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池也被閃了一下。
他生了一會悶氣,憤怒把所有其他情緒全部掩蓋了,他不覺的怕,只是尷尬,還有生氣。
他站了一會,也沒別的廢話,這扇年久失修的小破門也許擋的住女孩子,卻擋不住他,他在黑暗裡拿手測量了下距離,照準門鼻兒的地方一腳踹了上去。
門突然開了——
那一腳蘊滿了他全身的窩火,可以說用盡了全力,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自己踢到了什麼,只聽見“啊”的一聲痛呼!
右臂一開始先是麻木,然後纔是火辣辣的疼起來,屁股也疼,尾椎那裡磕到堅硬的水磨石地面,於青深覺自己的屁股好像裂開成八瓣,每一瓣都是血淋淋的。
一個高大的身影傻了樣杵在門口,聽到她呻吟,才猛然驚醒樣匆匆衝到她身邊彎下腰來——他的手碰到她的右手腕,一動之下頓時疼到鑽心!
於青痛呼一聲,眼淚嘩嘩往下掉。
KAO!!!怎麼疼成這樣!!!不會是骨折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她又疼又怕,心裡頭就一個想法:還說什麼考一中,要是右手骨折了,還怎麼參加中考!
她根本站不起來,可對方笨手笨腳手足無措,老想伸手要攙她——
“別碰我!”忍無可忍,她低聲叫。
他果然不敢動了,像尊被定身的泥塑戳在那裡。
她這纔有機會藉着月光瞧見他是誰。
“是你?”
未嘗是不吃驚的。
他不吭聲,月色微明裡,高大的少年在她身邊沉默着,良久才勉強擡頭看過她一眼:“你沒事吧?”
他的嗓音有一點沙啞,像有一種後音,從喉嚨的後半截髮出來,所以形成了一種類似共鳴樣的磁性,特別是在這樣昏暗靜寂的環境裡,居然格外好聽。
只不過於青疼的亂七八糟,對這種好聽腦子裡只是一閃而過,立刻又抱着胳膊哎吆起來。
“你哭了。”他突然說,語氣聽不出是疑問句還是陳述句。
於青不知道自己哭了,有時候眼淚只是一種應急反應,況且她現在這麼疼,哭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特沒好氣:“是啊,哭了,咋啦?不能哭啊?!你挨這麼一腳試試!”
他不說話了,抿了脣,伸着手,不敢碰她。
在地上坐了好一會,於青才被攙扶着站起來,她嘗試着轉動自己的手腕,緩了這麼一會後,疼的已不像剛開始那般銳利,只不過摸着已經飛速腫了起來。
她不敢胡亂揣摩骨頭是不是沒事,心裡頭又懊喪又擔心,不過還沒忘記被拉在地上的筆記本。
她使喚他:“幫我把本子撿起來。”
他彎腰撿了本子,遞給她。
左臂被他扶着,右手疼,她沒法拿:“先幫我收着,待會記得給我。”
他依言把本子塞去懷裡。
於青略微有點放下心來,但是她這模樣,要回去輔導班卻是不能了,看來今晚她要曠課了。
“我書包還在會議室裡。”
他會意的點點頭:“我幫你拿。”
她嗯了一聲:“我爸到放學的時候纔會來接我,你先把我送回家行嗎?”
對方明顯一愣:“你得去醫院。”
“用不着。”
方纔她又嘗試着轉動了下手腕,雖然還疼,但只是皮肉疼,骨頭想來應該沒事,回家抹點跌打酒就是了。屁股想必也摔青了,尾巴骨悶悶,看來今晚得趴着睡了。
他又不說話了,只悶聲不響的好生扶了她。
湊這麼近,於青才發現這熊孩子真心個子長的挺高,況且才這年齡,日後還有的日子長。個子高,便手長腳也長,特別是手,尤其大,握去她的胳膊,就跟握根小竹竿似得。她現在個頭其實在女生裡屬於還尚可的了,此刻在他跟前卻像只小雛雞。
特有安全感!
她齜牙咧嘴的撅着屁股下樓,不忘吐槽他:“這一腳可真夠狠的!被你踹的快沒了半條命!”
不知道爲什麼,許是身邊這個少年太過於納言而且沉默,於青私心已經把他歸去了另一夥,和婁振業之流並非一夥。
所以她雖然抱怨,卻並不憤怒。
戰池一直都低着頭,樓道里黑匝匝的,看不清他的臉,或許他想說什麼,但沒說,寬大的掌心扶的她很穩。
終於下到一樓,他讓她倚靠在門口的石墩子上,然後去了會議室,不一會手裡拎着他們兩個的書包走過來,對她說:“我去打個電話。”
不過也就幾分鐘時間,一輛黑色豐田停靠在門口,玻璃窗搖下來:“小池!”
屁股下面的皮質座椅軟綿綿的,車廂裡充盈着汽車香水味兒,於青側過臉,小聲:“其實,送我回家就行。”
他臉衝着前面,馬路上的路燈照的他眉目一亮一亮的:“我的力氣我知道,還是先去一趟醫院。”
前方還坐着司機,於青不好跟他爭辯,只好把臉別向車窗,心裡大大吐槽:你也知道你的力氣,實在是像被頭牛給頂了!!
到了醫院,這個點只有急診還開着門,他們沒有掛號,那個被戰池喚作“張哥”的司機一路走進去,於青被安排去一個診室,一會功夫一個大夫急匆匆推門而入,像是從牀上剛被叫起來,襯衣釦子都系歪了兩個。
檢查結果是:手腕沒有骨折,只是皮肉淤青擦傷,回家好好冷敷一下,再摸點跌打酒或者貼貼膏藥,不出兩天腫消下去就沒事了。
得到專業性的確診於青很高興,心情立刻輕鬆起來:“我就說沒事。”
雖沒什麼大礙,大夫還是給開了各種膏藥、藥酒和止疼藥片,裝了一塑料袋,司機衝大夫寒暄致謝。戰池一手拎了藥,一手還是伸過來要攙她,於青有點不自在:“我沒事了,不用扶也行。”
他愣了愣,不尷不尬的放下了手。
懷姜市的西關城區,大片大片都是平房區。
於青家住的巷子窄,又是土路,豐田車開不進去,戰池肩頭背了她的書包,拎着藥,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巷子。
巷子長且深,只在中間拐角的地方有一杆昏暗的路燈,像一隻孤獨的眼睛。
他將手伸向她:“路黑,你還是扶着我吧。”
於青想了想,從善如流扶上他的胳臂。
於青家就在路燈再靠裡一點的地方,她站在自家黑漆漆的大門前,從戰池手裡接過自己的書包。
想跟他說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要說謝嗎?
可是她這麼倒黴屁股疼胳膊疼手腕疼還不都是害他所賜?
可是,這也算是一個意外……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高挑的個子,肩寬腿長,杵在她家大門前手腳很僵硬,他應該不是一個健談的人,不,根本就是不愛說話吧?
從頭至終都像個悶葫蘆,即便是在她疼的哎吆哎吆的時候,也不懂得慰問一聲,只知道裝啞巴。
不過,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而且,人還算不壞。
於青這麼想着,清了清嗓子,剛想說句客套話。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遞過來。
自從被關進“鬼屋”,她就還沒來得及確認過,此下藉着不遠處那盞昏黃的路燈,她一眼就瞧出他遞過來的東西,雖然也是個硬皮本,卻分明不是楚亞新的那本!
於青腦子“嗡”的一聲,嗓子都變了調:“這不是我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