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輕雲露月光,泉水叮咚激石浪,秋壁魚蟲鳴不斷,情人切切暗私語。
這就是佟夜寒走出密林時見到的景象,秋風夜月之下,他風華正茂,她如詩如畫;他與她兩手牽牽,他含笑,她迎笑;他們依然笑如春風,依然親親我我,視若無人之境,與他們親暱寧謐截然相反的卻是周圍數千將士嚴陣以待劍駑拔張地對着他們……
這一幕彷彿是悲愴中透着悽美的愛情,讓人眷戀,讓人感嘆,讓人不忍破壞……
可是不破壞他們,那他又算什麼?那耳邊夜風嗚嗚地吹,平地掀起濤天的寒意,他註定了孤獨,註定了疏影月下的清冷!
這一刻他的心如被針扎般的痛,痛得千瘡百孔,每痛一次他走一步,每走一步他亦痛一次,一次次的痛入心扉,伴隨着一步步地前進,就這樣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最中央,每一步腳上都彷彿有千斤之沉,難以挪動,一如他走向皇位的艱難!
終於他走到了最當中的位置,晦暗不明的眼神緊緊地盯着兩人,心中悲憤不已,憑什麼?憑什麼他們郎才女貌要過着神仙般的日子,而他卻要爲了一個女人,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一個不給他任何希望的女人而放掉這麼好的機會,他等了整整十幾年,佈置了十幾年,難道就要爲了一個女人而放棄麼?
不,不行!
想到曾經的屈辱,想到母妃的痛楚,想到了他十幾年忍辱負重纔到今天的地位,他的眼猛得變冷,臉部線條一下冷冽如霜寒,大手有力地舉起,寒聲道:“來人,給本王…。”
他的聲音如夜梟般透着殘酷無情,氾濫着冷硬孤寒,莫離殤擡眼看向了他,那一眼中有輕蔑,有譏嘲,還有冷酷的殺意,卻唯獨沒有他期待的一點企求與情意…。
心一下被揪住般的痛,即使這樣,他的手卻遲疑了,他知道一旦落下,就意味着從此與她再無瓜葛,不,沒有瓜葛還是輕的,他們將會是永遠的仇人!
突然他慘然一笑,心頭涌上一陣悲哀:既然她不愛他,那麼就讓她恨他吧,畢竟恨也是一種情感,比漠視要好些。
想到這裡,他猛得揮下了手厲聲道:“來人,給本王將他們…。”
這時一陣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讓他心跳加速,眼神猛得眯了起來,截住了他下面的話。
原來他們早有伏兵在這裡了,就等着他下令了,如果他下令將滄海明月殺了,那幫人勢必與他們血戰到底,到那時西秦定會回去如實稟告,到那時他就成了大昭的罪人,以着父皇的手段必會毫不猶豫的將他拋給西秦,那麼他一輩子的夢想就會化爲烏有。
這時他全身冷汗直流,慶幸剛纔未曾下令,他再次看向了莫離殤,眼中有些複雜,不知道她剛纔勸他退兵是不是別有深意還是又一個計謀。。。。。
她已然讓他成了驚弓之鳥,對她他已然沒有了信任。
那呼吸聲似乎更重了,只等他一聲令下,必會圍攻上來。
他的手終於揮下了,就當些將士以爲是要圍剿莫離殤與滄海明月時,他清郎的嗓音一下如流星般劃過了蒼穹:“來人,給本王將滄海太子與莫小姐護送回崖上!”
“是!”所有的將士都如釋重負地大聲的應道,神情中有着雀躍。
他們亦不願對滄海太子動手,但是清王手中拿着虎符,他們必需聽,可是他們亦親耳聽到皇上說要救滄海太子,所以他們服從哪一方都是對的,服從哪一方亦都是錯的。
聽了清王的就是違了聖令,聽了皇上話,就是違了虎符的令,他們此番進入了兩難的境界。所謂天威難測,到時皇上也許不會怪罪清王,但卻一定會龍顏震怒對他們這些不聽聖命的將士下手,因爲皇上是絕不允許有將士背叛他的。
——重生之美人兇猛――――――――――――――――――――――――――
冷香院中,莫離殤託着腮看着天上,寂靜的夜中沉鉤搖兔影,浮桂動丹芳,光清冷如水,她卻呆呆地看着,脣間盪漾着一抹微笑,彷彿看得不是月亮而是情人。
“小姐,夜涼了。”如詩拿了件衣服給莫離殤披上,亦擡頭看了眼月亮,看了半天並不覺得好看,不明白莫離殤怎麼看得這麼津津有味,遂奇怪地看了眼莫離殤道:“今兒個的月亮亦不過如此,小姐您卻看了有一個時辰了。”
“撲哧”如畫笑了起來,戲謔道:“姐姐你錯了,小姐看的可不是月亮而是看得明月…。”她把明月兩字拖得很長,又特意加重的聲音。
“月亮與明月有什麼區別麼?”如詩在這方面卻不如妹妹如畫機靈,雖然覺得如畫說話的語調怪兮兮的,卻亦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傻姐姐,這當然是大有區別了。這月亮是物,這明月可是人,你可懂了?”如畫聽了抿着脣笑,擠眉弄眼的看着莫離殤。
“噢!”如詩茅塞頓開地點了點,隨即斥道:“你這死丫頭,連小姐都敢調侃!”
聽到兩人的打鬧,莫離殤回過了神來,不明所以道:“怎麼了?”
如畫連忙伸了伸舌頭,對着如詩使了個眼色才道:“沒什麼!”
“哼,定不是什麼好話。”莫離殤嗔怒地瞪了她一眼,不再理她道:“這幾天可有什麼異樣?”
“這幾天倒沒有什麼事,莫言兒十分安份,二姨娘亦閉門不出,不過荷園的那位有點不消停,這兩天正籌劃着插手內務呢。”
“呵呵,小蝦米蹦達不出什麼大波浪來,我父親呢?”
“噢,小姐不說我倒忘了,聽說剛纔將軍突然出去了,據報是去皇宮了。”
“嗯?去皇宮?這麼晚?”莫離殤心頭一跳,感覺必是有大事,她突然問道:“可是有公公來宣的?”
“沒有”如詩搖了搖頭道:“將軍本來早就在荷院歇下了,錢管家突然敲門把將軍請出去了。那夏晚荷還氣憤不已,以爲是二姨娘玩的手段兀自在院中罵罵咧咧,還讓她的貼身丫環悄悄地跟着將軍,看將軍是不是真去了二姨娘那裡,後來看到將軍是去了書房才作罷,不過那丫環說看到了一道黑影閃入書房,說了一小會,將軍急急出門了。我這才讓人跟着看個究竟的,居然發現這麼晚將軍竟然還進宮去了。”
“這麼晚難道皇宮裡出事了?”莫離殤聽了沉吟一會,突然道:“如詩如畫,你們呆在院中,幫我看着,不管有誰來都不準進我院裡,我去夜探皇宮。”
“不行,小姐,太危險了,皇宮裡全是大內高手,你孤身一人太過危險了,不如帶着我去,讓如畫看家。”
“爲什麼要我看家,你在家,我去,好歹我會使毒!”如畫不服氣道。
“你別跟我爭,否則我就把你剛纔說的話告訴小姐”。如詩威脅道。
“告訴就告訴,反正我要去。”
“好了,你們兩人別爭了,你們一個都不許去,在這裡老老實實呆着,你們難道不知道人多目標大麼?你們以爲是去菜市場買菜麼?還兩人去扛啊?這是去皇宮,越隱秘越好!”
莫離殤板着臉一番斥責讓兩人一下沒了聲,可是又實在不放心,兩人對望了一眼,咬了咬脣欲開口。
看到兩人小心翼翼的樣子,莫離殤又憐惜道:“我知道你們是關心我,但是有時候並不是人多就好,知道麼?嘿嘿,乖乖在家等我,我回來要吃酒釀元宵。”
皇宮中
“臣莫問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莫問十分恭敬磕了個頭。
“莫愛卿快起來”佟帛雲從御書房的書桌前擡起了頭,含笑道:“快坐吧,這裡不是朝堂,不用太過拘瑾。”
“謝皇上。”莫問站了起來,坐在了佟帛雲的對面,才緩緩道:“皇上深夜遣暗衛招臣晉見不知道有何事?”
“莫愛卿,朕對你怎麼樣?”
莫問一聽立刻跪了下去,誠惶誠恐道:“皇上對臣恩重如山,粉身碎骨都無以爲報!”
“哈哈,起來起來,朕說了不用太拘禮。”
“謝皇上。”莫問戰戰兢兢地又爬起來坐了下來,心中卻暗想,今晚皇上召他來到底何事?而且這麼神秘?
“莫愛卿一定是想朕爲何不讓公公傳旨卻秘密宣你晉見之事吧。”
“臣愚昧。”
“朕這樣做也是爲了莫愛卿的安危着想,因爲今夜朕要決定一件大事,一旦泄露出去,會對危及莫愛卿的生命安全,所以只能悄悄宣莫愛卿見朕。”
“蒙皇上如此看重,臣誠惶誠恐。”莫問聽了又是跪下磕了個頭。
如此三下,佟帛雲總算是達到了恩威並施的效果,於是道:“莫愛卿,如果說朕要你一件寶貝,你願意不願意?”
“皇上,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說臣的寶貝,就是臣的性命,只要皇上要,臣亦是毫不猶豫奉獻上來。”
“好!”佟帛雲龍顏大喜道:“愛卿果然是個忠君之人。”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不敢有絲毫怠懈!”
“嗯,那莫愛卿,如果說朕要你家大小姐莫離殤的命,你會不會恨朕?”
“啊!”莫問大驚失色,“撲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他沒有想到皇上居然半夜要他來是商量要他女兒命的,雖然說莫離殤與他並不親厚,可是要他親口說願意這話他亦是說不出口。
“嗯?”佟帛雲危險地眯起了眼,這次不叫他起來了,心想:這個莫問一口一個忠君愛國,現在連一個女兒都捨不得麼?
感覺到了佟帛雲的威脅之意,莫問抹了把冷汗,他結結巴巴道:“不知道皇上爲何要殺臣女?”
“爲何?怪只怪愛卿教得太好,怪只怪你的女兒太出色,怪只怪她竟然被西秦的太子看上了,所以要怪只能怪她太聰明瞭,太有運氣了,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誤了卿卿地性命!”
“臣愚昧,還請皇上示下。”此時的莫問已然明白了皇上的殺機從何而來,對於帝王來說不爲已用就必殺之,但是皇上的心思是豈容他人揣摸?所以莫問假裝沒明白,但卻在想到底怎麼回答纔是最好的,讓皇上感覺最舒服,因爲如果回答的太快,顯得他沒有人味,爲了官位連女兒都能毫不猶豫的扔了出去,這樣的人讓誰用着也不放心,因爲他可以爲了利益隨時出賣你!可是回答的太慢,又顯得他心裡對女兒的看重超過了對皇上的服從,這種不忠之人又是皇上最恨的。
所謂君威難測,這快也好慢也好,都有可能召來殺身之禍!所以他既要表現的忠誠不已,又要表現出斷士斷腕的悲壯。
也許莫問實在會表演,又表演地恰到好處,佟帛雲臉色稍霽,解釋道:“所謂是虎父無犬女,莫離殤的用兵之道,用計之道均讓人耳目一新,要是她是大昭的人那麼她是大昭的棟樑,只要她將來建功立業,朕甚至可以破例給她封個爵位,可是她偏偏與滄海明月搞在了一起,將來她就是西秦的太子妃,更有可能是西秦的皇后,這樣的她卻是大昭的勁敵,甚至將來你們父女有可能會在戰場兵戎而見,所謂長痛不如短痛,爲了避免大禍的形成,不如將這隱患扼殺於萌芽之中……”
“可是皇上,西秦太子已經對着大昭宣告了,臣女是他的心愛之人,如若有任何差錯,就將兵臨大昭。”
“就是因爲他這麼說,朕纔要你下手!”佟帛雲眼一寒,想到滄海明月與莫離殤那夜從山崖頂下救出來後,滄海明月十分囂張地昭告衆人,莫離殤是他唯一心愛的人,哪怕是少了一根頭髮,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兵臨大昭。
當時他是又驚又怒,又恨又氣,沒想到他一國之君竟然被一個他國太子威脅了!
不說莫離殤本身的能力,就算是個普通人,爲了這口氣,他亦不會放過莫離殤。
想到這裡,他輕輕地拍了拍手。
一個暗衛立刻送上了個古色古香的瓶子。
他伸出手把玩着這個漂亮的瓶子,笑得森冷道:“這是百日夢,顧名思義這藥要吃百日以上纔有效,只要你每日裡加入莫離殤的飯菜中,她的身體會越來越差,那麼二百日後她就會毫無徵兆的死去,而那會就是神仙也查不出緣由來!”
說到這裡,他戾氣涌現全身道:“到時就讓滄海明月娶個鬼去,朕管天管地可管不了生老病死!哈哈哈…。愛卿你說是不是?”
莫問臉皮一跳,伸出手抹了抹汗,他顫聲道:“臣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你不是還有一個女兒麼?”
“有是有,可那是庶女,嫡生的就這麼一個,臣膝下尤虛,雖然爲了着國家臣應該大義滅親,可是臣卻只有這麼根苗,請皇上饒命啊!”
他說完猛得磕頭,磕得咚咚作響。
佟帛雲不爲所動的冷道:“哼,朕看你不是捨不得自己的女兒,是捨不得西秦的國丈頭銜吧!”
莫問大驚失色,驚恐道:“皇上這麼說臣願意以死明志!”
見莫問的表情,佟帛雲突然放鬆下來,轉移了話題笑道:“愛卿不必如此,朕對你還是相信的。聽說愛卿納了幾房美妾可有此事?”
莫問眼皮一跳,忙不迭地回道“確有此事。”
“哈哈,甚好,甚好,當初莫愛卿真是虛度年華了造成了膝下尤虛,要是早納些美妾,估計你都兒孫滿堂了,要那時朕給他們封個什麼候的亦不是難事。”
莫問聽了心跳加速,這皇上的意思分明是隻要殺了離兒,到時就會給他封候封爵啊!這封候的話可是世襲的,他現在還年青力壯,又娶了三房美妾,到時定能生出兒子來,想到他莫家從此也是有爵位的家族了,他心中狂喜,沒想到犧牲離兒一個能換來這般的榮耀!
“希望借皇上吉言,讓臣能添丁進口,也算對得起莫家列祖列宗了。”
佟帛雲聽了先是笑了笑,隨後語峰一轉道:“添丁進口當然是很容易,可是到時大昭都生靈塗汰了,試問將軍如何有心情去含飴弄孫?”
“臣惶恐!”莫問連忙磕了個頭,他知道該表現的都已經表現了,皇上的耐心已然到了盡頭了,他伸出了手顫巍巍地取過了那瓶子,看着瓶子老淚縱橫,悲傷道:“爲了百姓,爲了大昭,臣遵旨。”
“哈哈哈,朕果色沒有看錯莫愛卿,愛卿果然是忠君愛國之人。”
佟帛雲大喜,慷慨道:“放心吧,你的忠心朕會回報你的,等你生得麟兒,朕一定會封他爲安國候!”
“謝皇上隆恩!”莫問大喜過望,頭磕得狂響,可見心中多麼的激動。
莫離殤站在屋檐之上,看着這一對君臣噁心的嘴臉,看着莫問貪婪無情的表情,心底一片冰涼,雖然早就知道了莫問的涼薄,可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她依然如遭重擊,如墜冰窖。
她又一次被父親出賣了,這一次卻是要她的命!
她苦澀地笑,一滴淚慢慢地劃過她清秀的臉,滑落了兩人之間最後一點的親情!
這時聽佟帛雲道:“愛卿你說朕到底立誰爲太子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