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些進士的到來,原本顯得空蕩蕩的大殿頓時擁擠數分。
百餘人都在殿內跪倒,對着趙洞庭山呼萬歲。
趙洞庭眼神掠過最前頭鍾健,然後又掃過其餘人,擡手道:“都平身吧!”
他並沒有再區別對待,格外對鍾健顯得鍾愛、欣賞。
待得衆人平身,他揮手。
殿內角落伺候着的小太監連忙跑上前,將兩個用紅綢蓋住的長條形托盤放在趙洞庭的書案上。
趙洞庭同時掀開。
左側,是成疊的大紅色文書。右側,則是許多金晃晃亮眼的金牌。
衆進士見狀,都是面露不解之色。
趙洞庭輕輕拍着左側文書,道:“這是諸位通過殿試的正式文書。”
又拍右側的金牌,“而這,則是朕賞賜與你們的進士金牌。這金牌上,篆刻着諸位名諱,持此金牌者,縱是不在朝中爲官,也可以每月都去戶籍所在地的府衙領取銀餉。這,都是朝廷無償供給你們的。當然,朕還是希望諸位都能夠爲朝廷效力,爲拜服謀福利。”
衆進士都是意動。
他們前來參加殿試,有幾個不是想到朝中爲官的?
“鍾健。”
趙洞庭拿起左側最上面那封文書,念出鍾健的名字,又從右側拿起金牌,笑道:“上來吧!”
饒是以鍾健的沉穩,此時也不禁是有些激動。臉色泛紅,快步走到趙洞庭面前不遠,跪倒在地,“草民叩謝皇上。”
劉公公從趙洞庭手中接過文書和金牌,走下階梯遞給鍾健。
趙洞庭看向陸秀夫,“國務令,農業部打算給鍾健的是什麼職位?”
陸秀夫輕輕躬身,“回皇上,農業部現有諸多空缺。經我等商議,鍾健可赴任邵州農業廳副廳長之職。”
自趙洞庭在雷州實施新政以後,除去各部尚書以外,地方官員的職稱大多都已經做過改動,極爲接近現代社會的官職排序。
邵州乃是荊湖南路境內望州,又在天子腳下。這種級別的州,和現在的地級市沒有什麼區別。
而邵州作爲望州,經過改制以後,知州已經是正五品的大員。
鍾健所任的農業廳副廳長,也就是間於正六品和從六品之中了。而以皇上現在對他的垂青來看,應當能評上個正六品。
古代有九品芝麻官的說法,聽起來正六品似乎也並不高。但實際上,正六品官已經絕對不小,能相當於正廳級別。
在平頭百姓的眼中,正廳官員能夠還不夠高高在上麼?
只是,有許多學子驚愕之後,卻不免露出濃濃失望之色。
他們只以爲在通過殿試以後怎麼着也會得到六品以上官職,卻遠遠沒想,連最受皇上垂青的鐘健都只是區區六品。
這豈不是說,他們的任命將會更低?
這樣算下來,甚至都不如那些在院試中成爲貢士的舉生們了。
尤記得那夔州路有一通過院試的貢士,他可也成爲了某一州的農業廳正廳長。較之鐘健這個副廳,含金量怕是還要高些。
試想,連鍾健都只得到這樣的官職,他們又將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你的考卷朕親自看了,於興農之道上見解的確不俗,朕決定採用。”
趙洞庭卻只是笑眯眯看着鍾健,誇獎兩句,並沒有解釋什麼。說完這句,只又說了句準備到邵州去任職吧,然後便又翻開了下一本文書。
毛堀,郴州水利廳任職。
董力時,道州永明縣財政局副局。
……
一個個進士都上前接過文書和金牌,然後又迴歸遠處。眼中的濃濃失望卻是始終都沒有淡去。
他們這些人裡,竟沒有品階超過六品以上官員,多是七到八品。更爲詫異的是,連個衙門正職都沒有,最高也已經是副職。
鍾健果然已經是衆人中得到最高任命的人。
好不容易通過殿試,竟然就得到這樣待遇?
這些進士們嘴裡不敢說,但心裡怎麼可能不覺得委屈。
莫說是各路院試貢士,就是那些府試中的舉生,都有品階比他們高的。而且,有不少人都是居於正值啊!
如此說來,說不定他們不來參加這殿試,最終得到的官職還會更高呢!
有不少進士隱隱然向着鍾健看去。
在他們想來,現在心中最覺得不服氣的應該是鍾健無疑了。
以往“新科狀元”,哪會受到如他這般冷落?
而趙洞庭、陸秀夫等人臉上各是笑吟吟,似乎是在等着這些進士們開口。
讓進士們失望的是,鍾健只是恭恭敬敬站在人羣中,並沒有要主動開口的意思。
他不言,便讓得這些進士們也是有些躊躇起來。
爲爭官職,可以進言。但是,如此若是惹得皇上不高興怎麼辦?
趙洞庭突然出了聲,“你們都是國之大才,可得到官職卻較之那些貢生、舉生都稍有不如,難道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有進士終究是忍不住,擡頭看向趙洞庭,就要開口。
而這個時候,鍾健卻是搶先出了聲,道:“回皇上,我等並無多話可說。鍾健叩謝皇恩!”
趙洞庭頗覺有趣,“哦?你不覺得不舒服?爲何?”
鍾健擡頭看着趙洞庭,“皇上真要鍾健直言?”
“直說無妨。”
趙洞庭爽朗擺手,倒是也想聽聽這鐘健心裡頭是個什麼想法。
鍾健跪倒在地,朗聲道:“皇上讓我等進士盡皆入各衙門做副職,鍾健斗膽,皇上這應該是在有意磨礪我等,也是給我等向朝中諸位大人學習的機會。自從皇上推行退休制度以後,朝中已有許多官員接近、達到退休年紀,皇上將我等都安排在荊湖南路任職,應有考究我等之意。若我等能夠在各自職位上爲朝廷、爲社稷作出貢獻,鍾健斗膽直言,屆時,皇上應會許我們以高官厚祿。”
衆進士微驚,神色複雜。
他們全都在緊張自己會得到什麼官職,卻是沒有如鍾健這般注意,皇上將他們全部都安排在了荊湖南路任職。
眼下皇上行宮就在長沙,這荊湖南路的特殊性,可不是其餘諸路能相提並論。
“哈哈!”
趙洞庭忽的笑出聲來,“你倒是心思剔透,不俗,不俗啊!”
然後眼神又掃過衆進士,道:“鍾健說的沒有錯,朕知道你們是大才,也的確有考較你等之意。朕當初接掌朝政之時,也是歷經磨難艱辛才得以將大宋發展到現今這種地步。你們要想通過殿試就成爲人中龍鳳,在諸路諸府,或許會有個例,朕不在乎將些許小地方交給你們,讓你們去大展身手。但是,你們既然通過殿試,那就是咱們大宋現在最頂尖的人才,朕,對你們寄予厚望,讓你們居副職,向諸位大人學習,只是不願意看到你們撞得頭破血流。”
他右手手指輕輕釦着案几,“的確如鍾健所說,若是你們能夠通過朕的考覈,在各自職位上大展身手,朕必然樂意讓你們身居高位,盡展胸中抱負與才學。但是,你們要是在各自職位上沒有爲社稷做出什麼貢獻,那你們就都等着發派到小地方去罷!朝中現在青黃不接不假,但朕需要的,是真正能幹事,幹實事的官員。”
“當然……”
說到這,趙洞庭話音突然又是一轉,“要是你們對自己沒有自信,也可以在此提出來。朕可以酌情將你們派發往地方任職,想來官位不會比現在要低。”
說完,便又是笑吟吟看着衆多進士。
進士們各自沉吟起來。
無疑,現在要主動要求去地方任職,他們得到的官職品階會更高。但是,皇上的意思也很明顯,以後他們要想升入朝廷核心位置也就不容易了。
是求現在就光宗耀祖?
還是求以後能爭取到成爲封疆大吏的機會呢?
有許多人心中都在暗暗思量。
這屆進士的年齡差異很大,最年長者已經四十有多,最年幼者不過十八。他們的想法,自然是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