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顰眉掙扎,卻掙不脫他的掌握,一時情急,只得喝道:“你在不放手,我就要叫人了!”
掙扎間,卻在衣袖內掉下一塊玉佩來。月色銀輝一片,那玉色溫潤無華,他伸手矯健,用溼透的腳尖輕輕向上一擡便將那玉佩握在了手裡。
“你是南宮家的小姐?”他不可置信,卻顫抖着將與玉佩上面的字讀了出來。南宮瑜——南宮世家,原本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名門,以文雅風流出衆聞名。
只是可惜到了前朝,因爲一時不慎,觸怒了權臣錢學禮,拒絕與之結親,才遭到錢氏的刻意打壓。滿門男丁都被髮配邊疆,大都死在了戰場之上。到了皇帝親政時,雖然匡扶了南宮家,到底傷了命脈,人丁凋零了。
她心裡一驚,本能的便要出聲辯解:“不是……我……”。她忽然停口,說不下去。她要說什麼?說這玉佩是自己在路上遇見的南宮瑜臨死之前所送之遺物麼?說自己是曹家的二小姐麼?她其實原本就不姓曹,但是,她又能姓霍麼?天下人要如何看待,霍家兄妹**所生的兒女?
一念之間,百轉千回,她生生的嚥下餘下的話。只是垂手靜默,這一垂手,便露出了手上的那串檀木佛珠,繼而輕聲道:“以後就不是了……”。
他疑惑着看向她,那雙明眸在月色下,依舊是那般的澗水清澈。忽然想到了什麼,他不由的追問道:“你要出家?”
這裡是尼姑庵,南宮家一門上下原本就人丁單薄,此次瘟疫,據說早已染上重症,大抵上都已經去了。一個孤女,她想來早已走投無路,只有出家爲尼……不知爲何,他脫口的叫了一聲:“不要,何苦一定要這樣?”
她含了一縷苦笑,微顰了眉頭,月下望去,眉疏疏如遠黛,越發襯得星眸似水,卻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爲何不能這樣?尊駕,我真要回去了,請自重。”
他不敢再攔,心裡早已清醒了過來——她不是她,他看錯了。
她緩緩走回去,月色下青絲曳地。他立在原處看她走遠,看她走上了通往一排房舍前的一條小橋上。
他嘆了一口氣,便要回轉身去。只聞耳畔一聲悶響,回頭看時,卻見水花四濺,她因是因爲腳下不穩,便落進了水中,大半個身子已經撲在溪水中,長髮如藻,便似一朵墜入溪中的輕花,旋即便被溪水衝得飄散開來。
“姑娘!姑娘!”他奔向小橋邊,在護欄上喚了幾聲,她卻不應。
他在溪水中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身體極輕,幾近嬰兒一般的柔軟與輕盈。他上岸一看,那星眸緊閉着,顯然早已昏了過去。月色下,這面容如此的相似,恍惚就如隔世重生一般——
他心中劇痛,她睡的安穩,幾乎不見呼吸之聲。山間風大,吹得他青色長衫下襬飄飄拂拂,那風像小兒的手,拂在人的臉上,又輕又軟,心底深處,最粗礪的地方猝然被揭開,才知道底下是柔軟得絕不堪一觸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