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福大命大,若是再晚個幾祝香的時間,我都保不住你這條胳膊。”復葵捧着一壺香氣四溢的酒,另一手提着燒鵝大跨步走了進來。
滿是藥味兒的屋內,頓時被香味兒彌散了。
夏明遠正扶着上官起身,“不能陪你喝酒了,我們現在就要趕着回孫府。”
“怎麼這麼快?哎羅漪我可剛把你治好,不收你診治的銀兩也就罷了,你總該留下來陪我說會兒話吧?”
“復葵,我昨日就從祭祀壇回來了,這個消息孫府必定早就知道,但我卻一夜未歸,老夫人會擔心的,所以我一定要先回府,否則被孫玉晴抓到把柄借題發揮,麻煩事兒會更多。”
“小丫頭,一個一個的,哪兒那麼多心機,真是夠了,哎罷了罷了,都走吧,趕緊走……”
“我把羅漪送回去安頓好就會來找你,陪你喝酒這樣總可以了吧?”夏明遠穩穩攙扶着上官,滿面笑意看着復葵,哄孩子一樣的口吻說道。
“一言爲定,那這壺好酒我一口都不喝,就等着你回來了。”
“莫要聽他胡言,你們趕緊回去吧,若耽擱了時間恐生事端。”凝姬站在一旁,溫聲笑語的說道。語氣中,仿若她跟復葵是剛成婚的小夫妻,恩愛有加。
上官將一切盡收眼底,終究只是淡淡一笑,希望復葵不要辜負了凝姬的這片愛意纔好。
孫府大門口
上官被夏明遠攙扶着下了馬車,剛一擡頭,卻見正門口兩個曼妙身姿正亭亭玉立,一個滿臉欣喜,更一個則神情複雜。
“羅漪姐姐,你終於回來了,今天早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她老人家左一句是你,右一句也是你的。叨唸的我跟三姐都有些吃醋了,趕緊的進去看看老夫人吧,你走的這幾日啊她整日說着很想你。”
上官微微一笑,慢慢將沒受傷的左手臂從夏明遠的手中抽了出來。爲了避免讓孫府人看出她身上有傷,回來之前還特意讓凝姬幫自己塗了些胭脂,“羅漪也很思念老夫人,這不快馬加鞭的就趕回來了,不過夜路不好走,還是耽擱了些許時辰,我先去換身衣服,就去瞧老夫人。”
“恩,正好我跟姐姐要去翡翠閣買些時新糕點,姐姐想吃什麼?”
“都好。”上官微笑着已經走上臺階。夏明遠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頭,生怕她一個不留神又倒下去了。
整個過程中玉蘭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臉上掛着很是彆扭的笑容,待擦肩而過之時纔開口道,“姐姐。老夫人聽聞你身子不適,很是擔憂,姐姐該多多注意纔是。”隨即,眼神若有似無的掃過夏明遠。
夏明遠的目光中心卻一直落在上官的身上,壓根兒沒注意到玉蘭的存在。
“讓玉蘭妹妹掛心了,羅漪沒事兒,只是旅途奔波。在祭祀壇並不適應,所以才提前回來了,無礙的。”
上官微微一笑,轉身進了院子,雖然跟玉蘭之間沒有什麼大的爭吵,但不知不覺中一切似乎都變了。
連上官也不清楚究竟從何時開始。兩人似乎是交叉的兩條線,相聚一點之後漸行漸遠,就連面對面說話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那種疏離。
進了府門,夏明遠一把抓住了上官的左手臂。“你還好吧?”
上官凝眉,回頭微微一笑,“還挺得住……”
素日裡從府門口走到紫瓊苑也就幾盞茶的時間,可今日上官總覺得這段路長的離奇,似乎越走越遠,終於忍着到了紫瓊苑門口,額邊卻早已經被層層汗珠打溼。她正覺得面前飄忽不定,身子發輕,腳跟發軟的時候,忽的足下一空,整個人就從地面上浮了起來。
待仔細看時,才發覺自己已經被夏明遠放橫抱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還不放我下來?”
抱起上官的瞬間,牽動了昨天晚上被她咬住的手臂上扣,夏明遠面色一緊,隨即忍了下去,換上是一副從未有過的肅然神情,“剛剛就那麼一段路你卻走了這麼久,難不成讓我看着你倒在自己的院子裡嗎?既然沒有力氣,就別說話了。冬語,把院門關上……”說着已經不顧上官羅漪的掙扎徑自朝裡側的屋子走去。
當看到夏明遠動作的時候,冬語心下吶喊了一聲,“公子真是太帥了!”隨即便拉着綠蘿的手仰天看地賞風景,全然沒有解救自己家主子的意思,反倒遵照夏明遠的意思跟綠蘿一起關上了院門。
上官最終也無力掙扎了,只得輕輕環抱着夏明遠的脖頸,豆大的汗珠滴滴從額角上滾落,傷口正在撕裂般的疼。
“復葵已經吩咐過了,讓你不要亂動,到牀榻上躺一會兒,待精神養足了再讓冬語陪你去看老夫人,不要一直坐着陪她說話,閒聊幾句就回來……”一路上,夏明遠絮絮叨叨的說着,不肯放過每一個細節,彷彿臨行前的大人在囑咐家中未成人的小孩兒。
上官一直靜靜的聽着,心頭竟出奇的漾起濃濃暖意。
一進內室,夏明遠輕輕將上官放到了牀榻上,替她蓋好被子,這才舒了口氣,“綠蘿去準備寫溫水,冬語把窗戶全都打開透透氣,內室的就不要開了,免得你們主子着涼……”
裡外安排了一通,待綠蘿將溫水端過來,夏明遠才接過沾溼的巾子坐到了上官牀榻旁,還沒等上官說話他率先開口道,“不要動,讓我給你擦擦汗,放心吧,看着你睡下我就走。還有,祭祀壇那頭,狼旗的兄弟們還在盯着,若有變故會第一時間給咱們傳遞消息……哦,還有我會讓綠蘿掐準了時辰叫你起牀的,不會耽擱了去看老夫人的時間。”
也許這就是默契吧,上官還沒開口,夏明遠卻一口氣將她所有的擔憂都解釋了。
上官無奈,嘴角牽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沒再說什麼,慢慢閉上雙眸,濃黑的睫毛蓋上長長的眼睛,她是真的累了。直到躺在自己牀上的這一瞬間才真的放鬆下來。她下意識忽略了夏明遠坐在一旁而帶給她的踏實感。
浩浩蕩蕩的祭祀大禮從一早便開始了,諸位隨祭的大臣們隨着皇帝的腳步三跪九叩,皇帝起身他們仍然不能起,大禮還不到一半兒就已經因體力不支倒下好幾個了。
若是平常他們倒還有可能挺到最後,偏偏經過了齋戒的三日折磨,早就胃裡虛空了,再這麼大規模跪拜,原本養尊處優的這些官員們能挺得住纔怪。
大禮整體還算順利,待最後“送帝神”一結束,整個隊伍齊齊鬆了口氣,可就在皇上帶着六部大臣們返回帳篷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極爲震驚的事情。
按照北夏的禮制,所有隨行的大臣們要將皇上送回帳篷內,才能各自返回去休息,待進入左側尊帳,路過太子帳篷的時候,正巧碰上幾名隨行宮人正在撤收太子帳篷,一看到太子的東西,皇上就覺得腦後冒火,剛想帶着一行人繞遠走過去,卻突然聽到帳篷旁有人驚呼。
皇上甩了甩袖子,對身後的太監康路說道,“你去瞧瞧,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康路拱手於前,應了一聲便朝不遠處對太子帳篷走去,待看到衆人所驚之物的時候,康路亦臉色發白,戰戰兢兢回到皇上面前低聲不敢迴應。
“康路,到底怎麼回事?”
“回皇上,這……老奴不敢妄言。”
皇上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冷哼了一聲朝太子帳篷走去,太子的帳篷已經收了一半兒,幾個負責的太監深深垂着頭圍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見皇上過來了,更是兩腿發顫雙雙跪下去。
皇上見狀,心頭一沉,料想必定沒什麼好事兒,待走近的時候險些一個趔趄倒下去。
在衆太監圍跪的中心,因帳篷被收走而顯露在外頭的是一塊兒大坑,約四尺高、兩尺寬的土坑,看似沒什麼特別的,但裡頭填滿的東西卻很不尋常……
放眼望去,滿坑的翠綠色,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些都是上好的玉石,只不過燒灼的功夫不到火候,全都因爲沒成型而成了廢品,這些玉石的形狀極爲怪異:個個兒狀若蛇形,有的盤踞而成,有的蜿蜒而就……
站在稍近處眼力好的大臣中,那些腦筋快的已經滿頭冷汗,這些玉石,怎麼看都跟太子曾經供奉上去的那尊玉龍很是相像,只不過相比之下更像是殘次品。
其實,泰和殿進寶那次之後,大臣之中早就議論紛紛,誰都不會相信什麼天降祥瑞的無稽之談,大家心裡都再清除不過,這些不過是太子自圓其說的做法罷了,只是大家都沒有想到,太子事後居然沒有把僞造玉龍的不成功玉石毀掉,竟還埋在了帳篷之下,好巧不巧的被皇上瞧見了。
皇帝只一眼就認出了這些東西,不假思索便已經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想個透徹了,他原本一氣之下差點兒將太子廢掉,後來想想還以爲太子是遭人所害,更懷疑,害太子在齋戒宮裡破戒的人就是老四。
可是,但看如今的情形,太子竟冒着欺君的罪名僞造玉龍,那麼齋戒宮裡發生的事情或許本就是跟他人無關了,一切都是不爭氣的太子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