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突然的暴雨侵襲了大理皇城,讓得這個最是氣候宜人的地方被濃濃的煙雨籠罩起來。
原來的皇宮此時已經成爲了大理路府衙,偌大的皇宮被劃分爲節度使府、安撫使府等等許多個區域。
但掛着大理路節度使之職的段實仍舊還是居住在自己以前的那個寢宮之內。
此時的他憑窗而立,靜靜聽着屋外雨打綠葉窸窣的聲音。
五年了。
轉眼間,距離段麒麟被殺,大理全境稱臣就已經過去將近的五年的時間。
在這五年時間裡,有着最純正大理段氏血脈的段實老老實實做個傀儡,從未有過任何異樣的舉動,但真要計較起來,心裡大概還是有些不甘的。
這泱泱大理原本是他們段氏的地盤,他應該是這裡的皇,而不是名義上的節度使,實際上的應聲蟲。
看着窗外發呆良久,雖然看起來還不算年邁,但實際年歲也就到六十的段實忽的回頭,向着牀上的妻子看去。
他這位原配妻子出自大理名門,乃是原朝中元老、最寧府總管燕巍昂的次女。
自十六歲那年便嫁給他爲妃,至今以有四十年的時間。始終都是和段實相敬如賓,也有過曾經如膠似漆的時候。
雖然這輩子只給段實生了兩個女兒,但因其父是燕巍昂,段實又始終沒能爬到皇帝的位置上,是以倒也沒有換妃的舉動。
只除去她外,又另外納了兩位側妃,再有共計十餘位小妾而已。
這算不得什麼。
如段實這樣的“王爺”,鮮少有家裡就只有一個正妃的。
再姣好的女子,也會有年老色衰的時候。而男人總是有些新鮮勁的,王妃對段實納妃也從未有過任何阻攔。
其實至今,他們兩已經有近十年的時間沒有同牀共枕過了。
王妃年輕時頗有姿色,是大理境內頗具名氣的大家閨秀,但到四十歲往後,也只能算是徐娘半老。
這樣的她自是沒法和那些正值如花妙齡的府中小妾相提並論。
但就在兩年前,已經淪爲大理路節度使的段實卻又忽的搬回到她的屋裡居住。
府中的那些小妾有的直接被他打發出去,還有的雖然留在府中,但他卻也鮮少再去寵幸。
這當然並非是什麼歷經世間繁華後的大徹大悟。而是段實年輕時風流無度,到這個年紀已是感覺到什麼叫做有心無力。
夜裡抱着那些妙齡小妾,想做什麼,也做不到。飽受着那種煎熬卻又無可奈何的段實難免心中對這位備受冷落的王妃生出些許愧疚之色來。
這輩子陪伴他時間最長的終究還是這位結髮之妻。
索性他搬回到王妃的房間里居住。
雖然摟着這樣年紀的王妃並沒有摟着那些小妾那樣舒坦,但起碼不必再要經歷那樣有心無力的煎熬。
看着牀上已經失去年輕時光鮮動人容貌的王妃,段實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麼,輕輕嘆息了聲,向着牀邊走去。
燕巍昂都已經於三年前病逝,對他段氏忠心耿耿的重臣越來越少,他在這大理的話語權也是越來越低了。
如今大理的那些青壯派官吏或是出自大宋,或是對大宋朝廷感恩戴德。他這個節度使,更是和透明人沒什麼兩樣。
只正在他正要褪去衣服睡覺的時候,門外卻是有侍衛忽的扣門道:“節度使大人,姜大人來了。”
段實微怔,向着門口走去。
姜大人,自是原來的大理國舅,善闡府的總管姜夔。
雖然段麒麟兵敗被殺,但爲大理路境內的太平着想,這位善闡府的總管並未被正法。
他現在在大理路府衙內擔任着財務廳下巡視官的職位。
這相當於是財務廳下的監察機構,只是作爲普通的巡視官,顯然並沒有太大的權利。
姜夔在大理的話語權,遠遠不能再和以前還貴爲善闡府總管的時候相比。
到得門外,段麒麟看到雖然打着油紙傘,但還是被雨水打溼衣襟的姜夔。
他大概是那種喝水都能夠發胖的體質,這幾年來生活不可能還有以前那樣舒坦,但卻好似是又胖了幾斤。
連那把尋常的油紙傘都沒法完全將他遮住。
段實直接將姜夔請去偏房,問道:“姜大人怎的這個時候來了?”
“節度使。”
姜夔先是給段實施禮,然後輕輕嘆息道:“下官睡不着,所以過來看看節度使大人。”
段實微微挑眉,知道姜夔應該是想要說些什麼,便就這麼看着姜夔。
姜夔又道:“大理軍區的禁軍們此時已經離開大理三個月有餘了吧?”
段實眼中有着若有所思之色劃過,道:“的確如此。劉諸溫元帥率軍離去多時,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已經趕到前線沒有。”
姜夔走到段實旁邊的客座上坐下,瞧了瞧屋外,“前兩日趙大人到府城時,到下官的府邸內和下官敘了會舊。”
段實些微動容,“說什麼?”
他當然知道姜夔嘴裡說的趙大人是誰。
現在還在大理路內任職的原大理官員雖不算少,但出名的也就剩下那幾個。姓趙的,只有原秀山郡總管、秀山王趙良才。
他在秀山郡擁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在大理全境稱臣以後還在秀山郡擔任着監察官之職。只是現在已經退休了。
姜夔道:“趙大人不是有兩個兒子麼,原來都是秀山郡任職。可是後來副節度使大人主持對大理路內的官員們進行復考,讓他們學習朝廷的治政知識,並對連續兩年不達標的官員進行降職、三年不達標的官員進行清退處理。趙大人的兩個兒子治政其實是有些才能的,但奈何如今記憶力已經不能和年輕時候相比,幾年又未能達到分數,快要被剝除官位。趙大人見下官,就是想讓下官給節度使大人您帶句話,看看您能不能到副節度使大人那裡去說幾句話,求個情。”
段實微微眯起眼睛,輕笑道:“你覺得我的話,能有那麼管用麼?”
姜夔臉色忽然變得肅然起來,貼近到段實的耳邊,“那不知道王爺可否有過重新立國的心思?”
段實猛地色變,幽幽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夔道:“隨着趙大人他們退休,我們這些大理老臣如今在大理的話語權越來越低,或許再過個幾年,我們這些人怕是連個接班的人都沒有了。王爺您是皇室血脈,只要您登高一呼,我們必然奮起響應。現在劉諸溫率着禁軍前往元朝,各城守軍內還是有些我們的人的,或許我們可以……”
不僅僅是段實不甘,其實姜夔這些原大理衆臣心裡又怎麼可能甘心。
大宋可沒有世襲罔替的說法,只要他們這些人退休,那漸漸的,他們這些人的家族也只能淪爲尋常的富貴之家了。
而以往掌握重權在手的人,誰又甘心以後只具備財富,卻並不具備權利呢?
以前劉諸溫在時,他們這些人雖是被餘飛航等人不斷打壓,但尚且不敢有任何的異動。而現在劉諸溫離開,顯然是個機會。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五年過去,但原來大理派系的那些臣子顯然在大理還是有些力量的。
段實聽到姜夔這膽大包天的話,深深沉思起來。
他也知道這是個機會,甚至這些時日以來,連他也不止一次的泛出過這個想法。
他現在在府衙內要吃有吃,要穿有穿。對女色也漸漸失去興致,還能讓他感興趣的,就只有重新立國復辟了。
但這事看起來容易,實際上當然不是那麼簡單的。
段實心中還有着太多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