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庭寒梅怒放,潮塘宮粉深深淺淺的紅,青芝玉蝶如雪如玉的白,微黃淺綠各自生姿,都不及白玉欄杆前站着的那位翩然公子引人注目。
蕭重薇一眼看到了他,緊接着是他身後一閃而過的裙角。
蕭重薇冷冷看着,推開了要拉住她的婢女。
這件事和她計劃的不同。
一個蕭重嵐已經夠了,她不容許還有人在這個時候破壞她的好事。
她快步走過去,抓起了桌上那張書箋。
洛遲硯握住她的手腕,冷聲道:“安逸伯夫人這是何意?”
蕭重薇聽她這麼稱呼自己,便如被燙了一下,掙開他的手,揚起手上的信箋,咬着銀牙笑道:“洛遲硯,蕭重嵐若是知道你還沒娶她就先和人暗通私情,會怎麼樣?”
洛遲硯神色一凜,冷冷道:“區區一張書箋,什麼私情又能說明什麼?安逸伯夫人私自闖到男賓之所,未免不合適吧?”
蕭重薇根本不怕他隱隱的威脅,只見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冷漠無比,與方纔從躲起來的人那裡收回的視線比,實在判若兩人,她壓抑不住心頭騰然的焦火。
“那好,你既然沒什麼好怕的,那就讓我把這樣東西交給蕭重嵐好了!”蕭重薇說着,氣急一笑,不等洛遲硯阻攔,立刻吩咐婢女出去喊人。
洛遲硯阻止不及,很快聽到外面一陣吵雜。
蕭重薇聽着外面的聲音,幽幽一笑。也罷,這樣也行,來的人越多越好。
蕭重嵐一向在自己面前一副什麼都雲淡風輕的樣子,蕭珏賜婚以後還總是滿不情願一般。現在在這麼多人面前目睹洛遲硯與人私會,看她還怎麼嫁給洛遲硯?
破壞了他們兩個的婚事,那個小賤人,自己再找辦法解決就是!
蕭重薇帶來的兩個武婢扭着塗香蘭進來,嚷道:“華寧公主,奴婢把人請過來了,就是這位小姐,要從後門跑出去!”
塗香蘭滿面通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咬着脣卻不吭聲。
外面聲音雖大,進來的人並不多,顧老夫人和顧夫人,還有謝燕,與幾家交好年長的夫人來了,還有塗氏聞說塗香蘭出了事,也煞白着臉跟了進來。
“到底怎麼回事?”顧老夫人沉聲問道。
蕭重薇掃了一圈衆人,見到那些有頭有臉的夫人,心裡越發有底,道:“敢問顧夫人,我姐姐華陽呢?這件事與她有些干係,還請她也進來纔好。”
謝燕沉着臉,眼睛飛快略過洛遲硯,正要開口阻攔,顧老夫人卻點了頭:“安寧公主如此說,去請華陽長公主過來吧。”
蕭重嵐還沒出嫁,出了這樣的事,她的確不該出面的。可是和洛遲硯有關。蕭重嵐很快站在了人羣前面。
蕭重薇看到她,不禁露出笑容來,聲音放柔緩,道:“姐姐,你怎麼現在纔來?可惜方纔一場好戲你沒有看到呢。”
蕭重嵐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洛遲硯,徐徐走到塗香蘭面前,對婢女道:“你們這些奴婢怎麼敢對塗小姐如此無禮?”
婢女們猶豫着,鬆開了塗香蘭。
塗氏本來看着塗香蘭被兩名武婢禁錮着,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下慌了神,待要開口,卻說不出話來。現在見蕭重嵐出頭護着塗香蘭,頓時來了精神,忙道:“是啊,這是有什麼誤會?香蘭,你沒事吧?”
塗香蘭默默搖着頭,任蕭重嵐拉着她的手,不開口說話。
“長公主,我家香蘭一向謹守本分,從不曾有逾矩行動,這件事一定是誤會……”塗氏連連說道。
“夠了!虧你也好意思說出口!誰還不知道你們的那點心思!”蕭重薇厭惡地看了塗氏一眼,又見蕭重嵐這個時候還想要硬撐面子裝什麼好人,心裡一冷笑,決計讓她難堪。
“你們打量着我姐姐身體弱只怕難有子嗣,就一心要拿其他人籠絡她未來的駙馬,指望着把洛家產業握在手裡。你們自以爲算得好,卻不知道你們這心思,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塗氏被蕭重薇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偷眼看周圍人,無人訝異,反而是對蕭重薇如此出言無忌而微微不滿,心中羞臊難當。
洛家自來重名聲。要不然也不會如此“重信諾”。而洛晉安也不會如此小心謹慎,十多年不敢輕易出手奪取家產了。
誰料蕭重薇就這樣把事情揭開來,不留一絲餘地,塗氏很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衆人也是十分尷尬,這種事情捅破了說,有誰會不難看?
“妹妹說的什麼話?”蕭重嵐打破了沉默,微微笑着看了看同樣羞憤難當的塗香蘭,“到底是什麼誤會,讓妹妹這麼說?”
蕭重薇見她還要強裝鎮定,拉着塗香蘭的手明明在微微顫.抖,放緩了聲音道:“姐姐,你莫要被她們幾句好話騙了,這事兒還看不明白嗎?這裡是男賓休憩之所,塗香蘭貿然闖到這裡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蕭重嵐微蹙了蹙眉,道:“事關女子名聲,妹妹休得亂說。”
“我亂說?”蕭重薇一聲冷笑,立刻把手上一直緊緊捏着的書箋拿起來,“諸位可看到這信箋了,這就是證據!”
塗氏一看到那妃色信件,便知道不好。她可是到處誇耀自己的侄女精通制箋的啊,還有那熟悉的香味。
“原來是這個鬧出了誤會。”蕭重嵐拿過來,似有些不好意思,眼角瞟了一直一語不發的洛遲硯一眼笑道,“妹妹可看了內容沒有,這是我無事抄的一首詩,怎麼會是塗小姐的呢?妹妹連我的筆跡也看不出來麼?”
蕭重薇一怔:“什麼?不可能!”
然而這一點蕭重嵐也不必說謊,她還替謝燕寫過請柬,衆人都認得她的筆跡。
偏偏蕭重薇沒有留意過。
蕭重嵐又文筆女道:“你們在哪裡看到塗小姐的?”
她臉色一沉,眼神凌厲,那兩名婢女忙道:“回長公主話,奴婢是奉了華寧公主之命,追到後院,在院子外面看到塗小姐……”
“所以就把人抓了?還有我的婢女呢?”蕭重嵐厲聲問道。
兩名武婢一愣。
“長公主,奴婢在這裡……”一個微弱的聲音道。
綠雲從人羣裡擠進來,惶然道:“長公主,奴婢陪着塗小姐在這後面折梅枝,不知爲什麼,她們把塗小姐給強行帶走了!奴婢想去稟報您,才知道您已經過來了!”
“你這個賤婢休要胡說!”蕭重薇怒不可遏,她已經發現事情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樣,但她也不能就此罷了。
蕭重薇轉向蕭重嵐,恨恨道:“姐姐,我可是一片好心,怕你被人矇蔽愚弄了而已!”
蕭重嵐淡淡道:“一個婢女的話,的確當不得真。我素來也知道妹妹是一片好意的。”
她這話說得蕭重薇反而接不下去了。
而衆人由此卻恍然大悟。
蕭重薇與自己的姐姐蕭重嵐貌合神離,這是京城人皆知的事實,蕭重薇會對蕭重嵐一片好心嗎?
如果她對自己的姐姐真有幾分情意,就不會連她的筆跡都認不出來。
更莫說這樣令蕭重嵐難堪的事情。真爲蕭重嵐着想,就不會嚷得人盡皆知了。
蕭重嵐又看了看衆人,道:“諸位夫人都是華陽長輩,此事到底如何,各位長輩想必也都清楚。華陽卻不得不多言一句,畢竟此事牽扯到了塗小姐,華陽心中不安。”
蕭重嵐回頭看了看塗香蘭,似帶詢問,塗香蘭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點頭。
蕭重嵐道:“塗小姐家中早已爲她安排好了婚事,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這一次只是擔心姑媽塗夫人第一次上京水土不服,故而陪同前來。塗夫人,我說得可對?”
塗氏本來見蕭重嵐解了圍,心底稍寬。
此時蕭重嵐這麼一說,塗氏差點跳起來,想否認,卻又想到蕭重薇說的話,一時說不出口,最後不得不僵硬地擠出一個笑來,點了點頭。
不說塗香蘭,就是葉七娘等人,只怕以後也不好往洛遲硯身邊送了。
塗香蘭見她沒有否認,心裡鬆了口氣,面色泛紅低下了頭,拉着蕭重嵐的手輕輕握了握。
洛遲硯在一旁看得真切,若有所思。
事情說清楚了,還是顧老夫人打了圓場,讓大家回到花廳去。女眷衆多,洛遲硯本來也不合適久待,很快在謝東陽的陪同下告辭出去,臨走深深看了蕭重嵐一眼。
塗氏拉着塗香蘭,對蕭重嵐行了個禮,匆匆也走了。
塗香蘭被塗氏拉着,只來得及說了句:“多謝。”又含羞笑了一笑。
蕭重嵐目送她遠去,轉身看向蕭重薇。
“是你害我!”蕭重薇看着她,咬牙切齒。
蕭重嵐笑了一聲,道:“你自己難道不清楚麼,想害人的是你,只不過所託非人罷了。我可是好心提醒過你,自己做了什麼就該承擔什麼,承擔不起就不要去做。”
“你!”蕭重薇塗滿蔻丹的手指着蕭重嵐,卻說不出話來。
她原本的計劃,是設計讓人撞見蕭重嵐與顧凌峰私會,哪知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