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典一聲呵斥結束了孫玉晴的瘋狂模式,可當她回過頭的時候卻呆住了。
在孫志典身後,站了滿滿半院子的人,他們個個兒身着素色華服,再面熟不過了。
這些都是接到消息前來弔唁的京中豪門富貴、王孫貴胄,此刻卻已經驚得目瞪口呆,誰都沒想到孫府大小姐竟然真的如傳言所說的,那般刁鑽無禮,除了跟祖母頂撞之外,竟然在母喪後大鬧靈堂。這哪裡還是大家小姐的樣子?就是一個街邊潑婦吧?
“完了,全完了”心底一個聲音在不斷重複着,孫玉晴猛地後退兩步,“父親,我……”
“還不給我滾下去!你母親沒了,誰都傷心,可你也不該如此模樣啊!”孫志典一邊說一邊使勁兒眨着眼睛。
孫玉晴會意,連忙跪在了靈柩的側畔,開始大哭,“母親……女兒回來了,女兒回來看您了呀!您怎麼不等着見玉晴最後一面就這麼走了呢……”哭聲越來越大,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上官冷眼瞧着,心裡譏諷不已,孫玉晴你以爲這時候假扮孝女就可以扳回一程嗎?剛剛那瘋婆子一樣的形象可在衆人面前根深蒂固了,想來不久後孫府大小姐母喪後大鬧靈堂的消息就會傳開,你僅存的那點兒好名聲將淡然無存。
傍晚,上官招呼完賓客將老夫人送回院子,才得空回到紫瓊苑歇息。
剛一推開門,就見到夏明遠愜意的依靠在桌案上抿着茶水,“你倒是會躲清閒,跑到我的院子裡來了。”
“我也想出去忙活啊,不過孫堯瘋了一樣把前廳裡招呼男賓客的事情全部攬了過去,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只有過來你這裡了。”
“孫堯這幾日真的很反常,你有沒有覺得?”
“當然……很反常,他似乎一直在爲自己找事情。總是在忙碌,我跟他說話的時間都很少了。”
“那……他都在忙什麼?”
“或許要入仕之前想學習的東西太多了吧,我問過幾次,但見他並不想說。就沒再深究下去。”
“這樣啊……”上官點了點頭,眼底忽的閃過一抹亮色,“寧國公府那頭怎麼樣了?”
“哈哈,能怎樣,熱鬧,很是熱鬧……經過上一次的事情孫韓兩府已經鬧崩了,這次過後怕是要徹底決裂,韓光耀坐在馬車裡,跟大夫人同樣,一命嗚呼了。經過第一次重創後僅僅是斷腿而已,這次索性連小命都沒了,可以料想寧國公府那頭會多憤怒。”
“不僅如此,賈安侯府亦不會善罷甘休,而這件事最終也不會有什麼妥善的解決辦法。只會讓原本動盪的幾府關係更加緊張。畢竟是兩車相撞,冰天雪地的無法避免,中央大街上那麼多百姓都看着,這顯然就是一場意外。”
誰也不會知道,爲了這場‘意外’,上官和夏明遠安排了多久。上官幽幽嘆了口氣,直到事情完結的這一瞬。她的心才稍稍安下來。
“恩,阿驍已經善後了,在百姓騷亂的時候,趁着別人不注意拿走了碎片中你模仿孫玉晴筆跡給大夫人的那封信和亂馬香魂。”
上官柔指纖纖,把玩着手中茶杯,“說起來。亂馬香魂纔是這次安排的重頭戲。”
這是一種可以驚擾馬匹的奇異香料,事前只要在馬的草料中加入亂馬香魂的藥引子以作鋪墊,並且在事發的地方優先點上亂馬香魂,一切就萬無一失了。
誰也猜不到,中央大街的攤市上。就在馬車相撞的地界旁,那個不起眼的擺放着各色香料的桌子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當然,這次的安排也是冒了很大險的,畢竟韓府裡不像孫府這樣好動手腳。韓光耀從出事之後更很少會出門,這次若不是打着太子的幌子將他騙出來,也不會順利至此。
爲了安排‘巧遇’,上官派人將所有寧國公府養的馬都下了藥引子,畢竟她也猜不到韓光耀出府的時候會選哪一匹馬。
如今大夫人已經沒了,如果不出差錯,二夫人會被扶正,後宅會消停一陣子。
只不過便宜了孫志典,因爲若沒有這次撞車安排,大夫人在人皮香囊的作用下也命不久矣了。這樣一來,死在孫府必然爲孫志典帶來不盡的麻煩,其中大半是來自蕭家,只是這樣太早激化這兩家的矛盾了。
縱使現在在蕭家人眼中,大夫人的芳年玉殞亦很是蹊蹺,跟孫志典脫不開關係,可也不至於兩家鬧開,畢竟在朝中勢力動盪的大局勢下,兩家的聯合還是不可斷的。
所以,在上官看來,還不如將禍事轉嫁給寧國公府,只有寧國公和賈安侯兩家鬧開了,以後的事情纔會更順利。
畢竟現在的目的不僅僅在於自己復仇,更重要的是爲夏明遠搶回皇位。她心下思忖着,耳朵卻倏地動了動。
上官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唔得轉眸,卻見冬語已經敲門進來。
夏明遠放下茶盞,拂了拂袖子,“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今日你忙碌了一整日早些歇息。”抿嘴一笑,轉身已經換了副面孔,急匆匆走出了屋子。
冬語聽着夏明遠的聲音,心下暗自敲着邊鼓:這個夏公子,跟主子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是柔聲細語,看到這一幕,恐怕誰都不會相信他對外人的態度會那樣迥異吧?
“冬語,剛剛外頭是誰?”見夏明遠走遠了,上官直截了當問道。
“主子,是三小姐。”
“玉蘭?”上官心頭一頓,接着自言自語說道,“她怎麼會出現在我的院子裡呢,還偷偷躲在門外……”
夏明遠雙手交握在背後,大跨步走出了紫瓊苑,隨即來到了彎彎繞繞的後院迴廊,當走到最中間一處拐角的時候他的腳步突然停住了,“出來吧,我知道你在後頭。”說罷,緩緩轉過身。
玉蘭躲在一處雕欄後,身量纖纖的她已經完全被擋住了,若不是腳步聲露了行蹤,也不會被夏明遠發現。
“剛剛在紫瓊苑的時候你就躲在門外,這幾日我每每在後院裡行走身後都會跟着一個人,一直都是你吧?三小姐,難道廖某的話說的還不夠明確嗎?你還跟着我做什麼?”夏明遠的聲音越來越冷,在這雪地之中仿若寒風般刺入玉蘭的耳朵。
“公子,我不是故意的,玉蘭只是想多看你一眼,並非要打亂你的生活,你完全可以忽略我的存在,不把我……”
“你這樣跟着已經困擾到我了,三小姐你現在正值及笄之年,該選擇一位跟你品貌背景都相襯的人託付一生,這些我廖文訣都給不了,你還是另選他人吧,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則我不會手下留情。”
“夏公子……”玉蘭儘量壓低了聲線喊出了這一嗓子,袖中的手指卻已經死死扣在了手心裡。她在賭,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氣拿自己的命作了賭注。
夏明遠眼睛眯起了危險的弧度,已經半轉過去的身體悠悠轉了回來,“三小姐,你叫錯人了,我姓廖。”
“公子,我知道你是有隱衷的,我也是無意中發現……”
“夠了,你是打算用這個威脅我跟你在一起嗎?我廖文訣平生最不怕威脅!”
“公子,我只是想說,我願意幫你,請你跟我這個機會,讓我幫助你,我也想像羅漪姐姐那樣,以那樣的方式愛你,做你背後的女人。”
“孫玉蘭!你已經觸動了我的底線,若是惹怒了我,滅掉你不費吹灰之力,所以老老實實回去你的院子,今日的事情不要再提,若有下次,你知道後果。”狠狠一甩袖,夏明遠徑直朝迴廊盡頭走去。
夜幕降臨,昏暗的迴廊中只有一個孤單的影子在抽泣着。
玉蘭重重靠在了一旁的雕欄上,壓抑着嗓子裡迸發而出的哭聲,她原來的想法很簡單,並不想威脅他什麼,只是想表達她愛他的心意。爲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當無意中得知廖公子姓夏的時候,玉蘭心下已經開始懷疑,京都之中除了王子皇孫沒有別的人有“夏”這個姓氏,若他真的是王子皇孫爲什麼還要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呢?
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可能,他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公開的。偌大的北夏,皇族之中不能公開身份的適齡男子,也就只有那位曾經出使西疆的前太子了。
剛開始玉蘭還不確定,可適才當看到他聽到“夏公子”那聲呼喚後轉身的表情時,玉蘭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原來自己看中的男子果然不是普通人,原來他是因爲那樣苦痛的經歷纔會對別人都冷冰冰的,他是將內心緊緊鎖上了。他在西疆該有多苦啊?他現在回來又過着怎樣的生活?一時間心底壓抑着的擔心、憋悶與心痛全部釋放了出來。
夜黑透了,玉蘭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只是一場發泄之後,她弱小身軀裡有一股無名火正在熊熊燃燒着:要幫他,想方設法盡己所能的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