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過,孫府、賈安侯府連同寧國公府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很快,又一個年結過去了,孫玉晴的生辰恰逢年關,但因爲大夫人的事情,無人敢談及,她整個人也就沒了精神,身邊除了蕭府送過來的童媽媽之外,就只有秀雲一個衷心的丫頭。
經過大夫人的事情後,府內所有跟大夫人有關的東西全部被孫志典毀掉了,桴怡院也徹底翻新空放着,大夫人喜歡的花草蟲魚全部丟了出去,換成其他。後宅接連沒了兩個妻妾一時間顯得空落落的,所以一向謹小慎微的孫志典也不甘寂寞,接連從外頭領回來兩位姨娘。
雖說後宅女主人沒了的事情,兒女是要守孝的,可丈夫卻不必如此,因爲他們要肩負所有男人都該做的事情,“綿延子嗣……”
有了這個藉口,賈安侯府也找不出什麼錯處,畢竟孫府如今二房孤零,神武大將軍孫志興鎮守邊陲,根本無暇顧及,只有孫志典一房有望添加子孫。
如此這般,蕭府又能說什麼呢?想也知道孫志典現在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回憶大夫人,只要一想起她,眼前就會浮現出那萬蟲密密麻麻的樣子……
二夫人雖然被擡爲了正妻,但卻執意不讓府內之人更改稱呼,只說爲表對大夫人的尊敬,依舊喚她“二夫人”即可,實際上,她是對“大夫人”的這個稱號不恥。
雖然已經坐上孫府後宅真正女主人的位置,但二夫人卻依舊整日裡待在佛堂裡過着不問世事的生活,一個月的時間裡僅僅抽出幾天的時間打理家事,其餘時候都交給上官羅漪。
老夫人那邊對上官也是越來越依賴,很多府內大大小小後宅的事情都要問及上官的意見才做決斷。
“小姐,六姨娘和七姨娘那邊……您看?”綠蘿俯首,示意性問道。
綠蘿所問六姨娘和七姨娘自然是指新進府內的兩個小妾。六姨娘是城東晁惠茶樓的大女兒,年方雙十,因十七歲那年母親逝世所以被迫守孝三年。至今便直接成了老女,一般的人家是不會要這樣的女子了,因緣巧合跟孫志典相遇,便被收作了六姨娘;另一個是京都排名很靠前的舞姬雲姬。她生性淡漠甚少與外界來往,卻不知怎的最後會答應作孫志典的小妾。娶了這兩位京中數一數二的女子,孫志典立刻成爲了男子們羨慕的對象,歲近中年,卻可以抱得美人歸,當真美哉。
但問題就出在兩個美人是同時進府的,原本孫志典答應過雲姬的“母家”——月舞雜館,要讓她作六姨娘,卻因爲入府那日路上耽擱了時辰讓晁惠茶樓搶了先,於是乎進府的順序顛倒了。六姨娘成了七姨娘。
其實,這對於性格孤僻的雲姬本人來說,根本是無足掛齒的小事,她壓根不在乎什麼老六、老七的排行,偏偏被月舞雜館之人抓住了小辮子。整日來府上糾纏討要個說法,說起來,不過就是來訛詐錢財的。
“姨娘的事情我不便插手,她們剛來,還是少生事端的好,若此時我出面說什麼做什麼都難免落人口實,老夫人不是也沒說什麼莫。且先看看罷。”
“是,小姐。”綠蘿會意,剛要退下,卻被上官叫住了,“對了,冬語還沒回來嗎?”
“還沒。昨晚上出府辦事後就沒回來了。不過中途有傳回來信息,說一切順利。”
話音剛落,外室的門突然開了,冬語身輕如燕的走了進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喜悅。“主子,有好消息。”
上官眨了眨眼睛,回了個淡淡的笑容,“從七姨娘的身上查到什麼了?”
“這麼短時間內詳細的倒是沒問出什麼,但找到了些蛛絲馬跡,這個七姨娘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農戶裡,本姓龔,從小跟姐姐相依爲命,後姐姐被強權所虜,不得已只剩她一人靠着家中三分田地過活……”
綠蘿站在一旁很認真的聽着,怎麼聽都覺得這是個很普通的女子,這位雲姬七姨娘入府第二日,綠蘿跟上官去老夫人院子的時候是瞧見過的,她這個人可以用三個字來形容,“冰美人”樣貌倒是很美,但臉上卻沒有表情,對什麼東西彷彿都沒有興趣。
這樣想來,普通的家庭裡怎麼會將女子的性格塑造成如此呢?跟着上官的時間久了,綠蘿也習慣了用非常角度來思考問題,但此刻她左思右想都沒想出什麼門道,仍繼續聽冬語說着。
“可是好日子沒多久,她父母留下來的地便被徵用了,無奈她流落街頭進了月舞雜館,在勤學苦練之下成爲京中聲名大噪的舞姬。”
“這些看起來似乎都沒有問題啊……”綠蘿挑眉道。
“不,問題很大,我發現孫志典跟雲姬的相識似乎並不簡單,很像是人特意安排的,昨天我裝扮成男客去了月舞雜館,用主子吩咐的辦法進門便給了很多賞錢,很快吸引了他們管事的注意,一起聊天的時候,我旁敲側擊的問了些孫志典到月舞雜館的事情,雲姬平日裡都不會主動要求到大堂獻舞的,大多是到她所在的雅座,偏偏那日雲姬主動提出爲了幫館裡吸引人,要在大堂獻舞。更可疑的是,多少個豪門世家公子花重金主動替雲姬贖身她都拒絕了,卻最終答應要作孫志典的妾,我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你剛剛說她姓龔?確定嗎?”上官彷彿想到了什麼,突然問道。
“對,主子。至少根據語兒所問,是這樣的。”
一旁綠蘿卻徹底糊塗了,“小姐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越來越不懂了。”
“沒什麼不懂的,這個七姨娘來孫府的目的不單純,她是來找孫志典報仇的……”夏明遠邁着大步子慢慢走了進來。他一席水色錦緞棉袍,腰身束着玉墜和一個黑色布袋,站在門口的瞬間把屋子昏暗的光線都扭轉了。
上官回眸,表情稍有不悅,“又趴牆根偷聽別人說話?”眼睛卻若有似無的落在夏明遠微笑的臉上,也許是因爲勤加練功,夏明遠的身形較之早前更加健壯了,若說一年前的夏明遠在上官羅漪面前是滿臉微笑的大男孩兒,那麼現在已經開始轉型走輕熟男路線。
“我可不是趴牆根來的,我是來訓斥冬語的……”他頓了頓,撇一眼略驚的冬語,“你那裝扮的技術該好好學學纔對,當閱人無數的月舞雜館管事是白癡嗎?人家早看出你是女子了,看在你的賞錢份兒上纔跟你說那麼一會子話……”
“不會吧?我的裝扮沒問題啊,我還特意弄了兩縷鬍子呢……”
夏明遠徹底被冬語的簡單打敗了,“算了,不跟你爭執,不過你得到的消息也並非無用,雲姬跟孫志典的相遇相逢確實是她有意安排的,根據虎旗的消息,這位雲姬從進入月舞雜館開始就比其他人都勤學苦練,似乎只在乎出名,從來不賺錢,給月舞雜館帶來的收益她也一分錢不分……”
聽到這裡,上官眼角的笑意更濃了,“看來雲姬跟月舞雜館之間是形成了某種契約。”
“沒錯,雲姬在月舞雜館學到本事,幫着他們賺錢,而月舞雜館負責造勢,將雲姬捧得更紅,讓她見到她想見的人。且在她嫁入孫府之後還刻意洗白了她的身世,冬語查到的那個只是雲姬跟月舞雜館本就安排好的用來矇騙孫志典的身世,實則並非如此。”
“說說吧,你都查到了什麼?”
“雲姬,本名姓張,她父母早亡是事實,但卻並不是跟姐姐相依爲命,而是哥哥……”在“哥哥”兩個字上,夏明遠加了重音,隨即促狹的看了一眼上官,“後來因她重病,哥哥急求銀子治病才被迫入伍,再往後被徵地等事情就沒什麼特別的了。”
“她哥哥叫什麼名字?”上官敏銳的察覺到了重點,直接了當問道。
“張從……”
果然如此,上官心中猛敲了下鼓,脣角卻慢慢揚了起來。
一旁綠蘿乍然聽到“張從”這個名字的時候,愣了愣,只覺得似乎聽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了,“小姐,我怎麼覺得這個名字這麼耳熟呢?”
“老夫人的山間別院裡,來找孫志典報仇的那羣黑衣人頭目……孫志典曾經的手下,張從。”上官的聲音悠悠然在屋內飄蕩,卻震碎了綠蘿一刻好奇的心,她猛然想到在別院時候那血腥場面,如果那個叫張從的真是雲姬的哥哥,那她就是爲了給哥哥報仇才進孫府的?
綠蘿心底暗自開始佩服這位雲姬七姨娘了,爲了個哥哥報仇,她甘願淪落其他女子都不恥的舞館,努力闖出一番名氣後竟毫不知危險的來到大仇人家裡。
想着想着,綠蘿忍不住小聲咕噥道,“這個七姨娘對哥哥該有多深厚的感情啊,竟然值得她如此安排?”
“主子,那算不算是咱們多了個幫手?”
“你說呢?”上官微笑挑眉,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