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王爺駕臨金川,是在三年前,卻是直到一年前纔開始見客人,當然了這客人特指女客。
那次所請的人,都是她們這些未出閣的官家小姐。
到了王府,她們這些女孩子才隱約聽王府的下人說,這帖子是太妃下的,目的就是爲了讓王爺在她們之中挑選一位王妃。
沁香開始心中雖然有着隱隱地期盼,卻並不是怎麼在意。而當時在她的心中,自以爲王爺都來金川這麼些年了,肯定也是聽說過她的。
那麼……
她聽爹爹說過,王爺有不足之症,是乃天生。可一直並不知道,他這不足之症卻是爲何。
直到他出現,才曉得。
他是那場宴會快要結束時,纔出現的。他穿了一襲冷清的淡青衣衫,她遠遠地看見,卻莫名的產生一種想要靠近他去溫暖他的感覺。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面容雖清冷卻也算是隨和。他是那樣的真實,卻又如霧般飄渺,總讓人擔心他在下一刻就會回到他所來的瑤池仙宮去。
他在座位上剛剛坐下,她便看出他的臉色有些不好了。
那時太妃還到他的身邊問了句什麼,她看到他淡淡地搖搖頭。
不一會兒,太妃便請她們這些女孩子上前拜見。
她跟着那些小姐上前了些,希望他能注意到她。可是卻發現,他的臉色比一開始更蒼白了些。
那時她不知道是因爲什麼。
直到她到了他的面前,微微福下身時,他卻一下子面如白紙,呼吸急促。慌亂中,她看到他的手腕處起了密集的紅斑。
她幾乎嚇得站不住了,太妃身邊的孫嬤嬤當即便摻了她出去。
在外面孫嬤嬤安慰她道:“於小姐,別擔心,我們家王爺這是老毛病了。不能近香,也不光這香,任何濃烈一點的氣味都受不得。太妃娘娘本來想着,您這是天生的體香,說不得就克我們王爺這病呢,看來也是不行的。倒是嚇着您了,快去廂房喝杯茶壓壓驚吧。”
她當時只覺得大腦裡一片空白,她因這異香而風光異常。現在她有了一見鍾心的人,他卻是不能近香?
後來她才知道,當天去赴宴的小姐們都沒有薰衣料,塗脂粉。
是王府裡的人特意囑咐的。
沒有囑咐她,是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她從不用那些東西的。
她一直以來雖然不說卻自以爲傲的體香,在那次之後成了閨中交往的女孩兒們或明或暗嘲笑的對象。
太妃後來雖特地寬慰過她,可她卻從未生氣。
她只是不停地生自己的氣,爲什麼要有這體香,連在他身邊站一刻鐘都不能?難道她這一輩子,就只能遠遠地看着他嗎?
她開始求醫問藥,要除了這香。尋常的大夫卻並沒有什麼好的方法,直到三個月前,月神醫同意爲她醫治。
於是每隔七天,她就要去落雁村鍼灸。
不管鍼灸時有多痛,鍼灸過後有多難過,她只要知道月神醫能幫她除掉這香,就甘之如飴。
所以,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受罪。
沁香搖了搖頭,柔聲道:“這點痛苦算什麼受罪呢。”
其芳十分無奈地大嘆了一口氣:“受不受罪的,這個人也不知道,倒是讓徐小姐有了笑您的話。”
沁香拿起書又看了起來,那些人的嘲笑,她纔不會在乎呢。
其芳卻起身拿了一塊點心,遞給小姐道:“小姐,您還是趁現在吃些東西吧,等會鍼灸過後,又要吐得沒力氣站了。”
沁香沒說話,接過點心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這邊其芳又道:“那個月大夫真是的,王府裡的人去求醫也敢拒絕。若是他答應給王爺治病,也就不用您受這麼些罪了。那香有些人求都求不來,您卻要費這勁除了,還受那些罪,何苦來的?”
沁香道:“不爲我不受罪,只爲他好好的,能到求月神醫出手就好了。”
說到這,其芳更有話說了:“這個月無人,哪能稱什麼神醫呢?又小心眼,又死犟死犟的。咱們這去他那裡鍼灸這麼些次,哪次不是費着心思給他帶東西,吃的用的,哪樣少了他?就這樣,還沒一提起讓他給王爺治病,就冷着個臉,說什麼‘說過的話不收回,前世的孽今生的病。’”
“人家前世怎麼樣,他怎麼就知道了?看那月無人長得人摸狗樣的,說的話怎麼就那麼欠揍。這是王爺脾氣好,換個人就得把他拉了砍腦袋。”
沁香忙打斷了她:“越說越不像樣了,讓人聽見像什麼話?”
“什麼話?其芳的話。”丫頭忿忿不平的樣子,“小姐,咱們花着千兩診金,不就是看他有兩下子嗎?可他倒好,自己不出手,只指揮着他那個女藥奴來給您施針。”
沁香噗嗤笑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傻丫頭,你這是不要顧你家小姐的清譽了?況且,月神醫不是在外隨時把着脈,指點着那藥奴呢。”
丫頭回味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知道月無人的也都知道他身邊只有兩個僕人,都換藥奴,一男一女。男藥奴負責搗藥各種粗活,這女藥奴就是爲了給那些求醫的女病人設治的。
人們也都能理解,若不然,於家的人哪能放心女兒出來治病?
太陽漸漸高升,路途中的車輛行人也密集起來。
精巧的灰綠色的馬車也輕跑在了回城的路上,風兒輕輕地將紗簾掀開一角。
裡面的粉裝少女此時正半跪在車廂裡難受地乾嘔,丫頭也是半跪着,一臉焦色地捧着個痰盂照顧着。
直到馬車將進城門時,沁香的情況纔好些。
其芳倒了杯茶遞到她的手中,輕聲道:“小姐,喝杯茶吧。”
沁香接過茶杯,也只是輕輕抿了一口。她略有些失望,這次請求月無人給他治病,仍是不成。
不知道他那樣的身體,在暖和的金川城裡受不受得了。
她問過父親和三個兄長,他們都說,他在太暖的時候,連房門也是不能出的。但好在,王府裡的大夫也不少。
其實沁香一直不明白,以他的身體的情況,他怎麼會選擇從京城來到這不利於他健康的金川呢?她想過,是不是因爲他做錯了事,惹得皇上不高興,才貶謫到這裡來了。
可父親卻說,這是他自請的封地。
沁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丫頭其芳掀着窗紗驚喜地指着外面道:“小姐,外面有人賣蜜呢。還是白罈子的,您說會不會是蜜王張家的蜜?”
這蜜王張,是兩年前才漸漸出現在金川貴戶人家嘴裡的。都說他家的蜜蜂釀的蜜,比仙芝靈草還要好呢。
城裡誰家誰家的夫人,就是因爲吃他這蜜,都四十了還恢復了亮麗的青春。
金川城中一般的官員門戶裡,都有這蜜王張家的足跡。而她的女兒,更是在半年前攀上了徐家公子,都已定了親了。
這徐家就是與於理政同爲府君家直系下屬的,專管一府財賦的徐理財家。
按說徐家的身份,遠遠高於張家這種類似遊醫地出入於大家宅院的九流之外的人物,這兩家怎麼會結了親呢?可奈何,人家徐公子和張小姐情有獨鍾。
但這種心底裡對張家的鄙視,並不影響這些重視身體的貴族們對他家的蜂蜜的吹捧。
而這蜜王張,張敢也很機智地利用這種吹捧,近來蜂蜜出銷量大大減少,弄得那些官戶人家中都說什麼一罐難求的。
而蜜王張的蜂蜜的一個標誌,就是用白罈子裝。