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靜心中百味陳雜,眼前卻浮現過孝端太后看向自己時那種掩飾不住的冷漠眼神,她心中一凌,耳畔玉梅在興奮的向自己說着宮人們的議論,大抵都是聖恩濃厚,家門榮耀之類的吉言。少頃才淡淡說了一句:“傳令下去,湘雲殿所有人等,不得議論大人晉升之事,祖訓即有,內宮不得議政,否則便是大逆之行。再有違令者我便扣他一月俸祿,外加三十大板子。”
她素來待下人寬和,這樣厲言警告是未曾有過的事,一時玉梅傳了話出來,殿中幾十名宮人們皆悚然驚畏,連聲應是。這話想來倒是管用,之後湘雲殿便再也聽不到這樣的流言蜚語了。
至於後宮其他人怎麼傳,子靜卻是無可奈何。而今她甚少出宮門,想來,嘴巴長在別人的臉上,別人要怎麼傳,自己又能如何?
好容易等此事風波議論平息了,便到了皇帝的壽誕宴慶。因爲眼下朝廷還在對西南用兵,故而皇帝早早便下旨說了從簡操辦。
饒是如此,畢竟的天子生辰,內宮各司不敢怠慢絲毫。
自七月開始,司禮監和內侍省就已經大忙特忙,預備賜宴遊治等諸項事宜,偌大的後宮之中,何處領宴,何處歌舞,何處遊幸,都要一一佈置起來,直忙得人仰馬翻。誰知一進八月,皇帝突然改了主意,說要改了往年的生辰闔宮宴會,只在汰液湖上泛舟觀賞花燈,以作慶賀。
後宮嬪妃們,聽聞陛下的聖旨出來後,便紛紛改了原先的裝束。既然是泛舟遊湖,自然不必像闔宮歡宴那樣穿的嚴實,因爲后妃們都在一條船上,其餘外臣和親王命婦則在其他船隻上遠遠對視着。
司禮監臨時將碧荷池內大半的荷花都移植去了汰液湖,又重新在湖邊周遭掛上彩燈絲帶,佈置桌椅幾具等,以備屆時的遊行。
子靜聽了這旨意,心中只是踟躕,他許久不來,也沒有什麼消息傳遞給自己。那麼,自己到底去不去參加這個晚宴呢?原本布了香嬪這顆棋子,端的就是掩人耳目,事情至此,自己去或者不去,似乎都很爲難。
正猶豫不定間,忽聽外面匆匆走來一人。子靜隔着殿中的七道水晶珠簾看去,原是徐致身邊的那個侍奉陛下筆墨的小太監。
一進來那小太監進殿來先請了安,而後躬身道:“陛下有封書信,打發奴才過來呈給娘娘。”子靜一仰首,小內侍便將袖內的一緘芙蓉箋雙手呈上。隔了斷續幾層珠簾,子靜眼見着那一卷芙蓉箋卻無端有些心慌起來,玉梅見狀忙替她接了,走了幾步過來打開給她瞧。
那箋上乃是皇帝御筆,只寫了廖廖數字,正是那句曾經與自己說道過的詩句:“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紙箋不大,用的卻是子靜畢生難忘的金錯刀字體,細細看來,最後在落款的右下角提了一句: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