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的話,彷彿釘子掉在地上一樣清晰。
不少人聞聲,目光落在那說話的陳夫人身上、
這陳夫人向來是個嘴快藏不住話的,這些話很多人都想問,但是卻不敢。
她們也都好奇着呢,見陳夫人說了,只會只等着看看麗夫人會怎麼說?
若說這沈家郎不好吧,好歹人家是個御前三等侍衛,再怎麼不好,也是個五品官,年輕兒郎,有很大的晉升空間,加之母親嫁妝所開的店鋪,雖不至於富可敵國,這聘禮也是沒有幾個人能敵的,以後日子好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爲此,衆人剛開始因爲定親一事唏噓嘲笑,聽到聘禮數之後,便忍不住的羨慕。
可又聽這沈家大郎被永貞帝一起派遣前往北疆,衆人又開始唏噓了,這季家定了一門死親啊!
什麼叫死親,就是女兒估計沒法嫁人了。
也不能說死親,人還沒死呢,但是呢,這沙場豈是兒戲,韃靼人兇狠,雖然永貞帝這次派遣的是三皇子凜王坐鎮,又有振威將軍在前,怕也是勝仗回來。
可打仗哪裡不死人的?韃靼人多兇狠?馬背上就是他們的天下,這些年他們沒有攻佔中原,一是部落多,首領多,意見不統一,二是最重要的,韃靼人少,所以纔會攻佔不進來。
所以,遇上韃靼人,就算能勝利,估摸也得死不少人。
雖然帝京的人從未見過打仗,他們活的安逸,但是邊疆的戰報偶爾他們也是能知道的,這死人的正常的,所以這沈家大郎到了前線誰能保證活路?
再說了。
就算真能活下來,也得褪成皮。
退一萬步說,就算能回來京城,也得幾年後的事情。
季雲笙今年十五,過個兩三年,那就十八了。
十八已經算是個老姑娘了,你又不是公主,朝堂朝令夕改,誰知道這太傅大人能不能穩固皇帝紅人的寶座?
可要萬一,沈家大郎立個軍功,得了個大官,幾年未見,翻臉不同這親事,可怎麼辦?
人都是見不得別人好的,所以,見到這樣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是往壞裡想,我不好,你也別想好。
可人又是特別奇怪的,看別人太可憐了,又會可憐對方。
所以,遇到這事,誰都想從季家人口中,得到點什麼?
只是麗夫人也不是傻的,見他們問,也知曉外頭的人怎麼說?
所以,麗夫人笑了笑,說了句,“那是孩子的事情,往後是他們的生活,有他們自個兒想法。”
麗夫人不願意多說,別人也不敢多問,得罪了太傅家也沒好處。
而有些人向來與太傅一派不和,所以聽到這些話,忍不住的笑了笑,“那是孩子的生活,可也是我們做父母的心肝兒肉,孩子的事情,還是要多操心的。”
這說話的,是左相方夫人。
方左相與季堯不和,雖然不至於人盡皆知,但是兩家關係向來不好。
她這話一說,不就是在諷刺麗夫人不是親生母親,所以不把大女兒的事情當事情,不關心孩子,暗地
裡諷刺麗夫人當繼母不稱職。
麗夫人向來是個溫和能忍的,所以當初前夫人陸虞婉纔會把她交給季堯。
別人怎麼說她,她都能忍,但是她不希望有人說到季雲笙這個大女兒身上。
見狀,麗夫人難得硬氣了一次,笑了笑道:“孩子的事情,也不是要事事操心纔是好的,孩子大了,自然明事理了,父母也不能操心一輩子,總不能,他們以後成親生子當了母親祖母,也要我們這些長輩操心吧,該讓他們自己承擔的。”
麗夫人這話若是對別的夫人說的話,那也只是隨口說說,別人甚至還會附和兩句是。
可方夫人不同,她的女兒這會正在鄉下的莊子受苦呢,犯了錯,經常都要他們這些做父母的收拾。
所以,麗夫人看似十分隨意的話,聽在方夫人的耳朵裡,那就是對方在諷刺她沒教好子女,讓他們經常做了事情要她這當母親的收拾爛攤子,而不像麗夫人教出來的子女,個個乖巧聽話。
方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她張着嘴,“你……”
可還沒等方夫人說話,只見一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
“夫人,皇上遣了人過來賀壽呢,還有皇后娘娘,德妃娘娘也遣人來了,這會正在正廳。”
丫鬟這話一出,衆人驚訝不已,隨後唏噓道,這季家可真是有面子,一個老太太生辰,宮裡皇上皇后都遣人來送禮了,這足以說明永貞帝有多重視季家。
見狀,衆人看着麗夫人的眼神,更加和善了。
他們知道,只要永貞帝還沒退位,這季家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這般一來,剛纔還等着與方夫人一起看戲的諸位命婦,早已經倒戈。
說到底他們的丈夫都在朝堂上與太傅大人共事,討好他的夫人,總是沒錯的。
方夫人孤立無援,麗夫人只想趕緊前去前廳謝恩,倒沒有與方夫人繼續爭論下去。
皇上皇后甚至太子都遣人來賀壽,可見這季老夫人面子有多大?而季老夫人的面子,除了是去世的季老太爺給的,最主要還是她有個身爲太傅的好兒子!
***
謝恩的時候,季雲笙還沒見到林靜玉,只是後來,便看她跟隨林侍郎夫人孫氏來了。
孫氏的長女林寶悅已經議親,倒不好拋頭露面,剩下林寶珠,倒是帶了過來。
至於林靜玉的到來,季雲笙驚愕不已。
她是同林寶珠寒暄之時,才見到了後面跟進來的林靜玉。
“季大小姐。”林靜玉笑着上前,打了聲招呼。
林寶珠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妹妹,笑了笑,對季雲笙說道:“說起來,季大小姐與三妹妹年紀相當,你們似乎只差了一個月,怕是有不少話聊吧。”
聽着林寶珠的話,季雲笙臉上的笑容倒是有些僵硬。
“林三小姐十二月生?”季雲笙略帶驚訝道。
其實她早就知道林靜玉的生辰,在前世就知道了。
不過今世,林靜玉一個庶出姑娘去年的及笄,倒沒有引起什麼轟動。
畢竟是家裡的三姑
娘,又是庶出,交往的多的,也就那麼幾個家族裡庶出的姑娘,多的也就是小官小吏家的小姐。
前世林靜玉的及笄倒是轟動的,當時有季雲笙這個姐妹,她爲了能讓這個待如親生的妹妹日子能好些,便央求着麗夫人給她當正賓。
雖然麗夫人出身不高,但是她已經是太傅夫人,代表了太傅的臉面,由她當正賓,倒是讓林靜玉的及笄禮贏得滿堂彩,也讓許多人對林靜玉高看了一眼。
可今世,沒有季雲笙的幫忙,她的及笄禮要冷情多了,林夫人也隨便給她找了個夫人行了及笄禮,也觀禮的人也沒請幾個。
聽到這裡,林靜玉點點頭,說了句,“靜玉十二月初五出生。”
她低着頭,表情看不清楚,可那掩藏在薄薄袖衫下的手,緊緊握成拳。
及笄禮也算是人生大事,可主母爲了不讓她日子好過,所以隨隨便便草草的舉行。
季雲笙當初及笄禮浩大,當時連宮裡的娘娘都送來了禮物,當天不知道去了多少勳貴家,只爲一睹京城第一才貌雙全的雲笙姑娘的及笄禮。
想到這些,林靜玉怎麼能不恨。
對於林靜玉的情緒,季雲笙並沒有放在心上,今日是祖母的生辰,是高興的日子,她把人引到後院的花廳,讓人好好招呼。
六月的天,到處暑期騰騰,可因爲大好的喜事,雖然雖然熱了些,但是人們熱情高漲。
也幸好季家一早有準備,準備了不少冰盆子,每個院子都擺放了不少,人進去了,倒也說不上熱多少。
林靜玉坐在角落,倒是不引人注目,只有林寶珠這個二姐注意到了。
她笑着走了過去,聲音卻壓沉壓低了說道:“你費盡心思來這裡,意欲何爲?”
林寶珠聲音不大,只有兩人能聽到。
聽到聲音的林靜玉倒是一愣,擡頭看着林寶珠。
林寶珠今日穿了一身淺綠色薄衫襦裙,前頭繡着大朵淡粉色牡丹,頭頂的金色鏤金嵌硃紅色寶石珠釵,彷彿在彰顯她高貴的身份。
牡丹,代表富貴,代表地位。
像林寶珠,向來只能繡一些朝顏花,夾竹桃,像這般大多牡丹,從來不敢繡,因爲怕被主母說她逾矩造次。
可今天,看着那朵牡丹花,林靜玉只覺得刺眼。
憑什麼?
“二姐今日費盡心思來,又是意欲何爲?”林靜玉硬氣問道。
他們倆人隔着其他人遠,那地方沒有擺放冰盆,不像別的地方涼快,所以人少的可憐。
林寶珠本來臉上帶着笑容,聽到林靜玉這話,那揚起的笑容漸漸的僵了下去。
她笑着說道:“意欲何爲?三妹,二姐這就聽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二姐心裡清楚便是了。”林靜玉冷聲道,倒也不多解釋。
今日她的硬氣,她的反常,倒讓林寶珠突然有些驚詫。
她這個向來柔弱無辜的妹妹,嘴巴怎麼變的那麼利索,牙齒也變的尖利,就像那還未長大的幼狼,卻有尖利的牙齒,彷彿一瞬間,就能刺穿敵人的喉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