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棋這人,和寧鬆不同,沉默寡言,臉色向來清冷如冰,繞是寧鬆這個話多的人,都和趙棋說不上幾句話,當然,除了他家大人!
趙棋想到臨走的時候,沈亦然的交代,沉默了一下,朝着秋玲說了句,“跟上吧!”
秋玲還在一邊哭着一邊磕頭,聽到聲音,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還是寧鬆連忙催促着讓她跟上。
寧鬆家裡有爹孃,還有弟弟妹妹,一家子人,靠寧鬆一個人養活,雖然多一個人也不算多,但是他家有些複雜,他並不好帶秋玲在家居住。
至於趙棋,他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多個都沒有,寧鬆想着,正好有個姑娘照顧趙棋起居也好。
兩人並排而走,寧鬆也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好,突然來一句,“這人啊,還是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才好,這樣日子過的才熱鬧!”
趙棋一個冷冷的眼神看了過去,寧鬆瞬間閉嘴了,他就害怕這種帶着壓迫感的深邃目光。
他撇撇嘴,說了聲,“我先去跟大人說一聲,你先帶秋玲姑娘回家吧!”
趙棋沒說話,全程都是一個撲克臉,沒有一點點表情。
秋玲跟在一旁,亦步亦趨的跟着,十分小心翼翼,她其實聽到了寧鬆那句話“知冷知熱”的話,她微微擡頭,看着趙棋目視前方,連忙的又低下了頭。
沈亦然沒有出面,畢竟這事情還輪不到他一個六品兵馬司指揮使親自出馬。
寧鬆把秋玲的安排告訴了沈亦然,對方只是“嗯”了一聲,便沒再說什麼?
這一天,沈亦然都出神了,所以寧鬆究竟說了什麼,其實他沒聽清楚,等人出去響起了關門的聲音,才知道寧鬆來過。
他閉上眼睛小憩,但是發現,根本無法像往常那樣,很好的睡下,腦海裡,一個身影不停的晃動,那聲音,如出谷的黃鶯,聽的他完全沒有了睡意。
“叩叩叩……”正當他看着案臺上的卷宗發呆,房門突然被敲響。
他愣了一下,卻聽外頭的人說道:“然兒,是娘,你在嗎?”
沈亦然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他視線極好,即便是夜幕降臨時,他也能看到外頭站着的身影。
他沉默了一下,將面前的卷宗底下壓着的紙張放好,才朝着外頭說了聲,“娘,進來吧!”
房門咿呀一聲被打開,沈夫人穿着一身墨綠色的妝花褙子,身邊的丫鬟翠和手上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幾個小菜和一碗白米飯。
“你從回來之後就在書房裡呆着,聽你妹妹說,你還沒吃飯,娘給你做了幾個菜,你先吃了再忙吧!”
飯菜飄來香氣,沈亦然鼻子微微聳動,他的確有些餓了。
將筷子拿了起來,他也不顧其他,直接吃了起來。
翠和在沈夫人的指示下退了出來,書房內,一下子只剩下母子倆。
屋子裡,只有沈亦然吃飯的聲音和飛蛾撲到燭火上發出的噼啪聲。
沈夫人慈愛的眼眸緊緊的盯着這個大兒子看着,見他吃的狼吞虎嚥,心裡微微顫動着。
她十六嫁給丈夫沈明,可惜,二十歲那年,公公因商得罪了官僚,整個沈家家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日子變的艱難,所有人都變的小心翼翼起來,丈夫爲了維持這一個家的生活,累的病倒,最後,在她二十八歲那年,丈夫不幸去世。
幸好,長子懂事,十二歲的年紀,便去參軍,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因爲當時邊疆缺少男丁,兒子前去填補着空缺,這一去,就是兩年。
十四歲的沈亦然,有着清晰的頭腦,雖然年紀不大,卻被當時的副將看好,提攜着他,後來,兒子不負衆望,得到了一個小小的官位。
沈亦然十六歲那年,邊疆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大曆和邊國簽訂了條約,他回到了京城,並且封了一個六品的官位。
如今,不過才過了一年多,沈亦然已經坐上了六品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位置。
別看眼前的人如此年輕,揹負瞭如此大的官位,好像仕途一番風順,但是,只有沈夫人這個當孃的知道,中間這幾年的努力,不是旁人一句聰明就能代替的,兒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她都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官位,繁華,都是用命換來的。
如今,沈家雖然不如當年從商時候的繁華,但是,卻也已經算是過的很好的了。
沈夫人很滿意現狀,但是,唯一心疼的是這個兒子,她和兩個子女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這個兒子拿命換來的。
沈夫人雖然書香世家出身,但是,卻不是個熱衷功名利祿的人,她明白,商場多訛詐,更何況是這不染血卻血雨腥風的官場?
可兒子,似乎並不想停滯在此,他還想往上走,至於原因,沈夫人知道,他想讓他們一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兒子十七了,還有幾個月過年,就十八了,正常的男娃到了這個年紀,早已經是成婚,可能還有了子女,但是她的兒子還在拼搏着。
想到過往的種種,沈夫人只覺得眼眶熱熱的,有什麼熱的液體要流下來。
沈亦然吃着吃着,渾身不自在起來,擡起頭,就看見母親在擦拭着眼角。
“母親可是累了?”他問道,看着那杯燭火照着閃着亮光的液體,他突然愣了一下。
隨後,他又當作什麼都沒看見,說了聲,“母親累了先去休息吧,我吃完會讓人拿出去的。”
沈夫人連忙把眼淚擦乾,笑着搖頭,“我沒事,我就是有些,替你高興,高興高興着,就莫名的……”
沈夫人說到後面,自己在那笑着。
沈亦然擱下了筷子,見沈夫人收了情緒,又問道:“母親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同我說的?”
“啊?對對對。”
沈夫人忙點頭,想着自己差點忘了正事了。
沈亦然微微調整了姿勢,讓自己面對着母親,恭敬溫順等着對方說話。
沈夫人畢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渾身透着一股泰然處之的氣息,這眼淚擦乾,又是一個端莊賢淑的母親,只是是個頭髮已經開始發白的母親。
“然兒啊,你也不小了吧!
”
沈然微微下壓的眼皮,因爲這句話,突然的擡起,隨後輕輕的“嗯”了一聲。
不過一句簡單的詢問,沈然就知道母親的來意。
“你過了年,就要十八了吧!易小子今年十六了,都已經成親了,還有泰小子,跟你一樣大,如今孩子都一歲多了,正牙牙學語,十分伶俐可愛。”
“娘,我知道。”
沈然點點頭,這易小子是他的堂弟,泰小子,是同他一起長大的夥伴,兩人俱成親,泰小子要厲害些,剛成親沒多久,媳婦就懷孕了,如今,孩子都一歲多了,過年那會,他回去還看過那個孩子。
沈夫人聽他這麼說,笑着點點頭,想着這孩子怕是把話都聽進去了吧!
“然兒,你也不小了,當年你爹去世的時候,跟娘說過,一定要好好的看着你們娶妻生子,把他沒有看到的那一份,都看完,去年提你還剛到京城任職,如今,也算步入正軌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的了,是時候說親了,娘這邊,有好幾個適齡的姑娘,都長的好看,家世品性都不錯,你若沒有意見,娘給你……”
“娘,不用了。”沈然未等母親的話說完,連忙打斷。
他不知道怎麼的,聽着母親說前頭的話,還沒有覺得什麼,但是一說這姑娘,居然有些煩躁不舒服。
沈夫人也是被他這話語弄的一愣,“這……可然兒,你已經快十八了,你再不成親,難道真要等到你說的,二十後再成親?”
沈然沒有回答。
他之前說過,那時候剛調上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位置,他想着,自己還年輕,想拼搏幾年,然後到時候自己再找媳婦,所以,他就跟母親說過,要過二十之後再說親,沈夫人那時候沒怎麼着急,兒子有志向是好的,所以也沒反駁。
可現在,看着別人都早早娶了媳婦生了乖巧的胖喔喔,沈夫人自然是豔羨,每每被人詢問,也是着急。
所以,她纔會找兒子談話。
“然後,如今你已經是六品指揮使了,這官位在這京城雖不算高,但是這身份,也不低了,你難道,真的等到二十歲後再成親,還是說,你想爬高點,所以,你想……”
“娘,不是的!”沈亦然再次打斷了沈夫人的話。
他們是母子,他自然明白母子未說完的話裡的擔憂。
他的母親恐怕以爲他是想要攀附權貴,所以遲遲不把自己的婚事定下來,然後去找權貴,來合一門婚事,以達到自己往上走的目的。
“娘,我是你兒子,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的。”沈亦然說道,心裡覺得越發的煩悶,倒不是煩悶母親說的那些誤會的話,但就是心很堵。像塞了沙子一樣難受。
他腦海中再次閃過那抹倩影,那就是權貴之女,她家世才學品性都好,那樣的一個女子,她以後,應該會嫁給一個很厲害的男子吧,不過,應該會是個門當戶對的男子,畢竟,她的身份太高了,但是,她會嫁給如何的一個門當戶對的男子呢?
沈亦然越往下想,心裡就越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