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是太子妃的生辰,今年又是太子妃三十歲整壽,雖然在戰時不宜大辦,可是在帝后的暗中示意之下,皇族宗親的女眷們還是要進宮向太子妃道賀的。
莊靈無憂素來與太子妃很是親近,所以這是一早莊靈和無憂便帶着孩子們進宮了。她們先去懿坤宮中請安,正好此時太子妃正在懿坤宮給皇后請安,於是在請安過後,莊靈和無憂帶着五個孩子便將太子妃圍了起來,笑鬧着給太子妃拜壽送壽禮討壽麪吃。
太子妃忙將莊靈的一雙兒女扶起來,然後從無憂手中接過寶兒親了一下,笑着說道:“大姐姐,無憂,芳兒玉書快起來。謝謝你們啦,我那裡已經備下銀絲壽麪,回頭一定要多用一些。”
皇后笑着說道:“靈兒,無憂,你們也有日子沒進宮了,今兒就在宮裡高樂一日,回頭咱們孃兒幾個要好好說說話兒。”
太子妃和莊靈無憂趕緊躬身稱是,又陪皇后說了一陣子話,太子妃才與莊靈無憂一起告辭。皇后看着女兒媳婦帶着孩子們往外走,猶豫了幾回,到底將差點兒衝出口的“無憂,把旭兒曦兒寶兒留在母后這裡”給嚥了回去,免得破壞了隆興帝的計劃。
東宮之中,前來拜壽的皇族宗親的命婦往來不絕,東宮一時熱鬧非凡。太子妃正在招呼客人,一名宮女突然小跑過來在太子妃耳畔說道:“太子妃娘娘,順寧公主來給您拜壽了。”
太子妃臉上的笑容未減,心中卻時充滿了警惕,她笑着揚聲說道:“快請。”
少時,身着滾鑲白色風毛銀紅貢緞一斗珠及膝皮褙子配杏紅鳳尾羅裙,捧着莫約一尺見方雕漆盒子的莊嫣輕快的走了進來。
莊嫣走到太子妃面前立刻屈膝拜上,舉着那隻雕漆盒子笑着說道:“順寧給太子妃嫂嫂拜壽,祝嫂嫂芳華永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太子妃親手接過那隻雕漆盒子,轉手交給身邊的大宮女,然後親自扶起莊嫣,端莊的笑道:“多謝七皇妹,快快請起吧。”
莊嫣起身後又去給莊靈和無憂問好,莊靈無憂並沒有讓莊嫣行全禮,在她行至半禮之時便已經將她扶住,不讓莊嫣拜下去。
這般親熱和睦的景像讓不知情的外人瞧見了,必得說她們姑娘姐妹情深,可知道內情的人心裡是絕不會這麼想的。莊嫣如今的身份極爲尷尬,又有一個被貶爲庶人終生圈禁的親生哥哥,她怎麼可能與皇后一系的姐姐嫂子們那麼和睦,心裡還不定在想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念頭呢。
廝見已畢,莊嫣便笑着說道:“五王嫂,不知道侄兒侄女們可否也進宮了?”
無憂微笑說道:“他們都來了,只是剛纔玩的累極了,這會子都睡着了。”
莊嫣立刻說道:“真的麼,小妹很久沒見到旭兒曦兒寶兒了,不知可否去看看他們?”
無憂心中立時起疑,莊嫣突然對她的三個孩子這般關心,這很不正常。可是莊嫣是當着所有的命婦提出這個要求的,她若是拒絕,必定會落人口實。可若是答應了,只怕孩子們會有危險,正在無憂糾結之時,外面傳來一聲通報:“皇后娘娘駕到……”
滿堂賓客都大吃一驚,畢竟從來沒有兒媳婦做生日,做婆婆的親自到場的規矩。皇后給太子妃做臉,真真是做到家了。
皇后來到滿是賓客的東宮銀安殿,衆人忙上前見禮,皇后叫起之後便對莊嫣招手笑道:“順寧也來了,怎麼瞧着清減了些,過來讓本宮瞧瞧。”
莊嫣心中本就有鬼,皇后突然這麼一叫,更是驚的她心裡咯噔一聲,有心不上前,可是當着這滿堂賓客,她背不起這不遵嫡母之命的名聲。可若是上前,會不會就……莊嫣暗暗攥了攥藏在袖中的那隻特製香囊,暗暗吸了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偷偷給自己打氣道:“莊嫣,香囊藏的極好,她不會發現的。”
做好心理建設,莊嫣才笑着走到皇后身邊,跪下說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皇后笑着將左手伸到下方自下而上的拉住莊嫣的手腕處,親切的說道:“快起來。”莊嫣被皇后一把拉住右手手腕處的衣袖,她的身體不由的一僵,要知道那隻特殊的香囊可就藏在她右手邊的袖袋之中,皇后現在正握着的地方。
就在莊嫣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裡之時,皇后卻突然放了手,笑着說道:“順寧如今越發溫柔嫺靜了,今兒若不是你太子妃嫂嫂的好日子,你必是又不出門的。”
莊嫣一顆提到嗓子眼裡的心總算退了回去,她忙垂眸做羞澀狀,輕聲細語的說道:“母后誇獎,兒臣不敢當。”
皇后笑笑,對太子妃說道:“今兒是你的好日子,母后是來給你助興的,可不是給你掃興的,大家只管高樂起來,對了,你們剛纔在做什麼?”
太子妃立刻笑着說道:“回母后,才七皇妹給五弟妹見禮,說是要去看看旭兒他們。”
皇后聽罷笑道:“嗯,這也是應該的。來人,送順寧公主去看看睿郡王府的世子和小郡主。”
無憂素來聰慧,她看到在皇后扶起莊嫣之時,莊嫣有一瞬間的緊張,心中便存了疑,於是便笑着上前說道:“母后,便由兒臣帶七皇妹過去吧。”
皇后卻搖頭道:“無憂你又想躲清閒,今兒你不好好幫襯着你太子妃嫂嫂,母后再是不依的。哪裡還要你親自送你七皇妹過去,不拘讓那個管事嬤嬤送她也就是了。”
莊嫣聽了這話心中立時一鬆,以她的身份,想打發個把嬤嬤還是容易的,可若是想擺脫五王嫂季無憂,卻是要很費一番心思了。
無憂聽話聽音,便知道了今日必有些特別的安排,於是便柔順的笑道:“是,兒臣謹遵母后旨意。”
莊嫣被一個東宮管事嬤嬤引着去了莊旭莊曦莊曉他們兄妹三人的房間,她路上還假裝無意的打聽太子的一雙兒女的情形。因大公主莊靈的孩子們都見過喜,所以莊嫣並沒有將莊靈的一雙兒女當做自己的謀害對象。
那管事嬤嬤倒也痛快,莊嫣一問,她便立刻笑着說道:“今兒可是巧了,小郡主和皇次孫一見到睿王府的公子和郡主便喜的什麼似的,這會子正和她們在一處呢,公主一次都能見着。”
莊嫣心中暗自慶幸連老天都在幫她,她正愁沒辦法一次害到這五個孩子呢,老天爺便將那五個孩子湊到了一間屋子裡,爲她行事提供了最大的方便。今日事事順利,莊嫣心中很是興奮,彷彿她已經看到悲痛欲絕的帝后太子夫妻與莊煜夫妻,已經看到了宮中大亂,她能趁亂做更多更多的事情。
來到暖閣之中,莊嫣果然看到炕上並排躺着五個孩子,五個孩子都在呼呼大睡。暖閣之中只有兩個嬤嬤在照看着,其他服侍小主子的宮女嬤嬤們都在曖閣外候着。
暖閣中的兩個嬤嬤本來一個在炕頭一個在炕尾照看着五個睡着了的孩子,她們見順寧公主走進來,趕緊下炕見禮,莊嫣當然不會立刻叫起,只是往炕沿兒快步走去。其中一個嬤嬤是無憂帶進宮的趙嬤嬤,她自進宮之後便打開了全身的警惕細胞,但凡有人接近她的三位小主子十步之內,趙嬤嬤便會進入全力防備狀態,所以莊嫣往炕沿兒邊上一走,趙嬤嬤立刻站起來快步來到炕前擋住莊嫣,笑着低聲說道:“公主留步,我們小郡主覺輕,有點兒動靜就醒,醒了不見王妃便要哭鬧的。”
莊嫣狠狠瞪了趙嬤嬤一眼,沒好氣的低聲說道:“本宮看看小侄子小侄女難道還要你這老刁准許?還不與本宮退下!”
趙嬤嬤護主心切,張口正欲說話之時,與她一起看顧小主子們的嬤嬤起身走過來拉住趙嬤嬤的手,笑着對莊嫣說道:“公主息怒,趙嬤嬤滿心想的都是小主子,她也是護主心切,您別怪她。”
不等莊嫣說什麼,那個嬤嬤便對趙嬤嬤說道:“趙姐姐放心,公主是小主子們的姑姑,難道還能驚擾了他們的好夢不成,你快別這麼緊張了。”那個嬤嬤邊說邊輕輕攥了攥趙嬤嬤的手,示意她先聽自己。
趙嬤嬤知道這位嬤嬤是隆興帝與皇后親自爲選定的,太子幼時的教養嬤嬤,身份很是不同,她的話很有份量。於是趙嬤嬤只能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慮,向莊嫣行了個禮退了半步。
莊嫣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兩個嬤嬤一眼便走到炕沿兒邊上,開始打量好夢正酣的五個孩子。睡在最外面是的太子妃五歲的女兒,乳名叫囡囡,深得帝后太子夫妻的喜愛,睡在囡囡身邊的是太子三歲的嫡次子莊暉,小傢伙天資極高,才三歲便能將三百千倒背如流,小腦袋瓜子裡裝的盡是些古靈精怪的念頭。在小莊暉內側,並排睡着睿郡王府的三個孩子,最小的莊曉睡在中間,粉紅的小臉皮膚嬌嫩的吹彈可破,看上去可愛極了。
莊嫣攥緊藏在袖中的香囊,暗暗將結了活結的香囊口拆開,然後將香囊口朝下,準備將藏在香囊中的粉末灑在五個孩子的臉上,只要讓他們吸入那些粉末,今兒這事她就算是辦成了。
就在莊嫣微微揚袖欲撒粉末之時,突然一怪極爲古怪的風飄了過來,然後莊嫣便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的眼前一晃,再然後,莊嫣發覺自己竟然動不了了,竟保持着往下撒東西的姿式。莊嫣心中大駭,她想開口厲喝,卻發覺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莊嫣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只是她的一雙眼珠子。莊嫣垂眸一看,只見自己手的下方,五個孩子的身上突然出現一層極薄的雪白油布,在潔白無瑕的油布之上,明顯能看到些淺灰色的粉末。莊嫣頓時覺得如墜冰窖一般,通身的血液都被凍成冰塊兒,再也不能流動。她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暖閣的房門人推開,帝后,太子妃,莊靈無憂還有幾位皇族命婦緩步走了進來,隆興面無表情,只冷冷的說道:“挽起順寧的衣袖,取出內中所藏之物,交太醫院判查驗。”
趙嬤嬤上前輕輕挽起莊嫣的右手衣袖,所有人便看到了莊嫣的右手中抓着一把淺灰色的粉末,在袖邊暗袋之中,還有一個敞開口的香囊,香囊中還殘留着一小半兒的淺灰色粉末。在那淺灰色粉末之中,趙嬤嬤發現了幾片小小的紫黑色布片兒。
趙嬤嬤所有東西放到油布之上呈於隆興帝的面前,這時站在皇后身後的禮嗣王妃突然驚恐的尖叫一聲:“啊,這是……這是痘……”許是叫出聲後又驚覺不能御前失儀,禮嗣王妃生生把後命的話給嚥了回去,可是聽到這裡在場之人誰還能不明白。
太子妃與無憂嚇的面色慘白,兩人瘋了一般的衝到莊嫣面前,也不知道她們從哪裡生出那麼大的力氣,竟將被點了穴的莊嫣生生扯開,急急的察看五個孩子。皇后亦不顧一切的高聲叫道:“快傳太醫……”
跟進來的幾位皇族命婦都是見過喜的,所以她們雖然知道這痘瘡粉的厲害,可是卻並不害怕,因爲她們已經再沒了被傳染的可能,此時她們只是擔心還在炕上沉沉睡着的五個孩子,可以說這五個孩子是天下間最尊貴的五個孩子,若他們出了事,後果的真的無法預料。
隆興帝命趙嬤嬤將所有的東西都用油紙包好,皇后也一疊聲的命人拿醋和酒來噴屋子消毒。而太子妃和無憂則立刻將孩子們帶到其他的房間由太醫一一檢查。
隆興帝命人將莊嫣五花大綁押上銀安殿,此時殿內品級低些的命婦已經被另外安置了,能留下來的都是王妃嗣王妃世子夫人一級的命婦。莊嫣看到這般情形,便知道自己中計了,這回她是必死無疑,不論她招與不招。畢竟那痘瘡粉便是尋常大夫一驗都能驗出來,更不必說醫道精深的太醫院太醫了。而且殿中還有這麼多的皇族命婦做證。人證物證俱在,她哪裡還有活命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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