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可是德妃娘娘家世也很顯赫啊,娘娘父親是先帝朝的左丞呢,再者說了,她是你舅母的妹妹,你舅舅舅母豈會不幫襯着呢?你年紀太小,不懂這些,這是你想當然了,皇上必不至如此的。”葉沐氏皺着眉頭,還是覺得無法相信。
葉棠花嘆了口氣,只覺得頭更痛:“舅舅若想幫襯德妃娘娘,今日便不會在咱們面前這麼下舅母的面子了,舅舅是藉着這個機會,在我面前向皇上表忠心呢!沐家縱然深受皇上寵信,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沐家如今的榮寵全系在皇上手心裡,大舅舅承襲爵位,位高權卻不重,權重的二舅舅三舅舅又盡在陛下掌握,如此一來,沐家就完全在皇上的掌控之中。陛下如此安排,沐家確實權傾一方,可若陛下對沐家起了疑心,只消奪了二舅舅的兵權,調了三舅舅的職位,到時候剩大舅舅一個侯爺,便是使出渾身解數又能如何?”
“這……可你舅母豈會甘心呢?德妃娘娘入宮多年又豈是說倒就倒的,我看皇上不像這樣薄情之人哪。”葉沐氏咬着下脣喃喃道。
“舅母不甘心又能如何?涉及到沐家的未來,老太太也好,三個舅舅也好,都不是太糊塗的人。老太太肯在壽宴當日在京中所有貴婦面前爲母親您撐腰,卻任由父親調任江南一去十年不讓三個舅舅進言,這就是最好的憑證,沐家可以榮可以寵,就是不能再向皇上求權了!有得必有失,沒有沐家就沒有皇上今日的地位,沐家想要一世榮華皇上當然會給,但沐家想求再多,皇上就要掂量掂量了,歷朝歷代都有太后,若都像沐家一般聖寵無雙,要皇家如何自處?外戚干政自古所忌,這天下畢竟姓祁呢!況且左右丞相早已換人,連舅舅如今都敢在咱們面前責打舅母,母親覺得皇上還會顧忌德妃嗎?”葉棠花揉了揉額角,不得已把話挑明瞭,這些話她本不想說,畢竟涉及朝政,言多必失,可她不明說,葉沐氏看不透啊!
“這……好吧,就算是如此,沐家和德妃娘娘扯上不是好事,可你舅舅聽了你跟你舅母在除舊宴那日的爭執之後爲何更生氣了?那日你們的紛爭分明是咱們自家事,你舅舅沒必要生那麼大的氣,還指責你舅母啊。”葉沐氏越聽越心驚,心裡也愈發覺得葉棠花變得太多了,這一樁樁一件件,哪是一個十三歲女孩子該想的?
“母親差了,舅舅雖然更生氣了,但不是爲了那爭執,而是爲了女兒之後的一句話,母親可還記得,女兒提起那爭執之時,順嘴說了一句,太子殿下也認爲女兒說得對?”葉棠花說的口渴,順手抿了口桌邊的茶,又侃侃言道。
葉沐氏點了點頭:“我記着呢,可你說的是事實啊,雖說太子幫了你,可當初你舅母生氣的時候都沒你舅舅今天發的火兒大,這又是爲何?”
葉棠花笑了笑:“那又牽扯另一樁關係了,就是太子殿下和沐家的關係。母親以爲,太子殿下和沐家是什麼關係呢?”
葉沐氏蹙眉道:“自然是親近的了,陛下親近沐家,太子殿下自然應該跟着陛下親近沐家,而且除舊宴上皇后又點了沐千藍做魁首,其意不是昭然若揭麼?”
葉棠花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母親當真是想當然了,只聽說過愛屋及烏,沒聽說過親屋及烏的,到底中間隔着一層呢。要是太子殿下當真親近沐家,大舅舅何至於嚇成那個樣子?”
“說的也是,難道太子與沐家關係並不好?這卻又是爲何?”葉沐氏茫然問道。
“自是因爲這儲君之位了。如今太子已然知事,肯定會開始組織自己的勢力,對太子而言,皇后的母親纔是他正經的親戚,是無論如何都會幫他的人,而沐家則不然。對於沐家而言,選擇支持哪一個皇子都無所謂,因爲所有的皇子全是太后的孫子,而且若是沐家支持太子,等到太子登基,論功行賞起來,沐家一定比不過如今皇后的母家。與其這樣,沐家倒還不如選一個勢單力孤的皇子扶持,成功了有擁立之功,失敗了有太后撐腰,誰能拿沐家怎麼樣?”葉棠花嫣然一笑,將當日除舊宴上的推論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這、那依你所言,太子竟和沐家並不親近?非但不親近,還十分忌憚?”葉沐氏大驚,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
“正是如此。太子又不傻,他一來是看透了沐家榮寵都系在皇上手上,二來也確實忌諱沐家,沐家想要投誠,太子還要掂量掂量,何況如今舅母還把這麼大一個把柄送到太子手上?這以後萬一太子有心,揪着當日事告舅母一個胡攪蠻纏仗勢欺人,順手收了威遠侯府的權力相當容易。而且若這件事皇上不知道還罷了,沐家跟我串通好了還可以抵賴一下,可偏偏的這件事又讓德妃娘娘捅到御前去了,這就算是在皇上心裡頭先埋了個根兒,等哪天太子不順心了順嘴一提,這根兒可就發了芽兒了……”
葉棠花說到這裡,擡眸看了一眼葉沐氏,見葉沐氏一臉震驚地愣在那裡,笑了笑自顧自說了下去:“舅舅原本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可今日他一來,我一連串兒把這些事全捅了出來,讓他知道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舅母給沐家埋下了這麼深重的禍根,而且還故意瞞着他,您覺得他會生誰的氣,又向着誰呢?”
“這……我、我不知道,我要好好想想……”葉沐氏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說出什麼實際的來,只是茫然地蹙着眉頭。
“那您慢慢想,女兒且先告退了。”葉棠花看了眼天色,發現已經有些黑了,生怕鳳九歌來得早找不見她反撞見了別人,乾脆起身先走。
葉沐氏茫然地點了點頭:“你下去吧,待娘好好想想……”
葉棠花不再遲疑,行了禮就離去了。
待葉棠花走後,葉沐氏咬了咬下脣,輕撫着手腕上的翡翠鐲子,蹙着眉頭盤算起來:“難道皇上真的不願娶沐家女子?可是……”
另一邊,今天下午鬧這一場時間太久了,等葉棠花回了屋子,天都已經泛黑了,她連忙將人都遣出去,又命雨秋告訴門房裡的四綠今夜不用過來,雨秋早知道葉棠花在等什麼,抿着脣笑了一笑便應命下去了。
葉棠花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身後羅帳裡傳來男子笑聲:“回來的還真晚。”
她嚇了一跳,忙過去一掀簾子,只見鳳九歌大咧咧躺在她的牀上笑着看她,不由得怔住了:“你、你怎麼進來的?沒撞見人吧!”
鳳九歌輕笑一聲坐了起來:“撞見人又怕什麼的?”
“你當然不怕,難道我還不怕嗎?傳出去你自然是人不風流枉少年,我這一輩子的名聲可就都毀了!”葉棠花蹙起了眉頭,顯然有些惱了。
“你別惱,我沒碰見人,你走之前不是吩咐雨秋候在這屋子裡的麼?我來的時候是她開的門,沒人見着。”鳳九歌見葉棠花生氣了,連忙正了色過去哄人。
葉棠花睨了他一眼扁了扁嘴:“依你這意思,若今晚在屋子裡的不是雨秋又如何?”
“若不是雨秋,誰會在這大冬天的給窗子留縫呢?”鳳九歌也笑了,笑着笑着卻猛然覺得不對,一把抓住葉棠花手腕:“別動!”
葉棠花原也讓他逗得有些笑意,如今乍見他這般鄭重倒嚇了一跳:“怎麼了?”
“別動,讓我探脈看看,你好像是中毒了。”鳳九歌蹙着眉頭拋出這麼一句,讓葉棠花驚詫不已。
“中毒?怎麼可能?我每日吃的東西都有用銀筷子試過毒的,再者說,昨日你來的時候還沒發現呢。”葉棠花愣了一下,繼而笑道。
“那定是你今天吃的東西里頭有帶毒的。”鳳九歌仔細探了一會兒脈,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不知道是藥力輕微還是我學藝不精,我沒探出來,但你中了毒是確實無疑的。”
說罷,鳳九歌自懷中掏出一塊玉牌放到葉棠花面前,只見那玉牌在夜色下似乎泛着幽藍的光澤,在接觸到葉棠花的時候那光澤更明顯了些,好似月華縈繞在玉牌表面。
“這是試毒玉,苗疆那邊進貢來的,但凡接觸到毒物或是中毒的人都會發亮,以赤橙黃綠青藍紫爲序,赤色毒性最淺,紫色毒性最烈,如今它泛藍色亮光,可見你身上這毒毒性甚烈,但藍光尚淺,所以可能是中毒尚淺,這也解釋了爲何我剛纔探不出你中毒來。”
“竟是這樣?可、可我沒吃什麼可能有毒的東西啊,今天吃的無非就是平日裡的早餐,還有中午的……啊,中午的菜色用了從宮裡送來的新鮮瓜菜,難道是那上面有毒嗎?可這菜原本是要送到威遠侯府的……”葉棠花原本心情還算不錯,猛然遭了這無妄之災之後頓時有些打蔫兒,又想到身上莫名其妙中了毒,愈發不悅起來。
鳳九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別擔心,既然毒性還淺,就說明你還沒有危險,我雖然探不出來,但教我醫術的師父總該能查出來的,畢竟發現得早。但是從現在開始,你身邊一切吃的用的都要謹慎,家裡做的東西就不要再吃了,我在王府裡做好了讓雨秋送過來。”
“也只有如此了。”葉棠花悶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