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茶的功夫，她卻像被人放在油鍋煎熬。
最後，是季林奉了命令，前來喊人。
聽到父親找，季雲笙忙從繡墩上起來，快步的朝着房門奔去。
麗夫人跟在後頭，無奈的搖頭。
這孩子，原以爲性子淡，怕是很難有她看的上的公子，畢竟太優秀了，總覺得外頭的人都不夠好。
就拿着沈亦然來說，學識一般，只能說，能讀幾本書，會寫一些字，倒只會舞刀弄槍，是個文人口中的莽夫。
可就是這麼一個看着粗鄙的莽夫，卻落了她的眼睛。
麗夫人笑着看着那身影，腳步也快了許多。
季雲笙趕到季堯的書房，看見的，就是父親同沈亦然正在下棋，父親執着白棋，而沈亦然執着黑棋，棋盤上，大半已經被下了子，雙方爭執不下。
沈亦然神情泰然自若，像在面對一件前幾期簡單的事情，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擔憂。
而她的父親，眉眼帶着滿意的笑意，目光柔和。
本以爲會劍拔弩張的樣子，此刻見氣氛和諧，倒是讓季雲笙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來了！”季堯擡頭，看了她一眼，聲音輕輕，像平日裡那般慈祥。
季雲笙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半晌，才張口喊了聲：“爹……”
她的目光落在沈亦然身上，見他泰然自若的思考棋位，瞬間覺得自己的擔憂，好像有些多餘。
偏偏這時候父親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如此，她剛纔的舉動，都落在了他的眼裡。
季雲笙臉上閃過羞赧，不敢再多看裡頭的人，只是杵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直到麗夫人前來，才喚她一同進了書房。
季雲笙隨同母親立在父親身旁，目光落在黑白棋子分明的棋盤上。
這盤棋還沒有下完，不過上面已經是劍拔弩張了，雙方可謂是僵持不下。
看的出來，沈亦然那黑棋勝算更大，而父親這邊的白棋，倒有一些弱勢。
只是，當沈亦然再落一籽的時候，卻彷彿落錯了地方，一下子把自己打入了死衚衕之中。
季堯眉頭微挑，目光中帶着驚訝。
他看了沈亦然一眼，笑道：“小夥子，給你一次悔棋的機會。”
這樣的棋局，若換了旁人，恐怕早已經重新撿起棋子，再下一遍，即便是要輸，也不該是輸的這般窩囊的。
可沈亦然卻沒有要去拿子重新下的意思。
他道：“伯父，棋已下，便沒有後悔的機會，小侄剛纔晃了神，導致棋子下錯了，可是那也是小侄親手選擇的，即便前路不好走，那也是小侄選擇的路，哪裡能隨便悔棋。”
“呵呵……”季堯笑了兩聲，聲音中帶着愉悅，“好一個前路不好走，也要選擇走下去，你這想讓我，便直說了吧！你若不下那裡，輸的人該是我了。”
雖然是這麼說，可看的出來，季堯心情很好，並沒有因爲讓棋一事而惱怒。
沈亦然被戳穿，卻還是面容鎮定自若。
只聽他道：“伯父棋藝精湛，若不是剛開始伯父
讓小侄三子，小侄如何有機會與伯父下到現在？說到底，伯父棋藝更勝一籌。”
“你倒是個嘴巴利索的，既然要贏，便贏了去，還得讓我？就算我不讓你三子，我恐怕也贏不了你。”
兩人你來我往，本來冷凝尷尬的氣氛倒是很快去除，剩下的一片和樂。
笑完之後，只見季堯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立着的妙齡女兒身上。
“笙兒……”他喚了一聲，嚇的季雲笙這當女兒的，連忙上前。
“爹……”
她不敢去看父親的眼睛，生怕讓聰明的爹爹看出個所以然來。
季堯看了長女好一會，也沒有說話，目光帶着滿意，但是季雲笙卻低着頭，什麼都看不到。
見狀，坐在對面的沈亦然也忍不住緊張起來，手中捏了一把汗。
雖然面對季太傅的時候，他顯得是那麼鎮定，可那也只是自己佯裝出來的，在兵馬司當差一年多，又進宮當差半年了，貴人見多了，他倒是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即便緊張，目光也瞧着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也許看的太認真了，以至於當季太傅看過來的時候，沈亦然也沒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他剛好與之目光直接對視，心下緊張不安。
季堯笑了笑，最後說道：“後生，今晚你答應我的事情，可要做到。”
沈亦然眼神閃過驚疑，連忙從炕桌上起來，恭敬的朝着季堯行了一個大禮，“是，小侄明白！”
“嗯，你清楚便好，我季堯雖然沒有什麼能耐，但是爲女兒出頭，做點什麼事情的，也還是可以的，你若答應的事情做不到，即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定讓你好看！”
季堯聲音氣勢洶洶，但是目光卻是滿意的笑容，這讓季雲笙更加不明白這兩人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是，小侄不會讓伯父失望的。”
“好了，都出去吧，我也累了，要休息了。”
季堯擺擺手，意思讓人都離開。
季雲笙還不明白這事情怎麼回事，卻被麗夫人勸着離開。
“母親……”
“走吧，出去吧，你爹下了一晚上的棋，怕也是累了。”麗夫人目光帶着溫柔的笑意，那樣明顯的表情，季雲笙再看不懂就奇了怪了。
她目光落在屋內的父親身上，見他剛好看了過來，心虛的她，連忙扭頭，卻聽裡頭傳來爽朗的笑聲。
等出了屋子，冷靜下來的季雲笙，很快便明白過來，剛纔爹爹那些舉動說明了什麼？
恐怕爹這是認可了沈亦然了！
剛纔過於擔心，她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只覺得知家隱瞞了爹爹和母親那麼多事情，心中有愧，哪裡還知道他那般，是表達什麼？
“雲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出了房門，麗夫人便說道。
季雲笙點點頭，隨後又說道：“母親我先你回去吧？”
“不用了。”麗夫人擺手，腳步卻沒有繼續往前走，“我等會再回去，你先走吧！”
麗夫人的目光從季雲笙身上落在沈亦然的身上，這般明顯的舉動，季雲笙若是
不明白，那就白活兩輩子了。
她點點頭，行了禮，這才同沈亦然一起告退。
出了院子，離開了麗夫人的視線，兩人目光這才重新匯聚在一起。
因爲心中的擔憂，此刻目光匯聚，卻是這般的繾綣不捨。
“走，我送你回去。”沈亦然說道，腳步靠近了她，下意識去牽她的手。
小姑娘手指柔若無骨，軟軟的，握着極爲舒服。
季雲笙先是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被他握緊了之後，倒也只是羞赧着，並沒有再甩開。
***
麗夫人看着人影遠去，這才又進了書房。
季堯還坐在原來的位置，看見麗夫人，目光中彷彿早就知道她會回來一般。
“這裡坐。”他指着剛纔沈亦然下棋的方位，說道。
麗夫人點點頭，季堯直接起身，又給她倒上一杯茶，聲音帶着關切問道：“可渴了？”
麗夫人完全沒有想到，季堯會給她倒茶，等到杯盞遞到了面前，她才反應過來，目光感謝的看着他。
“老爺，妾身自己來就行了，哪裡能麻煩老爺？”她笑着伸手接過了茶水，聲音帶着緊張和激動。
季堯倒是沒有把這事情放在心上，茶杯遞上，自己這才坐下。
麗夫人輕輕泯了一口茶，只聽身旁的人突然嘆氣一聲，似無奈似喜悅。
她急忙把杯盞放下，問道：“老爺，可是在擔心笙姐兒的事情？”
“倒不是擔心，只是覺得，孩子都長大了。”他解釋道，目光落在麗夫人身上，“你我都老了。”婉兒也去世那麼多年了。
以前覺得孩子還小，又在眼前，感覺不到什麼？可如今，突然覺得，孩子終究是長大了，都有喜歡的人了！
不過這人倒也不錯，方方面面都是附和他擇婿的要求，門楣不高，待笙兒好，而且是個有上進心的。
見他這般，麗夫人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沈大人妾身私下也調查過，祖上經商，後到了他這裡，便參軍，一直到前年纔來到京城。雖然沈家祖上是商人，不過這孩子倒是被教養的極好，又是個有上進心的，而且對我們笙姐兒也不錯。”
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在大曆並不算高，雖然他們錢財不少，看着風光無限，可終究，對於世人來說，商人就只是滿身銅臭味，商人重利，所以極少有官家大戶，會願意與商家人結親，除非爲了他們家的錢財。
可在麗夫人心裡，哪裡那麼多士農工商，不管是爲官爲農還是爲商，都有好人有壞人，她更看重的，是一個人的人品。
季堯自然也是這麼想的，女兒只要活的開心，有個疼她的丈夫，便足夠了。
而且這沈家雖然旁支極多，但是沈亦然是個有主見的，家中父親雖然早逝，但是後宅卻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事情。
不過心裡雖然滿意，季堯還是說道：“這沈亦然還是要多留心觀察觀察，正巧，他要前往新月城，這幾年時間，就當作對他的考覈，若是好的，不枉費笙兒等他，若是不好的，笙兒也不能被他耽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