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清氣爽,夾帶着薄雪的清香氣息順着棉簾櫳子被掀開,撲面襲進屋內。
上官就坐在外室的桌案旁,執筆正寫着什麼,與往常不同的是,她沒有靠在書案旁邊,而是隨隨便便坐着繪了起來。綠蘿巧步上前,將手中的心間攤開來給自家小姐看,“小姐,剛剛府門口有公主府的人送信過來,說務必要讓奴婢親自交到您的手上。”
上官手中的動作一頓,略轉過頭瞄了一眼綠蘿手中的信紙,“公主府的人?”
“是,管家交給奴婢的時候是這樣交代的,那人說自己是公主府的。”
上官柳眉微蹙,緩緩伸出手接過了信紙,“公主府的信……”從來沒有這個時間段送過來的。她在心中將沒有說完的話補充完整,隨即低下頭看了起來,看完了信神情很是古怪的將信紙又重新摺好了。
“主子,現在該怎麼做?”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冬語突然開口了,很顯然她也看出了不對勁。往常公主府的信件都是天剛黑的時候才送過來,因爲那時候孫府的管理最是鬆懈,並無人顧及紫瓊苑這邊的動靜。而其他時間段,不管是什麼東西,公主府都從來不曾送來過。
所以今日這一封自稱是公主府人送進來的信件很是可疑。
上官沒有回答,只是面帶微笑的緩緩將手中摺好的信件撕了,撕成了一條一條的,最後揉成一團。“冬語。備車。出府。”
冬語眼眉一挑,“主子,這?”
“快去吧。”上官微笑着,那笑容似乎凝結了巨大的力量,看的冬語一震,便應允着,退了下去。
孫府門口,早已經備好的馬車上。上官被綠蘿和冬語攙扶着上了馬車,綠蘿靈巧的跟着跳了上去,冬語則站離了原來的位置,頗爲擔憂的看着上官,“主子,您路上注意安全。”
上官只是微笑,“嗯,我吩咐你做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即可,估計要離開一上午,沒什麼事兒你就待在府中吧。”冬語應允着。目送了馬車離去,隨即擔憂的轉身進了孫府的大門。
一路上馬車晃晃悠悠的行駛在中央大街的馬路上。綠蘿雙手冰冷,並且有些顫抖了,很明顯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小姐,你說到底是誰要對您下手呢?”
上官面色不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很快就會知道背後的人是誰了,不着急。”她話音剛落,馬車突然一個晃動,車裡坐着的人險些從座位上掉落下來,很顯然是急剎車。馬車前頭緊接着掀起了一陣喧鬧,上官彷彿沒感覺到任何異常,相反的,臉上卻出現了更深一層的笑容,“綠蘿,下去看看怎麼回事兒。”
綠蘿應着,掀開車簾子就走了出去,不多時又進來,臉色已經極度難看,“小姐,不好了,咱們馬車剛剛似乎撞到了一個老者,那人正躺在路上,一動不動了,似乎是奄奄一息。”
上官眼眉一挑,“哦?是嗎?”神情卻依舊淡然,“走吧,扶我下車。”說着,便緩緩站起了身子。綠蘿一愣,“小姐,這時候您萬萬不能出面啊,外頭圍着的百姓越來越多了,若是您現在出去。”
“若是我不出去,問題纔會更大,不要多說了,扶着我下車。”說着,她已經將胳膊遞出去給綠蘿,綠蘿不敢再勸阻,只得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做事兒,掀開簾子,攙扶着上官走出了馬車。
中央大街本就是京都的繁華之地,百姓們又是極愛看熱鬧的,這邊的人便越圍越多,不大會兒的功夫,整個馬車幾乎被圍的水泄不通,而地面上躺着的老太太,看着六十左右的樣子,正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個不停,她身旁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皺緊了眉頭極爲關切的模樣,應該是老太太的兒子,上官淡淡掃了一眼,待看清楚情況,這纔在衆人的注視下朝着地上躺着呻吟的老太太走去。
四周的百姓卻已經議論開了,魯陽郡主在京都已經是無人不知了,她一從馬車上下來,周遭的人兒都愣住了,官家的人兒想來最是重視信譽,這樣公然大街上撞倒百姓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尤其是現在正愁嫁的魯陽郡主,很有可能成爲四皇子府內的人或者是英王府內的人呢,若是這時候有了什麼污點,恐怕是要前途盡毀。
與其說剛剛他們圍過來是要看熱鬧的,那麼此時此刻這些百姓們的目光更加複雜,他們更加好奇,這種情況下魯陽郡主會怎樣面對。
“這不是魯陽郡主嗎?她的馬車居然撞倒了百姓,這回看她怎麼收場。”
“是啊,還好人還活着,若是出了人命,恐怕這郡主也別想當了。”
“對啊,我可聽說最近皇家正在找她的麻煩呢,說不定這就是一個局,別人特意爲她準備的呢。”
“那些都是沒用的,當下只看她怎麼過的了這一關叻”
周遭人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被圍堵的中心卻異常安靜。
上官臉上的神情沒有半點蛛絲馬跡可尋,說她是在緊張吧,看着並不太像,但若說她是視人命如草芥,又沒有那麼嚴重,她步履很輕,腳步卻很快,急速的走到躺着的老太太面前,絲毫不顧及的就蹲了下來,先是柔聲細語道,“婆婆,讓我給您看看身體傷到哪兒了。”說完就要去牽過老太太的手腕。
老太太身旁的男人卻突然黑了一張臉,“你要做什麼?殺人滅口嗎?這兒可這麼多人呢,你要做什麼事情可事先要……”男人趾高氣昂的說着話,說着說着卻突然停了下來,目光正頗有些驚懼的看着上官。那一雙沉靜如死水的眼睛不知道怎麼的,似乎能夠將人整個吸進去,男人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臺詞,看了這丫頭一眼卻不由覺得後背發涼,說不出口了。
而趁此機會,上官已經操手拈起了那躺在地上老太太的手腕,探起了脈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位應該是你的老母親,剛剛一路上我馬車行的並不快,這又是中央大街,本就是喧鬧之處,磕碰是難免,我沒有逃避問題,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本就精通醫術,現在就爲你老母親診治,若是你再在一旁大吵大嚷耽誤我爲她醫治,那麼害死你老母親的人就不是我的馬車而是你這個不忠不孝的兒子了。”幾句話下來,那中年男子被堵得啞口無言。
上官見這頭兒不敢挑事兒了,這纔敢靜下心來爲那老太太診脈,卻發現此人脈息平穩,沒有一絲一毫病態之勢。良久上官收回了手,頭卻偏了過去,直視着老太太。老太太捂着肚子,頗有些心虛的瞄着上官的方向,與她對視的瞬間眼神閃躲,一看就是在假裝。上官卻沒有當衆揭穿,而是頗有些擔憂的嘆息了一聲,“你的老母親剛剛受到驚嚇導致腹痛不止,這一點我有責任,不過我可以醫治,綠蘿?備紙和筆……”
綠蘿應了一聲,很快從馬車上拿下了一個盒子,掀開后里側的文房四寶赫然呈現在衆人面前。上官簡單取出一張紙,柔指捻起輕筆在紙上唰唰唰寫了一個方子,“這是我通常給府中人醫治的好方子,保準藥到病除,你可以拿着去給母親抓藥了,抓藥熬藥的錢,一律由我來負,兩天後若你母親還是沒有起色,那說明我上官羅漪醫術不精,自會找來醫術更高明的前輩來爲婆婆診治,你可以帶她過來孫府,我隨時恭候。”說着,上官略一揮袖,一旁的綠蘿動作輕快的從袖口中翻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裝了不少金銀。
那中年男子原本打算死扛到底一直抵賴的,卻沒想到被這個小丫頭佔了上風,人家既不躲避問題也不迴避錯誤,從頭到尾態度都是很好,還主動出錢爲他家人抓藥,這簡直是半點兒錯處也找不出來啊。他可是拿了貴人的錢才拉着母親來演這場戲的啊,若是演砸了……他盯着綠蘿遞過來的那個滿滿登登的布包,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就在這時,人羣中不知道誰突然吆喝了一句,“人家郡主都好心好意給你醫治了,你還想要怎樣?看你老母親除了肚子痛也沒什麼,身上一點兒血跡都沒有,擦破了皮兒都不算,錢就收下吧,見好就收。”
“是啊是啊,郡主可是給足了你面子,若再不下臺階兒,可就沒這麼好的事兒了。”
綠蘿面帶微笑的聽着,看了看面前中年男子的反應,作勢就要把布包收回袖口之中,那男人卻突然動作起來,操手將布包奪了過來,“誰說不要,我要!”緊接着揣進自己懷裡,回身便將躺在地上的老母親攙扶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若是我老母親兩天後還是沒好,我就去孫府找你。”
上官不懼不惱,微笑着看着那男人遠去,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對,是我說的,不過你忘了拿藥方了。”
周遭的百姓頓時都愣了愣,隨即變臉似的都用鄙夷的目光看向那男人,真相已經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