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原本因爲擔心他的父皇承受不住刺激纔沒敢立刻實話實說,可如今聽皇后說了莊烴莊嫣被打入慎刑司大牢之後,心裡倒踏實許多,既然他的父皇已經發覺莊烴莊嫣的叛亂之事,那麼他此番查到的東西便可以成爲定莊烴莊嫣罪的有力罪證,想來他的父皇不至於無法接受。
太子辭別皇后,他沒有回東宮與數月未見的妻子兒女見面,而是又去了御書房。隆興帝正欲起身出去散散步,如今他的作息時間徹底被太醫規定起來,剛纔陸柄已經請了兩次,若他再不起身,陸柄便得去懿坤宮向皇后“告狀”了。
隆興帝剛站起來,便聽太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父皇,兒臣求見。”
陸柄一聽到太子求見,不由皺了皺眉頭,上前對隆興帝小聲說道:“皇上,不如請太子殿下陪您散步?”
隆興帝淺笑點頭道:“也好。”
主僕二人走出御書房,太子忙上前見禮,隆興帝看到太子,臉上的笑容明顯濃了一些,他笑着說道:“耀兒,陪父皇散散步。”
太子忙上前扶起隆興帝的手臂,陸柄自覺的後退一步,跟在這世上最尊貴的父子二人身後,做拱衛之狀。
“耀兒,剛纔拜見過你母后了?”隆興帝笑着問道。
太子忙回道:“是,兒臣給母后請安後又陪着母后說了一會兒話纔過來的,父皇,兒臣剛剛聽母后說起您偶染小恙,現在您覺得怎麼樣了?”
隆興帝點點頭,緩步往前邊走邊說道:“朕其實不要緊,都是太醫和你母后過度緊張了。耀兒,如今你回來了,朕便能卸下大半擔子,能鬆快鬆快了。”
太子忙說道:“父皇,兒臣不孝,讓您受這般的辛勞。”
隆興帝拍拍太子的手背,笑着說道:“不關你的事,是朕自己的身子不好。耀兒啊,你去而復返,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對朕說?”
太子忙跪下說道:“父皇,兒臣剛纔有欺瞞您的行爲,請您治兒臣之罪。”
隆興帝伸手將太子拉起來,笑着說道:“那摺子怕是早就寫好了吧,是擔心朕受不了刺激纔沒敢立刻拿出來?”
太子低頭應了一聲:“是。”
隆興帝笑笑道:“耀兒,你太小看父皇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父皇無法承受的。說吧,此番前往百粵,到底查出些什麼?”
太子從懷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奏摺,卻沒有立刻遞給隆興帝,只是飛快的說道:“父皇,兒臣先簡單向您稟報,回頭再重新寫個節略呈給您。”
原來太子之前並不知道他的父皇隆興帝患了風疾,所以奏摺寫的極爲詳盡,洋洋灑灑足有數萬字,現在太子擔心他的父皇看這麼長的奏摺會太辛苦,所以纔有如此一說。
隆興帝點點頭道:“也好,那就邊走邊說吧。”
太子應了一聲,擡手扶起隆興帝的手臂,父子二人往三友齋走去,如今正是寒冬臘月,也就是三友齋還有些綠意可賞。
隆興帝與太子在三友齋中散步足足散了近一個時辰,才從三友齋的院門中走了出來。隆興帝看上去神情也還算正常,只是臉上還未完全退去的潮紅表明他剛纔還是動了氣。
“耀兒,此事等煜兒得勝還朝再一起處置,你趕了這些日子的路,趕緊回去好好歇着,後天好參加旭兒曦兒寶兒的抓週禮。”太子應了一聲,先將隆興帝送回勤政殿,纔回東宮休息了。
轉眼到了臘月初八,睿郡王府的小主子莊旭莊曦莊曉抓週的好日子。東方剛剛破曉,還不到開城門的時間無憂就帶着三個孩子進宮了。是以她和三個孩子與日夜兼程,終於臘月初八早晨趕到京城的莊煜失之交臂。
無憂帶着三個孩子進宮後,王府緊閉着的大門突然被人敲響了,門子開門一看,不由驚的張大嘴巴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他擡手狠狠揉了揉眼睛,才吶吶道:“王……王爺……”
莊煜拿着馬鞭輕輕抽了那名門子一記,笑罵道:“本王才離開家幾個月,你等就不認識本王了?”
“王爺,真是王爺,王爺回來啦……”那門子如夢初醒,驚喜的向裡大叫起來,便衝上前去接馬繮,莊煜笑笑問道:“今兒咱們王府怎麼這麼冷清,連一位賀客都沒有?”
那門子忙說道:“王爺快請,回王爺,皇上恩典,特意賞三位小主子在宮行抓週禮,王妃娘娘剛帶着三位小主子進宮了,這會兒差不多應該已經進宮了。”
“啊……”莊煜失望的驚呼一聲。立刻劈手搶過馬繮跳上閃電,如疾風一般向皇宮方向衝去。等老管家丁伯得了消息急慌慌迎出來之時,只能看到那遠去的只剩下一點殘影的一人一馬。
“真的是王爺回來了?”丁伯疑惑的問了一句,這不可能啊,他的消息算是靈通的了,可也沒聽說大軍得勝班師的消息啊。
門子賭咒發誓說是王爺真的回來了,只是聽說王妃帶着三位小主子去了宮中,這才急急追了過去。丁伯聽罷這才相信了,他知道他家的王爺絕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快快,都麻溜的拾綴起來,王爺回來了,今天晚上咱們王府必定要好好熱鬧熱鬧。”丁伯興奮的大叫起來,一張滿着皺紋的老臉樂的如同笑開了的菊花。
無憂剛帶着三個孩子到達懿坤宮,莊煜便也騎馬追到了宮門口。守宮門的禁軍一看到睿郡王爺,表情和睿郡王府的門子驚不多,驚的眼珠子都瞪圓了。
莊煜跳下馬笑着說道:“別再瞪了,當心眼珠子掉到地上,還不快進去稟報。”
那禁衛急急應了一聲“是”便要往裡跑。誰料莊煜又叫住他,笑着說道:“悄悄向皇上稟報,不許張揚了,特別不許讓本王的王妃知道。”那禁衛心領神會,擠眉弄眼的笑着應了一聲,飛也似的向裡奔去。
隆興帝剛剛要從勤政殿前往懿坤宮,不想在院中的陸柄突然興奮的跑了進來,向隆興帝跪下稟報道:“皇上,睿王爺回京了,如今正在宮門候旨。”
隆興帝聽說莊煜回京,先是一喜繼而眉間攏上一層憂色,皺眉問道:“煜兒可還好?”
陸柄趕緊笑着回道:“王爺除了面有風霜之色以外,其他都很好,精神特別好。”
隆興帝這才鬆了一口氣,大笑着向外走,邊走邊叫道:“煜兒,煜兒……”
莊煜聽到隆興帝的聲音,忙應着聲往裡跑去,他一看到隆興帝,便飛奔上前撲跪在地,激動的叫道:“父皇,兒臣回來了。”
隆興帝高興的聲音都微微發顫了,忙緊走幾步上前雙手抓住莊煜的肩頭,激動的叫道:“煜兒,快起來,讓父皇好好看看!”
莊煜仰起頭,一看隆興帝面容清瘦臉色發黃,立刻跳起來驚呼道:“父皇,您怎麼了?是不是太辛勞了,您的臉色……”
隆興帝擺擺手不以爲意的說道:“不打緊,朕前些日子偶染小恙,如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朕有了春秋,自不比你們年輕人恢復的快。煜兒,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莊煜忙將嚴信的奏摺取出來奉於隆興帝的面前,急急的說道:“回稟父皇,元帥命兒臣回京催糧送奏摺。”
隆興帝點點頭道:“原來是此事,唉,這等事只派一員偏將也就行了,難爲嚴卿家特特派你回京,真是用心良苦。煜兒,前線的戰事如何?”
莊煜簡明扼要的說道:“回稟父皇,我們已經收復了常陽山陽德陽三鎮,將柔然軍趕入鎖雲山中。柔然人在鎖雲山中設下連環大陣,我軍暫時無法攻入,只能在鎖雲山外紮營尋找戰機。如此一來軍中糧草便不夠用了。”
隆興帝點點頭道:“這樣啊,想不到柔然軍也有能設陣的高人,煜兒,你可曾探過陣?”
莊煜低下頭慚愧的說道:“回父皇,兒臣曾經三次探陣,只恨兒臣才疏學淺,連探了三次都探不出柔然軍擺的到底是什麼陣。”
隆興帝拍拍莊煜的肩膀,笑着安撫道:“煜兒,別這麼說,你年紀還輕,哪能什麼事都懂的?不急,慢慢來。走,跟父皇到御書房去,把探陣的情形細細說與父皇聽。”
陸柄一聽這話忙出聲道:“皇上,時辰差不多了,您不到,抓週禮可不能開始的。”
隆興帝一拍額頭笑道:“對對,朕一提到仗便格外興奮,都把這事兒給忘記了。煜兒,無憂可知道你回來了?”
莊煜趕緊搖頭道:“不知道,兒臣還沒見着她,父皇,兒臣求您保密,兒臣想給無憂和孩子們一個驚喜。”
三天之中兩個出門在外的兒子都回來了,隆興帝此時心情特別好,便笑着點頭道:“好好,朕便給你打一回掩護,咱們走。”
父子二人帶着陸柄一陣急行,很快便來到懿坤宮外。因有隆興帝的授意,所以一路之上內監們高喊的都是“皇上駕到……”絕口不提他們已經認出來的睿郡王莊煜。
懿坤宮正殿之中,早已經鋪下一張極大的羊絨毛毯,毯上佈滿了各種各樣的特製的抓週之物。皇后和太子妃還有無憂各抱着一個孩子在等候隆興帝的到來,只等隆興帝一到,便可以開始抓週了。
隆興帝龍行虎步的走了進來,莊煜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只低着頭跟在隆興帝的身後。
皇后率衆人上前給隆興帝見禮,隆興帝笑着擡手叫起,順手便將無憂懷中抱着的寶兒接了過來。就在隆興帝抱過寶兒之時,無憂突然定定的看着隆興帝身後的莊煜,怔怔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只是覺得眼睛一陣酸澀,兩行淚水不由人的流了出來。
“五哥……”無憂流着眼淚顫聲叫了一句,驚了殿中的每一個人。
“煜兒(五弟,五哥)……”各種叫聲都響了起來,衆人也都圍了過來。
隆興帝見莊煜剛進來就被無憂發現,便往旁邊略讓了讓了,笑着說道:“煜兒,都被發現了就快出來吧。”
皇后聽了這話,才從將信將疑中醒過神來,立刻飛奔到莊煜面前,伸手擰住莊煜的耳朵,氣惱的叫道:“好你個莊煜,如今真真是長本事了!”話未說完,皇后擰着莊煜耳朵的手輕輕一轉,便疼的莊煜“哎喲哎喲”誇張的大叫起來。
無憂狠狠瞪了他一眼,輕輕啐了一聲,低低道:“該!”
莊煜忙捂住耳朵誇張的求饒道:“母后高擡貴手,饒了兒子的耳朵吧,如今兒子也是當爹的人,您可給兒子留點兒面子。”
“啐!你還知道你也是當爹的人,看你有沒有點兒正形,進來也不通報一聲,可是做了先鋒將軍就了不起了?”皇后明知道兒子是在逗趣,不想讓這難得的重逢有憂傷的淚水,可還是恨的牙根直癢,少不得要拿出些莊煜小時候受過教訓手段來。不過說歸說,皇后也真的不捨得擰疼了兒子,便也鬆了手。
莊煜立刻跪下給皇后磕頭行禮,皇后將他扶了起來,仔細的看了一回,臉上雖然一直笑着,可眼中還是泛起了淚花。
莊煜又給太子夫妻見了禮,太子倒沒說莊煜什麼,他知道莊煜此時回京必定有事,便輕輕放過了莊煜,倒是莊靈不肯輕易放過莊煜,手口俱用的訓了他一通。
見過禮,莊煜纔來到無憂的面前,嘿嘿笑着叫了一聲:“無憂,我回來了。”
無憂身子一擰,原本想啐莊煜一聲的,可到底沒捨得,只着低頭紅着臉不說話。無憂不說話莊煜可急了,忙抓住無憂的雙手急急問道:“無憂,我回來了你開不開心?”
還不等無憂回答,被太子妃和莊靈抱着的莊旭和莊曦突然扯開喉嚨放聲大哭起來,直震的整間宮殿都響起了“哇哇……”的回聲。倆小子一邊哭還一邊拼命向無憂的方向伸手,彷彿誰要把他們的孃親搶走一般。倒是一向愛哭的小莊曉卻是一聲都沒哭,她只是窩在隆興帝懷中,眨巴着那雙靈氣十足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莊煜,口中突然迸出一個響脆清亮的字:“臭!”惹的在場之人都看着莊煜促狹的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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