的兄弟之間牽手一般。他對父皇說道:“陛下,若是她知道,只是因爲讓你見過一眼那孩子,就能讓你這般傷心的話,我想,她情願是你們父女之間從不曾相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