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四季更迭,一轉眼,春天來了。原是四季的開始,卻沒想到,也是災難的開始。
去年冬日的少雪果然兆了今年的缺水之天,初春時分,農戶皆忙着種田的時候,老天卻開了個極大的玩笑,接連數月,都沒有雨水降臨,整個北夏陷入了乾旱的危機之中。
皇上每日對着各地報上來的乾旱情況,心急如焚,在一國之君的影響下,整個京都都沉浸在低氣壓之下。
泰和殿上,正值早朝,文武百官分立大殿兩側,皆着朝服,頭深深埋着不敢說話,當首領太監一聲“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的喝令下達之後,無人敢發一言。
站在稍前排的夏明昭亦是垂首,定睛看着自己手上的朝板。自從上次皇上因爲棠妃事情遷怒他之後,就被奪去了實權,早朝之上很少言語。這幾日接連的,皇上在早朝之上已經撤去多個重要官員,顯然是把乾旱的事情遷怒於官員身上了。這個節骨眼上誰還敢說話。
就在殿下靜悄悄一片,衆人都以爲早朝就會這麼散了的時候,泰和殿外突然有了響動。
太子身着朝服,風塵僕僕的進了泰和殿,行至皇上近處,這才附身跪下,“父皇,兒臣回來了。”
皇帝的面上沒有更多的表情,就連往日都掛着的笑容亦淡了很多,“祭祀壇那邊可還順利?”
“兒臣一直謹遵父皇聖御,絲毫不敢懈怠,眼下祭祀壇就要竣工了,兒臣就是趕回來跟父皇彙報這個消息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從太子上殿的時候,夏明昭就一直觀察着他,此刻他正神采奕奕,顯然要說的事情是令他倨傲的。會是什麼呢?
“什麼事?”皇帝下意識問道。
“祭祀壇的建築最後一遭便是神壇塔頂的搭建,根據工匠的描述,他們是留着祭祀壇面前一塊地界最好的空地專門爲了搭建神壇的,而在挖土的第一天。工匠們就在裡頭髮現了一樣很奇怪的東西,是個黑色的罈子,當時他們挖開了並不敢妄動,一直等着兒臣過去才着人打開,那罈子裡竟然是一條玉龍。”太子眉飛色舞的說着,隨即招了招手。
很快有人擡了個罩着紅布的托盤進來,衆人的目光齊齊被吸引了過來,包括剛剛還一臉淡漠的皇上,他已經從龍椅上坐直了,目光炯炯的盯着托盤上被紅布罩着的物件。“快打開來看看!”
太子眸底閃過一抹亮色,隨即親自伸手掀開了紅布。
紅布被起底的瞬間,衆人只覺眼前一亮,托盤之上赫然一尊碩大的翠綠色玉龍,長約五尺。高約三尺,正做冉冉飛天之勢,龍身呈兩個弓字形狀,龍鱗雕得栩栩如生,爪似鷹般孔武有力,細長的鬍鬚是一根根纖細的玉條,蜿蜒盤旋。嘴裡喊着一顆金色的圓球,面部爲整個玉龍顏色最爲皎白之處,眼、鼻、口皆雕製得活靈活現。
龍座上的皇上看得目瞪口呆,竟自顧自走下殿來,靠近了仔細端詳着,周遭的大臣也開始紛紛議論。在這天災禍患當前的時刻,太子居然在祭祀壇中挖出了這樣一個寶貝,不得不讓衆人想入非非,難不成這預示着什麼?
太子脣角慢慢上揚,看着皇上認真仔細摸着玉龍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這煞費苦心的一頓安排,沒有白費。
早在得知皇上因爲旱災的事情而憂心忡忡的時候,在祭祀壇監工的太子就知道他翻身的機會到了。要想摒棄掉父皇對母后的偏見,拋開母后的不良影響,重新贏得父皇的信賴就靠這次了。
所以,太子悄悄命能工巧匠打造了這樣一尊玉龍,耗資靡費,失敗了多次終於於前幾日成功造成了,之後他又名人將玉龍小心翼翼的放回黑壇中,埋入地下,再特意遵照別人務必要在他埋龍的地方挖土。
天降祥兆、紫氣東來,就如此順理成章的成了。
“皇上,此乃大吉大利之兆啊,老天爺都在預示着咱們北夏這次可以順利渡劫!”
“是啊,皇上,古有說法,當巨龍從東方升起時,代表着朝代的覺醒。時下,咱們北夏正值危難之際,此玉龍正乃上天降下來的暗示啊,經歷了劫數,咱們北夏將萬世輝煌!”
“萬世輝煌!”
一陣接一陣的奉承語言過後,緊接着文武百官齊齊跪拜,口中說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太子也隨之附身跪拜,面上,十足是對未來的憧憬。
皇上站在玉龍之側,俯瞰跪拜下去的文武百官,頓時覺得豁然開朗,上天都給暗示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呢?“好,好啊,太子,這次御龍祥瑞之兆你功不可沒,加之祭祀壇的監工!該賞賜纔是!”
太子心下一喜,面上卻不敢表露,只是俯身跪下道,“只要父皇欣喜,百姓安居樂業,兒臣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並不求什麼賞賜!”
“好,這纔是我們北夏朝的太子,朕一向賞罰分明,下了早朝便派人去領賞吧。”
“父皇的心意,兒臣心領了,只是……如今天災當頭,兒臣願將父皇的所有賞賜全部捐獻給災區百姓,聊表心意。”
“皇上,太子體恤民心,實乃咱們北夏之幸啊!”
“是啊皇上……”
不用說也知道,上來拍馬屁捧哏的自然都是太子的人,不過這些話說的恰到好處,一個玉龍直接將皇帝之前對太子的所有忌憚和不信任全部打消了。今日一戰,太子大獲全勝。
夏明昭手中死死攥着朝牌,青筋暴起,太子,等着瞧吧。
朝堂是整個北夏的信息中心,早朝一結束,太子挖玉龍的消息在整個京都很快傳遍了。
藉着高興的勁頭,皇上還詔令天下:數日後便要親臨祭祀壇舉行祭天儀式,這可是本朝開國以來規模空前的一次祭祀,原因有三:其一,所用祭天儀式的場所乃特意修建的祭祀壇,之前雖然也有祭天儀式,但都是在皇宮之中走個過場,這次卻不同;其二,適逢北夏旱災禍患之時,爲求得老天憐憫,此次祭天恰如其分。
紫瓊苑
微風裡,上官羅漪坐在院落中綠蘿弄好的軟蒲團之上,面前平鋪着一把臥箜篌,柔指掀動,平移流轉,曼妙的樂聲隨之而起。
夏明遠懶散的斜倚在一旁大樹的雕欄上,輕閉雙眸,頭隨着樂聲緩緩點動。羅漪的琴聲一向婉轉流長,閉目凝神的時候聽總會給人一種植入其中的錯覺。
琴聲時而高揚、時而頓挫,時而若高山墜流水,時而若空谷幽幽鳥鳴,只是琴風之冷並非所有人都能欣賞的,這恰如羅漪的性格,她總是將自己隔絕在塵風之外,讓人無法走進其內心。聽着聽着夏明遠的思緒便飄遠了,待琴聲停了好久,他才慢慢張開雙眸,對上的是上官羅漪如水一般的眸子。
“在想什麼?莫非是我的琴聲太過美妙把你帶入仙境了?”清淺一笑,上官的臉上笑靨如花。
“可不嘛,你的琴技又增進了不少,是凝姬指點的吧?”
“恩,上次過去跟她交流了一陣子,回來後再撫琴就感覺不一樣了。說來也巧,昨日玉蘭來的時候還跟我交流了一會兒,她在琴技上可以說是無師自通呢!”
一提到玉蘭,夏明遠的臉上滿是不自然,上次在迴廊中,玉蘭喚他“夏明遠”的事情,他一直耿耿於懷,若是旁人早就命龍常殺人滅口了,偏偏是孫玉蘭,孫老夫人心尖兒上的人,若她出事兒了,孫府必定大亂,勢必要影響羅漪的計劃,所以只能一拖再拖,見機行事。
而這件事,夏明遠對上官羅漪隻字未提,“這次祭天儀式,要有諸多皇上欽點的大臣過去陪祭,太后年邁行動不方便自然不得同行了,你是必須跟着過去的,皇后那邊,……把皇姐的婚事,逼得越來越緊。”突兀的,夏明遠突然轉了話鋒。
上官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這陣子每次在夏明遠提到玉蘭這個名字,他的表情都會極爲不自在,直覺告訴上官,夏明遠一定隱瞞了什麼,不過他不說,上官也並不想問,當下只是簡單回道,“恩,寧國公府、賈安侯府、丞相府、孫府等重要侯門望族的官員及家眷都要跟着,也包括皇后給雲錦公主安排的那個韓光德。”
夏明遠起身,行至上官身側,緩緩坐在一旁的軟蒲團上,“這一次兇險萬分,加上皇姐的事情,我真的不放心,可是文彥大哥傳來消息,福林那邊有急事兒讓我回去一趟,眼下,只能加派狼旗的幾個兄弟暗中跟着你過去了,萬事務必要小心。”
“恩,雲錦公主的事情早就安排妥當了,至於祭天大禮嘛,只不過是簡單的一次儀式,雖然要提前幾天過去,但大多是文武百官和皇上的事情,我們這些家眷不過是陪着一同遊玩的,我身旁有冬語呢,你放心吧。”
“話雖如此,可是……”
“明遠,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
夏明遠一愣,挑眉看着上官,“跟文彥大哥有關?”
“望門峰的時候,我聽到他們叫你‘副盟主’,這個跟文彥大哥有關嗎?”
“恩,有關,只是羅漪,這事情還不到時候,我保證,從福林回來就對你和盤托出,好嗎?”
上官清淺一笑,“別這麼緊張,我就是隨口問一問……你且放心去吧,這次祭祀大禮,我會小心謹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