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鬧劇
思源爹方河一大早上起來,就讓自家婆娘把過年時穿的一件夾襖給找了出來,穿得整整齊齊的。
“他爹,你這是要做什麼去?新衣裳可就這一件了,注意着,別到過年時沒衣服穿。”思源娘劉氏一邊拿着刷子給老公掃着衣服上的摺印,一邊叮囑道。
“我曉得”,方河說着,就把牀底下的一個小紅盒子拉出來,咔嗒一聲打開了,開始數裡面的銅板。
“統共那五兩銀一錢銀子,這兩天你都數過多少遍了。”劉氏說道。
方河蓋住盒子,頓了一會兒問道:“請兩個舞獅,一個打快板兒的,兩個敲鑼的,這些銀子夠了吧。”
“你這是要做什麼呢”,劉氏連忙到牀邊坐下,疑問道:“弄那些做什麼,家裡又不做喜事。怎麼說話不着頭尾的?”
“你個粗心的婆娘”,方河瞪眼說道:“咱家小丫的病咋好的,你都不記得了?不是張爺好心給咱思源那一瓶蜂蜜,女兒就沒了。現在張爺有難,我能幫一把就得幫。”
劉氏真沒想到老公說的是這個。“你幫?你自己吃飯都是問題,怎麼幫?”她有些急地問道。
“怎麼幫?現在外頭人不都說張爺不地道,滿城的人都去買那個嶽娘子的蜜,我就請這些到那條街上給張爺熱鬧熱鬧。讓人瞧一瞧,張爺也是個好人,張家的蜜把咱們女兒的喉病都治好了。”
劉氏聽了,嗤笑一聲:“那麼大個張家,用得着你?不說你這幾兩銀子請個小獅隊兒管什麼用,就說人家嶽娘子買的蜜那是物美價廉的。張家賣不過,門庭寥落那也是他們自己有問題。”
“總是個心意”,方河吭哧了半天,說道。
“你覺得是心意,人家不見得稀罕。”劉氏起身有些風涼道:“再說了,兒子也沒說那就是張家給的。你看張家那隻認錢的,像是會做了好事還不圖人回報的嗎?”
“娘們家家的,整天繞歪理。”方河粗聲粗氣道:“不是張家還能是誰家?咱小丫之前可就是吃了張家的蜜纔有好轉的,大夫也說有那蜜就能撐過來。什麼回報不回報,人家是做生意的,總往外送還說什麼做生意?”
見老公說着就沒了影,劉氏切了一聲道:“你不歪理,白費錢。我倒覺得,不如說那蜜是嶽娘子給的可信呢。”
沒走進彩繡莊的門,迎面就碰見了三個結伴而來的繡娘。紅兒忙低頭施了一禮,瘦得只剩了一雙眼睛的臉上帶着笑意。
“好娘、豐娘、田娘,你們好。”她的聲音雖然還是有些發怯,但已經很好了。
“紅兒呀,這麼早就來給你家奶奶幹活了。”
“你奶奶怎麼樣,好多了吧?”
“聽說朔兒現在也是老闆娘家小少爺的陪讀呢,大有書院可還專門設有給小廝們讀書的私塾呢。老闆娘心好,往後你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三個繡娘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
紅兒自那天見過嶽箏,就決心跟在她的身邊了。而受了傷的紅兒奶奶和朔兒,嶽箏也都一併讓帶走了。
其實她是沒有打算讓紅兒作丫頭的,但是不過三四天,紅兒的繼母就鬧到了彩秀坊。她的繼母是聽了人說紅兒走了大運,不知怎麼就成了彩秀坊的二把手,還是管賬的。
紅兒繼母聽說,當天就找了過來。非嚷嚷着紅兒是被賣給了陳大爺的,怎麼就讓你們給拐來了,必須賠錢,要不就把紅兒帶走。
鬧了大半天,金鱗把那什麼陳大爺寫的切結書送過來都不好使。
“既然陳大爺不要了,就還是我們家的人。”紅兒的繼母斬釘截鐵道。
之所以這麼說,也是因爲她一開始打着紅兒的名頭從店裡要東西不好使,才這麼蠻纏,想要扣點銀子。
當時情況下,紅兒就跪在了嶽箏面前,叩了一禮道:“紅兒知道奶奶疼我,不想讓我爲奴爲婢,但是有這樣的繼母,即使今日打發了,難保來日不借着這母女關係生事。所以奶奶就買了我吧,我的賣身銀子也請奶奶幫我存着。”
紅兒的繼母聽了,登時撒潑:“你這個白眼狼,養你這麼大就是讓你與外人一起算計你爹孃的?你要買自己,也先問問我們做父母的同意不同意。”
後來還是在家中養傷的紅兒奶奶過來,大庭廣衆之下那女人也不敢對婆母過分,被紅兒奶奶做主把她們姐弟都買了身。
紅兒爹要接老太太回家,老太太把一對孫兒拜託給嶽箏就要走。是嶽箏強留了下來,她又不缺那幾兩銀子,不希望那兩口子以後再鬧,讓人封了三十兩銀子給他們。
紅兒繼母這才歡喜地拉着老公走了,至於老太太,他們本就不想管了,一把老骨頭說不定哪天就死了,有人替他們養自然是上好的。
不過紅兒繼母不鬧事了,卻是時常拉着自己孃家的一個侄女來這邊,就在紅兒身邊磨想讓那侄女過這店裡來做活。
才幾天,就弄得常來的主顧和店鋪裡的人都曉得了紅兒的遭遇。
紅兒愧疚,便對嶽箏說不再來店裡了。但嶽箏卻希望她能學些本事,並沒有同意。她對紅兒說:“日後我用人的地方多着呢,你可要厲害些。現在和她們又沒什麼關係,店裡她們愛去就去,只做沒見。”
這句話,被紅兒一直記在心底,每當遇到膽怯的事,就會將這幾句話在心內咀嚼兩遍,所以即使她不敢與生人說話,還是壯着但將話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出來。
這個時候,三位繡孃的話自又觸起她這幾天來一直遊蕩在心中的感激卻又慚愧的心情。
“奶奶隨後就來,紅兒先過來安排安排。我奶奶已經好多了,這兩天都能下地走路了。能陪少爺讀書,是朔兒的福氣。”她認真的一一回答。
說話間,幾人已是進了繡莊。正蹲在地上拿着一個木雞玩的小燕兒,一見她們進來,蹦跳着就跑了過來。
“紅兒姐姐,三位繡娘姑姑,你們來了。”小丫頭歡叫道。
哄了小燕兒兩句,好娘三個便去了後院,紅兒則去櫃檯邊將繡品和放繡出去的布料繡線大致整理了一下。
姜妻見前面人手充足,就去後院與好娘她們一起練繡工去了。
……
嶽箏去繡莊那邊,基本上也沒什麼事做,不過她每天就是想過去看一看。
一個餛飩攤邊,莫北軒攔住了她。
“坐下說會兒話吧。”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嶽箏見他神情低落,面色憔悴,心情意外的好。本來她覺得,這一世該挽回的她都挽回了,對這個人的恨也就沒有當初重生之時重了,不想今日站到他面前,看着他的臉,下頷上的淡青髭鬚,才知道原來那些恨還是在的。
嶽箏在長凳邊坐下,看了眼莫北軒面前的那碗點綴着翠青芫荽的餛飩,表層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面皮,毫無熱氣了。
看來是特地在這裡等她的!
“怎麼,莫校尉現在連家中的早飯都吃不上一口了?”嶽箏卻故意說道:“是不是恩愛夫妻也生了齟齬?”
唐文前兩天她見過一次,正與齊若蘭並肩逛街,說說笑笑地好不熱鬧。而唐文與她記憶中不同的是,品鑑大會未開,就已成了金川有名的唐先生。
只因天上雲繡在這段時間裡,前後推出了多幅精品刺繡,還有一批煙青紗。這煙青紗前世的時候,是品鑑大會之後齊家與魯家鬥法時才推出的。
這一世卻提早了這麼多,不知唐文到底想做什麼,又是什麼致使他如此地爲自己打造成名?不過,無論怎樣,這些於嶽箏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干係。
而莫北軒聞言,轉目盯着她的臉許久未動。
嶽箏對他笑了笑,任他隨意看的樣子。
“沒想到,不過鄉間女子,你竟然這麼不簡單!”莫北軒突然說道:“那當初的青澀,都是你故意作出來的吧。”
嶽箏微怒,但是不等她說話,莫北軒又道:“我真是多此一說,未嫁之時就有了身孕,你怎麼肯能是青澀的呢?相好的說不定還不止一個呢,若不然現在如何這麼沒有羞恥心?什麼身份都沒有呢,就急着與王爺同宿,就不怕你那兒子心裡對你有什麼想法?”
他的聲音不重,語氣也不重,但就是那樣全都是看不起。
嶽箏突然笑了,她看着莫北軒道:“找我就是爲說這件事的?如果是的話,你卻真是多慮了。”
莫北軒淡然一笑,“你還是變了的”,他說道:“當初,你與我說話,是強裝鎮定,現在卻是強裝不在意。”
“你以爲你是誰?”嶽箏哂然一笑,道:“自覺得能看透我嗎?”
或許是因爲容成獨總是當面點出她的心思,使得她很不喜歡莫北軒此時的語氣。
“我看不透你”,莫北軒說:“但是我明白男人,到現在,金川王也沒說過娶你的事吧?哦,對了陸將軍給你提過嗎?嶽箏,你以爲你是什麼,就是絕代傾國,也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金川王、陸將軍,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你還真把自己當道佳宴了?”
“識相的話,還是找個比較可能的依靠好。”他總結道,臉上滿是嘲諷。
“那你可以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娶啊?”嶽箏挑眉笑道:“你這樣狠心無情的男人,能明白的只是你自己吧。”
莫北軒又轉頭看住了嶽箏,他問道:“狠心無情?你這是在怨我了?”
嶽箏冷冷一笑,“怨你是以前的事,現在我只高興看到你過得不好。”
莫北軒臉色冷凝,大手握地骨節泛白。雖然陸鴻現在不像之前那樣刻意針對他,但是卻白晾着不再指派給他任何事做。
家中,也是一團糟。
把這個女人重新娶回去,陸鴻還有什麼立場針對他?至於和王爺有牽連,就像他剛纔說的,這個女人最好能夠識相一點,枉攀太高只會摔得米分身碎骨。
莫北軒鬆開骨節泛白的大手,順勢覆在了嶽箏的手上。隨之,將認真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有些微的慌神,自從認識她,好像從未認真地看過她。
嶽箏感受到他手上的溫度時,竟然有一瞬間覺得渾身不舒服。但她並未將手抽出,只是嘲笑地回視他。
莫北軒隨即將手放開,咳了一聲道:“你一個人帶着一個孩子怎麼生活?不如還回莫家吧。”他頓了頓說道:“日後我會對你好的。”
這一句話說得很僵硬。
嶽箏聽了,笑斜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像以前那樣喜歡你,你說一句我就歡欣鼓舞地跟你走了?”
說的都如此勉強,更何況日後做的?
“那你想怎麼樣?”莫北軒說道:“我知道你現在想攀高枝,但也要看看你攀不攀的上?現在你容顏尚在,可以留住金川王,但你就不想想當你老的那一天……”
“這倒不用你操心”,嶽箏站了起來,說道:“下次就是要飯,也不過你莫家門。”
她說着,擡步便走。莫北軒什麼意圖,她知道。這一世又提讓她回莫府,衝地還不是她身後得東西。
“你好好考慮一下。”莫北軒兩步跟上,在她旁邊低聲說道。
嶽箏停住腳步,側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你若想再娶我,先把齊若蘭休了,我就考慮嫁給你。”
莫北軒臉色青紫變幻,“你休想,不回莫家,我等着看你日後的好時光。”他說道,甩袖離開。
“莫北軒。”
嶽箏叫住了他,一時心中莫名。這個人除了對她不好,其他各個方面都很出色,對齊若蘭更是百依百順,與其他人也常常是相談甚諧,只是爲什麼對她能那麼狠心?
聽到喊聲,莫北軒頓下了腳步。“想通了?”問着,心頭卻驀然一跳。
“如果”,嶽箏說道:“我有了你的孩子,你會讓人拿掉它嗎?”
莫北軒驀地轉回身,“你又有什麼花招?”他低聲喝問。
嶽箏抿脣淡笑,這就是答案。但是那怎麼說,也是他的骨肉啊。有時候會想,是不是齊若蘭故意那麼說讓她死也死不安寧的。現在看來,莫北軒還真是乾脆。
她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莫北軒立在原處,她剛纔的一句話,不停地在耳邊迴旋,心裡頭竟有一絲說不清的不忍。
嶽箏到了彩秀坊的時候,紅兒的繼母正拉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在那陪着笑臉與她說話。見她進來,連忙迎接着:“老闆娘,您來啦。這麼冷的天,還來回跑着做什麼,店裡這些人若是不夠使喚,我家心兒可伶俐着呢,您儘管叫來幫忙。工錢呢,也不用多少,比照着她紅表姐給就行了。”
嶽箏一直任她說着,並未打斷。倒是紅兒受不了地走了過來,冷冷道:“什麼表姐不表姐,你若不是買東西,就快點走,不然喊人把你趕出去不好看。”
“你趕一個試試”,女人挺胸叱道,看見嶽箏似笑非笑的表情,馬上又換了語氣:“趕客人出來,可是會影響你們店裡生意的啊老闆娘。”
要放以前,看見這樣死皮賴臉的人,嶽箏早就眼不見爲淨的給轟出去了,現在心境卻大不相同,看着這女人自說自演,倒是好笑居多。“別管她,紅兒,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去。”她說道,然後四下裡都看了看,這纔去後院繡房去看好娘她們。
繡房中很靜,四個女人都低着頭專注於眼前的繡品。
嶽箏進去,她們要起身,連忙擺手阻止了,過去看她們刺繡。好娘三人正在合繡一件山水插屏,田娘正繡到水中的竹枝倒影。雖是用了顏色較淡的繡線,針腳也很精緻,但嶽箏看着總不甚滿意。
好娘擡頭換線,看見嶽箏皺着眉頭,又看了眼對面的田娘,笑道:“箏娘,看你不滿意,是不是又有什麼新的針法要交給我們啊。”
田娘和豐娘聽此,也都住了針,看向嶽箏,神色間不掩興奮:“快說說,哪裡還需改進?”
針法繡技方面,嶽箏指點過她們不止一招一式。而那些針法用起來,總能產生很好的效果,使得整個繡品更上一階。
而她們作爲繡娘,當然也是想要多掌握幾種針法。難得遇到這樣一個不藏技的老闆娘,她們能不高興嗎?
嶽箏笑了笑,搬了張凳子也坐下來,接過了田娘遞給她的繡花針,指着水中的竹影道:“繡影子,不能只靠這顏色較淡的繡線。你們想想,影在水中,比起實物,是不可能每一點都那麼清晰的。所以不如用虛實針法,用針愈稀,用色愈淡,直至留白……”
紅兒繼母正前後跟着忙碌的紅兒要幫忙時,陸鴻進來了。
店裡這時候正是客人多的時候。
紅兒繼母一口一個,紅兒這個怎麼樣那個怎麼樣,倒讓場面顯得越發亂了起來。
紅兒忍不住氣道:“你能不能旁邊喝茶去,沒看到這裡正忙着嗎?”
“好你個臭丫頭……”一嗓子叫起來就要撒潑。
陸鴻走過來問道:“你剛纔叫她什麼?”
這還是他第一次撞上有人在喊紅兒,第一聲還以爲是什麼長輩叫他呢?
紅兒繼母一眼看見陸鴻腰帶上鑲嵌的一塊羊脂玉,雙眼發亮地走了過來,掐着嗓子道:“正是小婦人……”
“這是店裡的人?”陸鴻這時轉頭問連忙過來的邦子。
“回陸將軍的話,不是”。邦子故意把陸鴻的名號喊得十分響亮,這個婆子他早就煩了。今兒個正好嚇嚇她。
紅兒繼母聽此,眼中又是惶恐又是興奮地。將軍啊,金川城的大將軍!轉了身就要拉她家侄女上前,但卻聽到冷冷的一聲吩咐:“陸東,掌嘴,然後扔出去。”
此是才從軍營回來,陸東也隨行着。
眨眼間,紅兒繼母臉上就捱了勁道十足的一巴掌。“憑什麼打我啊?”女人捂着臉問道。
“你不想想,陸大將軍諱什麼,還敢在他跟前喊的一個勁兒。”一位女顧客鄙視說道。
陸東甩了這女人一巴掌,有些心虛地看你了旁邊的紅兒一眼。“將軍的命令,不得不從。”以爲這是她的母親,他解釋了一句。
紅兒點了點頭,那女人正捂着一邊臉哭嚎,便對陸東道:“麻煩你把她給扔出去。”
陸東心中疑惑,難道不是她家親戚?思考間,已經掂着哭嚎的女人往外扔去了。邦子也忙跟着,啐道:“以後再敢來搗亂,就送你去衙門。”
侄女也提着裙子跑開了。
陸東問道:“她們是誰啊?”
邦子將聲音略微壓低,說道:“是紅兒的繼母,天天過來,想讓她侄女進來幹活。不過太懶了,啥都不幹。”
陸東點了點頭。卻見邦子又支吾道:“那以後咱們怎麼喊紅兒啊,要是又被你們家將軍聽見,不是又得被你扔出去。”
“你多慮了,將軍想是不在意這些的。”陸東說道:“一進門就聽到那女人的聲音,可能是要給你們店裡清楚麻煩才那麼說的。”
邦子不怎麼相信地點了點頭。
還未等兩人轉回店裡,街頭拐彎處就敲敲打打地走來一羣人。邦子踮腳看了看,自語道:“這是有什麼熱鬧?也沒見誰家開張啊,怎麼舞起獅子了?”
陸東環劍在胸,也好奇地看了兩眼。就要擡腳回店裡,卻被邦子一把拉住了。“你聽聽那敲快板的說的什麼?”邦子有些氣憤道。
走過來的人中,有一個打着快板,正有節奏地唱道:“蜜王張,有仁義;喉病疾,一瓶蜜;誰家蜜,低價市,療效不論做生意;只憑價,好壞替。蜜王張……”
“我呸,什麼好壞替?當人都是傻瓜嗎?”邦子罵道,擡腳就要過去揍那唱快板的。
陸東一把拉住了他,“自有公論,你急什麼?這或許正是張家那邊急了,故意出的招,你去打人,先就沒理了。”
就算陸東不關心這些事,也知道這才幾天,張家的蜜就賣不動了。
其實張家生意的大頭,是金川城中那些有家底的人家,而嶽箏這裡的蜜買的那麼便宜,是不太容易吸引到那些吃穿用度都以錢來衡量的富戶的。
但是奈何,有一個月無人的推動,那些人家也不覺得買這些貧戶也吃得起的東西掉面子了。
這些天來,張家就是降價,仍是人影聊聊,門可羅雀。
兩個舞獅,一羣人漸漸走近,到了門口,竟然還停了下來,那唱板兒的又增了一個,呱嗒呱嗒地唱個不停。
店裡的人聽到熱鬧,也都好奇地出來看。
邦子急得擼着袖子又要過去,被陸東拉住了依舊向前,嘴裡嚷道:“你放開,那話裡什麼意思,不是說我們賣假貨嗎?簡直欺負到門上來了,我得跟他們理論。”
陸東思考了一下,道:“好吧,你可是不能先動手。”
只要他們先動手,我揍死他們也沒事吧!“好咧”,邦子應道,這時姜蓼姜藍兩兄弟也出來了。
三人過去,姜藍一把就把一人手中的快板給打到地上。比起大哥,姜藍其實很暴躁。“嚎什麼呢,唱輓歌換個地兒。”他吼道。
邦子贊同地伸出了大拇指,上前扮紅臉:“我說大爺,你們這是幹嘛呢,多影響我家生意,快換個地方玩吧,我這兄弟的拳頭可是不長眼的。”
“你們想打人?做賊心虛了吧!”因爲沒有那麼多錢再僱一個打快板兒的,方河自己也充任了一個,被打掉快板的正是他。
“大爺啊,說話得有根據,做賊?做什麼賊啊?”邦子抄着袖子說道:“你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來,咱們就衙門去。”
方河雖然憨直,但是腦袋轉得很快,當下說道:“說的就是你家的蜜,說不定從哪裡偷來的呢?不到三兩銀子就能買一罐蜜,不是偷的,你們還賺個什麼錢?”
“這就是偷的啦?”邦子嗤笑一聲,頗爲趾高氣昂道:“我們家奶奶說了,不爲賺錢,就是讓金川城裡的百姓都能吃到這好東西。”
“說得再好聽,你們不還是邦生意人,說不爲賺錢,誰信啊?”方河說着,就轉向四周的人羣,似乎要得到大家的認同。
馬上就有人吆喝了一聲:“是啊,生意人不爲賺錢那你開什麼店呢。我看啊,這蜜不是偷的,定是加水灌的。我們家老爺,張老爺曾經說過,有一種藥放到加了水的蜜中,就能讓這蜜顏色發亮,而且變得更稠,一點都看不出加了水進去的。但是,這東西吃了,對身體不好的。”
這人正是張家蜜店裡的掌櫃,湊了熱鬧來,一聽到方河說的話,就連忙見縫插針。
“你什麼人啊,什麼張老爺?我家的蜜治好了多少人,那都是假的嗎?”姜蓼說道。
“你敢上公堂去說這話嗎?”邦子也喊道。
兩方人馬吵了起來。
被僱來的打快板兒的,早就趁亂溜了。
事情一開始時,張家的夥計也飛奔着跑回了家裡。
張敢兩兄弟,正坐在書房裡商議出路。
張放,張敢的兄弟勸說道:“大哥,這事全都是月無人搞出來的。現在想什麼辦法,都治標不治本,咱們能將價降到岳家蜜那個程度嗎?光養蜜的藥料都不止這個價。”
張敢也是滿臉愁容加怒容,家裡是走了什麼黴運?碰到這姓岳(月)的就沒好事,不久前親家被摘了烏紗,女兒的親事也被退了。
說什麼都是因爲他家,非要抓那個傷了人的嶽箏,那是誰啊,那是王爺身邊的人?
沒想到才結下樑子,那女人隨即就開店,還賣蜜,價格壓那麼低,不就是衝着他家來的嗎?若不是開業那天府君、將軍相繼送賀禮去,他能這麼任那家賣蜜的繡莊開下去?
府君或是將軍,哪一個他都惹不起。更何況還有一個不曾露面的金川王!
張敢一想到這,就忍不住憋悶,將拳頭狠狠地在桌子上砸下去。
那個女人後臺太硬,他就是再憋悶都不敢碰。“那你說有什麼治本的方法?”張敢看向兄弟,問道。
張放道:“月無人與那姓岳的女人聯合起來,還不是爲了十幾年前的事?當初我們也不想,是那老頭子太固執,爭執中才引了火,並非我們本意。況且張月兩家久有交情,咱們找月無人道個謙,陪個禮,打罵都任他,解了這個怨。”
“那個小崽子”,張敢說道:“可沒有那麼好說話。他月家一向自詡仁心仁術,從醫幾代,醫名遍佈整個王朝,但是家資不過白金。而你看看月尋,到金川纔多久,名利都要了。”
“他能違背祖上教會,弄個什麼三不醫,你還指望他能有良心原諒咱們那失誤?”張敢嘆氣。
兄弟兩個一陣沉默。
張放突然眼睛一亮,說道:“大哥,小紈,咱們還有小紈啊。那小子打小兒就跟小紈好,若不是月家人太迂空有醫術而不舉家業,咱不就把小紈定給他了嗎?”
張敢聽罷,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顯然早已考慮過這個問題了。“只怕會被他給羞辱一頓,小紈本就被退了親,那樣一來不是更難尋到婆家?”他緩緩說道。
但是好不容易經營到這個地步,實在是不捨得放棄。
室內又是一陣沉默。
“老爺,有人替咱們開口子了。”接到小夥計話的張家管家,連門都不顧得敲就跑了進來。
“什麼口子?”張敢問道。
“也不知是個什麼人,好似受了咱們的恩惠,在給張家鳴不平呢。弄了舞獅,在彩繡莊門前唱起了快板兒……”
張放打斷道:“小打小鬧,能起什麼作用。”
張敢卻站起身來,笑道:“看看去吧,說不定有什麼辦法呢。權當散心了。”
……他們到時,兩方人吵得正熱鬧。張家掌櫃一見張敢過來,連忙上前耳語一陣,把剛纔自己急中生智的說法給說了。
張敢聽了,贊同地點了點頭。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想他在金川也經營了這幾年了,蜜界之王的稱號還是被人認可的。
什麼都不必做,只需他將呂掌櫃的說法確認一下就好了。是真是假,誰管它呢,只要有人信就好了。不,就算是半信半疑就好了,有了這層疑慮,誰還敢買她家的蜜?
張敢琢磨了一陣,臉上露出笑容來。
但他沒有立即說此事,只是招了那拿着快板的人到跟前問道:“老兄,你們這是受僱於誰,老夫知道了,也好致一聲謝。”
方河一聽,立馬擺手道:“張老爺眼中,該說謝的是我。幾個月前小女喉間長了瘡,下針用藥都沒辦法,正是用了您家的蜜,纔將將好轉了。小人家中沒錢,還是您後來又送了一瓶蜜給小兒,我那女兒只用了兩天就好起來了。”
“我是個粗人,但是相信一分價錢一分貨,也知道知恩圖報,所以張老爺千萬別說什麼謝字。”方河低着頭說道。
張敢聽過,卻是暈了。他啥時候送過什麼蜜給人?算了,算了,說不定是女兒給的。
“原來是你啊!”張敢笑道。
衆人聽罷,也都覺得奇異。有人讚道:“不愧是蜜王啊,喉間瘡得了就沒活下來的,張家的蜜竟然能治啊!”
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人們對蜜王張的記憶。頓時議論紛紛。
嶽箏站在店門口,看着門口的鬧劇,並沒有打算出去。這個時候,她出去說什麼,也沒什麼效用,只這幾天,岳家蜜的名號覺得抵不過張家幾年的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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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優勢,只是月無人和低價格。
這時外面的張敢正擡手壓了衆人的聲音,說道:“衆位,老夫本來並不想說,但是掙扎了幾天,還是決定說出來,就算得罪什麼顯貴,也在所不惜。”
此話一出,衆人交相疑惑,同時也讚歎起來。
“岳家的蜜不會真有問題吧?”有人小聲說道。
那邊張敢的話還在繼續,他面色凝重,道:“世上卻又那樣一種藥,能夠是加了水的蜜純如真蜜。但是……對人的臟腑卻是極其有害的。老夫沒想到,在金川城竟然見到這種蜜,還是所謂的月神醫給捧起來的。想月家醫代世家,竟然有後代做出這種事,實在令老夫痛心啊!”
嶽箏聽此,臉色一變,她連忙喊來紅兒:“你快去,咱家後院喊一嗓子,讓月無人快來。”
紅兒應過,匆匆離去。
此人太狠,竟然要黑月無人?嶽箏忍不住握緊雙拳,陸鴻按住了她的肩膀,笑着道:“我給你出個主意,你怎麼謝我?”
……
而張敢還未說完,人們已是紛紛變色了。
“這可如何是好?沒想到,月無人能這麼黑心?”
“這家店也太猖狂了,仗着府君、將軍撐腰就能賺這黑心錢嗎?”
“可是,我家那口子喘了十幾年,就是吃的她家的蜜好的呀!”突然有人大聲道。
人羣一靜。
陸鴻抱臂一笑,他說道:“瞧,這就是引導。人聚集起來的時候,最容易受周圍人的影響,高聲的引導是最大的一個影響,這不他們就在思考了。”
他這得意洋洋的模樣,倒讓嶽箏好笑不已。
張敢也聽見了,趁着靜寂說道:“這只是一時的,不出半年,必有異狀……”
“什麼異狀?”他沒說完,又有人問道。
張敢臉色一凝,搗亂!我讓你搗亂,黑不死你!“全身佈滿網狀黑絲,血管破裂而死。”他擲地有聲道。
沒容的衆人驚呼,一個白色人影已經站到人羣中央,正是月無人。
嶽箏見了,鬆了一口氣。終於來了,他的話絕對比張敢更有威力,誰不知道他神醫之名!不過來的倒是挺快的。
陸鴻看見她的表情,皺眉說道:“跟月無人很熟啊,這麼信任他。”
“他說話管用啊!”嶽箏說道。
“本將軍的話比他更管用。”陸鴻不忿道。
“月無人的話讓他們信服啊,你一個將軍,又不治病,說了也沒人信啊。”
……
月無人轉過身,對着張敢微微一笑:“張先生什麼時候改從醫了,或者是開始研究毒了?”
張敢忍不住後退一步,馬上又上前,鎮定地說道:“你別想轉移話題,不錯,你是醫術高明,蜜上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月無人說道:“你手裡那些方子,不就是從我爺那裡搶的嗎?現在告訴你,我爺手上的那方子,都是當年去北方行醫時從嶽娘子家換的。”
“不可能!”張敢頓時大喝一聲。
沒人管他,有人問道:“月神醫的爺爺是誰啊?”
月無人展顏一笑:“哈!我爺爺啊,就是花川月家前前任大夫,月離,想必衆位都有聽說過吧。”
月離!月離!
讚歎聲一片。誰不知道這位大夫,醫術高明,治病施藥,活人無數,王朝幾十個川府沒有他沒去過的地方。
“我說,張敢純屬胡說八道,大家可信?”月無人笑着,輕飄飄地問。
“我們相信月家的後人。”人們幾乎亢奮,異口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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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之前沒有說月無人爺爺叫什麼名字吧?
看書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